江川一邊走一邊看,腳步不知不覺便放慢了,忽聽有人跟自己說話。


    “你打東邊來的?”


    聲音打頭頂上方傳來,清脆嘹亮,很像人聲,卻又不似是從人的嘴裏發出來,轉過頭才發現竟是那隻紫藍金剛在對自己說話。


    這紫藍金剛剛一直在前方領路,不知道什麽時候,撲棱著翅膀飛到了自己的麵前。


    江川搖搖頭:“我是打東南方的青州來的。”


    紫藍金剛嘴快,一臉的困惑地看著他:“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江川無語,隻覺就它這股子渾身傲嬌的勁兒,跟它的主人頗有幾分相像,笑了笑,問道:“你呢?”


    “你猜呀。”說完翅膀一震衝上了天空,來得快去得也快。


    江川便搖搖頭,心想,還是做鸚鵡快樂,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去哪去哪。


    不料,它飛了一圈又飛回來了:“你來這兒,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江川苦笑,這鸚鵡可愛是可愛,竟跟它主人一樣是個嘴不饒人的,說道:“我是來這讀書的。”


    “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又來了。


    江川反問道:“那你呢?你來這裏是不是也有什麽秘密?”


    “你猜呀。”


    言罷,又飛走了。


    江川便又搖頭,雖然還不至於把一隻鸚鵡的話放在心上,但這鸚鵡肯定有來頭,這般頭腦聰明嘴賤牙厲,絕非一般人能調教出來;就是不知那少女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會兒少女走到隊伍最前頭,一邊走一邊晃著手裏的軟玉腰帶,符羽跟在她旁邊正在與她說話。


    江川注意力剛才都在滑繩纜匣上,這會兒豎起了耳朵,兩人說話聲很小,卻還是一字不漏地落進了他耳朵裏。


    “……那這事便有勞了。”


    就見符羽說完,悄悄拿了袋銀子出來,要塞給少女。


    天上傳來一聲罵:“你娘的。”


    江川一聽這聲音,便哭笑不得,心說,前頭程南君罵了句娘,倒叫它給學去了。


    原來是那隻衝向天空的紫藍鸚鵡突然一個俯衝,撲棱著翅膀停在了符羽麵前,橫眉冷對:“把你那髒爪子拿開,離我主人遠點。”


    嚇得符羽急忙收住腳步,手中的錢袋子便又收了回去。


    符羽跟著少女走了半程的山路,早就打聽到了這隻紫藍金剛的名字,可若要喊他“二哥”這氣勢就弱下去了,他想了想,笑眯眯地衝著“二哥”一抱拳:“二貨!記住了啊,你的那叫爪子,我的叫手。”


    紫藍金剛圓瞪雙眼,拉滿了架勢要跟他幹架。


    符羽挑挑眉,一隻鳥麽,哄哄便好:“嘿,生氣了?我問你,你喜歡吃什麽蟲子,我請你。”


    紫藍金剛惡狠狠道:“你娘的,你喜歡吃什麽蟲子,我請你。”


    學子們剛走過一段陡峭的山路,正累得呼呼喘氣,忽見鸚鵡跟人吵架,覺得新奇有趣,頓時周身的疲累不見了,人群中發出一陣看熱鬧的笑聲。


    胡長堅慣是一副冷嘲熱諷地口氣:“哎呦,見過人跟人吵架,頭一回見人跟鳥吵架,可見這人品,連鳥都不待見。”


    “你娘的,關你屁事。”紫藍金剛正在氣頭上,牙尖利嘴不饒人,逮誰懟誰。


    “嘿,你這鳥……”胡長堅臉漲得通紅,覺得自己不能輸給了一隻鳥,可剛才罵過了符羽,自己不能也跟他似的跟隻鳥吵架,那不也成了鳥都不待見的人?便憋著氣咽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


    符羽笑嘻嘻地打圓場:“胡公子莫要生氣,鸚鵡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是不是?”又衝那紫藍金剛道:“二貨,你聽好了,我愛吃沾著椒麻鹽的油炸幼沙蟲,你要是想請我,記得多放點椒麻鹽。還有,自己悠著點,別讓人把你給椒麻了。”


