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試題泄露幾名考官已是罪人之身,隻等考試結束押往京城被三法司問罪,不料又橫生枝節。事發突然,幾個人不敢怠慢,立即趕去處理。


    莫少言也跟了過去,拿過兩塊令牌時,心中便是一驚,令牌當中分開,從斷裂麵來看,不像是工具所致,更像是內力所為。


    他分別打量了一番江川和胡長堅,這二位都不像是有內力之人。


    尤其是那胡長堅,男生女相看起來秀秀氣氣,撒起潑來卻如同潑婦罵街,而那江川麵對辱罵卻麵色平常,若非淳樸不諳世事,便是心機深沉,高不可測。


    他不禁皺了下眉頭,越發覺得青州考場不簡單。


    此時的胡長堅,當著莫少言與諸考官的麵,有恃無恐,手指江川破口大罵:


    “你這寒門惡徒生性狡猾,奪我令牌,尾隨我出了迷宮,還要與我爭奪頭籌,世間怎麽會有你這種奸惡之人……可恥之極、可惡之極……王八綠豆糕,你奶奶個腿……”


    眾人愕然,但聽頭頂上方傳來了‘噗嗤’一陣笑,一個懶懶的聲音道:“你奶奶個腿!哪來的潑婦?把我的好夢都給攪了。”


    院子裏,除了莫少言和江川,其餘人皆抬頭看去。


    隻見院中大樹的樹杈上躺著一人,正是符羽,他頭枕著胳膊,一條腿垂下來,一蕩一蕩,腳的位置剛好就在胡長堅的頭頂上方。


    胡長堅隻覺得晦氣,仗著考官們在場,膽氣也大了起來:“你這潑貨,大庭廣眾之下,四六不是地躺在樹杈上,一點教養也沒有,也不知你爹是誰?竟把你教成這個模樣。”


    此言一出,京城來的幾位大人連同莫少言的臉全都黑了。


    李大人斥道:“胡長堅!你莫不是瘋了……”


    “李大人,你不要怪胡公子嘛,胡公子也是直言不諱。”說來也怪,聽著這辱罵,樹杈上的符羽竟也不生氣,還笑嘻嘻地打斷了李大人的斥責,扭過頭,衝胡長堅說道,“你罵得沒錯,我爹確實也沒怎麽教過我。”


    說到自己的爹,那屬實甚少陪在身邊,更別說是管教了,直到去年,傳言中的爹才差人將他和母親接進京城。


    可想這句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口,那幾位京城來的大人連同莫少言的臉色同時又都是一白。


    許宏章善於察言觀色,早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衝著胡長堅冷冷道:“胡長堅,諸位大人麵前,豈容你胡言亂語,就算你心中有委屈,也要注意言辭,退下。”


    胡長堅心中雖然不樂意,卻也隻得乖乖閉嘴,退到了一旁。


    符羽卻覺得這許大人甚為掃興,伸了個懶腰後打樹杈上跳了下來,笑嘻嘻地掏了掏耳朵道:“剛剛是不是有人在說自己拔得了青州考場本場考試的頭籌?”


    胡長堅一時語噎,原以為自己第一個完成考試,竟不知道符羽幾時出得考場?幾時掛在了樹上?


    簽牌官趙大人趕緊站了出來說道:“主考官,各位大人,考生符羽早在一炷香前就已經完成了試題,隻不過,他出來之後交代說,昨夜睡得不好,想補個覺,便沒讓下官上報。”


    符羽應景地打了個哈欠,“昨夜良辰美景,聽聞青州夜郎街夜市的夜宵特別有名,作為一名打京城來的饕客,不去品嚐一番妄為吃貨,結果一吃就停不下來,從街頭吃到了街尾,尤其是那海蠣餅,京城是吃不到的,那顏色是金黃金黃的,皮薄餡多,香脆可口,層次分明,簡直絕了。”


    說到這裏,仿佛又回味起了海蠣餅的美味,砸吧砸吧嘴,接著說道:“吃飽之後直至子時才回客棧休息,今日又起了個早,吃了頓早茶,皆因青州美食太多,不愧為饕客天堂。諸位可知,光這早茶就有二十四種,煎圓、油條、燈盞,燒麥、黃粿、米包子……”


    說到這裏,發現大家都看著他,便又嗬嗬一笑,拱著手道,“失態失態,剛才打迷宮裏出來時,人都困麻了,所以便在樹上補了一覺。”


    李大人本來還擔心他萬一出不了迷宮,要如何應對?想不到這位不但走出了號稱天下第一難的迷宮,而且還拔了頭籌,心想,這等聰明,倒是有點那位年少時的影子了,頓時精神大震,心底念了聲,菩薩保佑。總算是把這件事辦妥了,不然真不知道如何應付。


    “你倒說說,你是如何出的迷宮?”胡長堅怒問。


    符羽一臉不屑,“這還不簡單,從中心密室原路返回。”


    與江川分開後,他隻好自尋出路。原以為原路返回會簡單些,卻沒想到障礙重重,但摸索了幾下,便知是反向設置。


    而江川卻心想,山洞裏第一次見他時,他還對迷宮一無所知,自己隻帶他走了一遍,便都被他學去了,而且還能舉一反三,破解了反向設置,不禁心生佩服。


    李大人當即宣布:“青州第一,乃學子符羽。”


    可這青州第二?