    “你娘的,叫老子給你做椒麻沙蟲吃?老子把你椒麻了,抓個那麽長的沙蟲,把你給它當零嘴吃。”


    紫藍金剛一邊罵一邊撐開翅膀,做了很大很大的手勢。


    學子們聽它罵人的口氣像極了程南君,都笑得停不下來,隻有程南君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鸚鵡的毛給拔了。


    少女見怪不怪,自顧往前走著,顯然對小鸚鵡跟人吵架這事早就習以為常。


    符羽也跟著笑,一副賤賤的模樣,指了指紫藍金剛:“竟是個愛吃醋的貨。”


    說完又把剛剛沒送出去的那一袋沉甸甸的銀子拿了出來,大大咧咧地拋給了少女:“賞給二貨的零食錢。”


    他轉過頭又對紫藍金剛說:“二貨,想吃什麽,叫你主人給你買。”


    少女伸手接住,掂了掂,眼珠子一轉,突然有了主意,轉過身來笑眯眯地衝那幫樂不可支的學子說道:“還有沒有人想要賞“二哥”零嘴的?想賞的,拿銀子。”


    “想賞的,拿銀子。”紫藍金剛學了一句,說得比少女還要理直氣壯,說罷威風凜凜地落在少女的肩膀蹭了蹭她的臉,頗有種“這後宮佳麗三千,我主子偏偏寵我,拿你們銀子是給你們臉”的架勢。


    學子們大多非富則貴,口袋裏不差銀子,見這紫藍鸚鵡連討賞錢都這麽招人喜歡,紛紛賞了銀子。


    那紫藍金剛更得意了,翅膀一震衝上天,又一滑俯衝向地,一會兒又在前方左右擺動似是跳舞,又惹得學子爭相打賞。


    胡長堅也賞了,賞隻元寶,他是商人出生,商人的精明是流淌在血液裏的,符羽剛從少女身邊離開,他馬上跟上去,問道:“你這鸚鵡賣不賣?”


    少女斜了他一眼:“賣!”


    胡長堅一臉諂媚道:“那你說個價。”


    少女衝他伸出一根手指:“白銀一千兩。”


    “好,我買了。”胡長堅當即點頭,手伸進口袋摸銀票。


    “不過。”少女笑嘻嘻道,“我賣鸚鵡有個條件。我把它賣給你,但它跟不跟著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醜話說在前頭,萬一它又飛回我這兒賴著不走,你可別來找我。”


    “唔?好說好說。”


    紫藍金剛聞聽此言,突然飛了回來,歎了口氣:“唉,又賣我。此人打扮實在是騷包,還不如前一個呢,起碼那是個正經人。”


    胡長堅一聽這話,嘴角垂了下去,手裏的銀票又揣回了兜裏,狠狠瞪了紫藍鸚鵡一眼,“我看你就不是個正經的鳥。哼,不買了。”


    少女便不再理他。


    江川咂摸了一下鸚鵡的這句話,竟有一絲心酸,心想也不知道這些年這一人一鳥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符羽在路邊等他,看他出神,便也不說話,過了一會才問:“江兄,看清了麽?”


    “嗯?你說鸚鵡?”


    “我說的是鸚鵡的主人,那個潑辣的清秀美人。”


    江川便朝少女的背影看去,身材窈窕,確實出落成了清秀美人,嘴裏卻兀自問道:“她怎麽了麽?”


    “她叫丁牧雲。”


    聞聽這個名字,江川心中無意識地悸動了一下,故作冷靜地“嗯”了一聲。


    符羽半真半假道:“這姑娘我喜歡。”


    江川便看了他一眼。


    符羽道:“你心裏一定在罵我,你這京城紈絝子弟,一輩子榮華不盡,將來指不定有多少妻妾,豈會真心喜歡上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對不對?”


    江川沒說話,心想,他倒是有些眼力價,竟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符羽輕聲道:“你要是也喜歡的話,不妨跟我爭一爭。”


    江川便是一愣,馬上搖了搖頭,然後故意低下頭去看腳下的山路,掩去眼眸裏的複雜。


    心道:如今自己,不過是托了個寒門學子的身份在塵世漂泊的孤家寡人,別說是爭一爭,就連喜歡一個姑娘的念頭都不該有。


    什麽情情愛愛,是是非非,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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