    此番考試方方麵麵都很周全,卻單單沒有將兩人各持半個令牌如何判斷成績這一項寫進考試規則。


    眾人一時猶豫。


    符羽道:“青州第二自然是學子江川,六輪第一,有目共睹。”


    胡長堅又沉不住氣了,原本想著有頭籌傍身,回家後跟父親胡萬三多討些獎勵,一來是將牡丹門再擴建一番,二來叫人從江南買些禦香坊的胭脂水粉和水月坊禦品的綾羅綢緞給牡丹門的姐妹們作禮。


    如今第一沒了,誓要保住第二,把許大人的教誨拋在了腦後,怒斥符羽包庇江川,叫了那小個子官差出來給自己作證,而符羽則拿出了身上的另外一塊令牌為江川作證。


    幾位大人犯了難,令牌一事皆發生在迷宮之中,三人各執一詞,便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許宏章內心自然是向著胡長堅的,畢竟從小看著他長大。可眼下,一來如今自己是戴罪之身,二來符羽的身份又不言而喻。心想,你一個紈絝子弟,從小被胡萬三捧在手心長大,沒吃過虧沒受過氣,哪裏知道官場上的關係錯綜複雜,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暗罵他不懂臉色不知好歹。


    今日之事,賣人情給符羽身後的那位可比賣人情給一個青州首富要合算上一萬倍,所以,這案子便一定要在自己口中變成鐵案。


    許宏章麵色鐵青,怒道:“胡長堅,國家掄才大典,豈容你胡言亂語!既然江川的令牌已經找回,那便是青州第二,而你弄壞了令牌本當受罰,但念你是初犯,不知者無罪,給你個第三的名次已是嘉許。”


    眾人也都紛紛附和著點頭。


    胡長堅雖然心有怨念,卻也不敢再造次。


    經過這番唇槍舌劍之後,青州考場名次一事,便塵埃落定,符羽第一,江川第二,胡長堅第三。


    至於到底誰拿了幾塊令牌,誰把令牌弄壞了,已經沒人在意。


    青州本來就是歸順之地,民眾不把官府放在眼裏,隻是最近幾年,朝廷有心發展海外貿易,免除了青州百姓的七捐八稅,老百姓的日子逐漸好了起來,日子飽暖了,民心便才穩定了。


    並且青州在瑨國的地位特殊,有自己的官府體係,朝廷對待青州,一直持包容態度,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考試名次由青州最高長官知府許宏章定下來之後,便是板上釘釘。


    眼下,尚方書院的考試已了,卻還有一件大事未完。


    一直不曾說話的莫少言,走了出來,執行此次現身的重要任務。“來人,脫了這幾位考官的官袍官帽,立刻抓捕青州考場所有涉案人員。”


    未料,那許宏章許大人突然全身像掀動的機括般一聳,頃刻間渾身僵直,麵色猙獰,雙手張開手指,張牙舞爪地朝離他最近的符羽撲了過去。


    “留活口!”


    莫少言話音未落,旁邊的衛兵已經下意識地揮刀出去。


    許宏章身上連中數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莫少言立即蹲下身查看,隻見許宏章屍體上流出來的血俱是黑色,顯然已經中了劇毒,手中的峨眉刺沾了點血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是苗家劇毒僵屍散。


    從屍體發黑的程度來看,已經中毒有半個時辰,恰好正是青州考場試題發現泄露前後。


    紅衣衛隊行事縝密,卻讓下毒之人鑽了空子,可見其對這裏十分熟悉,應該就在青州書院之中。


    “好一個殺人滅口。”莫少言倏地起身,“給我立即包圍青州書院。”


    手下人立即行動。


    學子們陸陸續續從迷宮裏被帶了出來,全都站在獅林院中,按照查案規矩,要挨個搜身,查驗。


    不過,很快便有人來報,一名茶水官死在了後院的魚池邊,身上有僵屍散的殘留。


    青州知府突然被人下毒,而下毒之人已經自殺,作為皇帝親信,紅衣內衛少閣領,莫少言痛悔不已,深感此番變故皆因自己考慮不周,愧對皇恩。


    待眾人散去之後,莫少言望向了符羽的背影,致歉道:“讓閣下受驚了。”


    “少閣領知道便好。”


    符羽聲音雖淡,可莫少言聽了卻已臉色發白,立即垂下頭去,神色分明夾雜著惶恐:“是,卑職辦事不力,卑職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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