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眼前的黑霧散去,她聽見轟鳴聲中夾雜著王婆驚慌的答話:“老身接生時,孩子才七個月,情況很是危險……那時費了好大的勁才保住母子平安。孩子出生後便經常有人來看孩子,來的人老身都不認識,且每次都是不一樣的,老身也不知究竟哪一位才是孩子的生父……”


    這話一出,殿內眾人震顫。


    來訪者眾多,不知親者何人。


    這下,朝朝的身份,更是不清不楚了。


    看著座下眾臣驚詫,議論紛紛,對於朱櫻寶貞潔的懷疑,對朝朝出身的厭惡與不屑;這一切都讓朱櫻寶思緒混亂,心內翻天覆地,她幾次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朱櫻寶何曾麵對過這樣的指責,氣得快要昏厥。


    鍾唯懿焦急的穩住朱櫻寶,再看下麵吵吵鬧鬧的眾臣,殺機強烈:“都住口!”


    眾臣噤聲肅立。


    “朕難得一女,你們卻費盡心思證明她非朕血脈!朕自問並非昏庸無道之君主,你們卻為何要一再掃朕顏麵,挑戰朕的底線!”鍾唯懿摟著虛弱的朱櫻寶,寒眸似箭掃射過眾臣。


    “朝萌長公主乃朕親女,不需再議。朕會昭告天下,朝萌長公主的身份不容質疑!而一再汙衊朝萌長公主的人,朕不會再放過!為長公主正名,就從你們開始吧!”鍾唯懿眼裏是無限暴戾,“但凡今日入到殿內之臣,皆對朕大不敬!官品連降三級,杖責六十!杜家,江家臣子,革職查辦;梁家,向家臣子禁職待審!空缺之位擇日再議!”


    他的目光略過趴在地上的王婆,殘忍一笑:“其餘關聯人等,全部杖斃!”


    話音落下,殿外的禁軍已衝進來取走了眾臣的烏紗帽與官服,動作快的三兩下就把大臣的官服扒了,拖到大殿外就開始打了。


    天啟殿一時亂的不成樣子,然而這場鬧劇的幕後操控者卻無暇顧及,抱著朱櫻寶施施然離開。


    ————


    以雷厲風行加暴力鎮。壓的手段,圍繞著朝朝展開的一係列算計和流言蜚語算是消散了。


    雖然之後朝堂上大概也會亂上一陣子,但是總算收拾了那群讓人不爽的大臣,鍾唯懿覺得這個買賣還是很劃算的。


    這段時間他在朝堂上的威嚴更甚,自己培養的新人也順利安排到了重要的職位,新政的阻力瞬時縮減了很多。


    然而他這邊春風得意了,朱櫻寶卻是一直不太好。


    任誰自己的孩子被說成父不詳,都是會傷心的。何況朝朝還在天下人的麵前被說來道去,等她以後長大了,這也是一個不能洗幹淨的汙點,畢竟人心難測,人言可畏。


    鍾唯懿去看朝朝的時候,朱櫻寶一反常態的沒有跟鍾唯懿分享朝朝的囧,事,她表麵看起來很是平靜,然而在對著鍾唯懿的時候,卻是多了份淡漠。


    她終究還是介意,介意鍾唯懿同意了那個可笑的一月之期,讓朝朝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柄。即使最後鍾唯懿承認了朝朝的身份,然而被大臣逼問受到的恥,被王婆篡改的真相傷到的善,還是讓她在心裏病上了一場。


    不記得是誰說過,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裏的砂礫或者魚片裏示淨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大概是朱櫻寶沒見識過人性真正的無恥和惡毒,所以在麵對別人的算計和傷害時,還是存了一絲善意的期待。


    可是朱櫻寶還是太稚嫩了,受到會心一擊便是好長一陣時間的頹靡。


    許是看出了朱櫻寶的失落,鍾唯懿也不知道怎麽和她解釋他的思量。於是他隻能抽出時間,多陪朱櫻寶,他想告訴朱櫻寶,他待她與朝朝,都是真心,並沒有她想的那些算計與權衡。


    朱櫻寶沐浴出來,鍾唯懿竟已經提前回來。看到她濕著的頭髮,鍾唯懿想小小怡情,親自動手幫朱櫻寶擦濕發。


    於是麵對著半開的窗扉,香風微微拂過,朱櫻寶緊張的神經鬆懈了些,她軟著身子靠著鍾唯懿,“朝朝的名字你想過嗎?朝朝是我取的小名,你……如果是你,你取什麽名字呢?”


    其實問這句話之前,她想起了那張紙上,飄逸傲氣的字——鍾毓朝。


    她一直等著鍾唯懿親自跟她說,這是他為朝朝取的名字,這是飽含了他對朝朝的珍視和疼愛的名字。多希望鍾唯懿能昭告天下,讓全世界都知道朝朝是鍾唯懿的孩子,是他最喜愛的孩子。


    然而對於朱櫻寶的問題,鍾唯懿沉默片刻,漫不經心道:“你不提朕倒忘了,有時間朕一定好好想想。”


    朱櫻寶笑容一滯,淡淡地應了一聲。


    如果不出意外,日子就該這樣不瘟不火的過下去。等朱櫻寶心裏的難受好上一些,她會重新對鍾唯懿好,會因鍾唯懿對她的溫柔而心火沸騰。


    然而意外就在於,在朱櫻寶這寂靜的街道,又有不甘人為她燃燒不懷好意的煙花。


    原本梧越來客離開以後,朱櫻寶以為自己和他們再無交集。然而這不過才三個月,她就收到了一封家書,來自梧越方家的家書。


    但是這封信,並沒有直接到朱櫻寶手裏。不知道為何,這封家書輾轉到了李牧手裏,也許是因為他守衛皇宮,宮外的事物總要經過他的手才能到達目的地。


    本來一封信也沒什麽的,可是裏麵無意間落出的東西卻不能讓人輕易放過。那是一張齊嵐皇城的銀票,全國通兌,麵額巨大,但是是由千裏之外的梧越送入皇宮,這,就跟不尋常了。


    朱櫻寶一個後妃,在齊嵐沒有母族支撐,自然是手頭拮據。然而她既然嫁入齊嵐,便算是齊嵐人,為何還要聯繫到遙遠之地的梧越方家,要取這樣數額巨大的銀票?


    難道在她心裏,梧越仍然比齊嵐重要。


    梧越方家的家書與銀票一同被送到了鍾唯懿麵前,鍾唯懿看著銀票,心裏有些複雜。


    他應該相信朱櫻寶的,但是梧越使臣離開時,他讓她和方應宣見過一麵,雖然他沒有問過他們都談了些什麽,以至於後來朱櫻寶失魂落魄,方應宣也鬆口簽訂了合約,但他心裏不是不好奇的。


    如今,一張銀票送到了朱櫻寶這裏,那信裏又會說什麽?


    他們私下仍有聯繫,那這信,是方應宣給朱櫻寶的,還是,另有其人?


    鍾唯懿想起前段時間,後宮裏傳播的寶妃與梧越使臣私會的謠言。謠言滿城風雨,朱櫻寶沒有對他解釋,但他選擇相信她。


    那麽,他就看一看這信裏有什麽?如果隻是普通的家書,也證明了他的判斷沒有錯,他的相信,並不是毫無意義的。


    鍾唯懿打開家書,原本帶著不安與猶豫的眼,在最後,盛滿了震驚與怒氣。


    這天下了雨,朱櫻寶撐著傘,一個人出去轉轉。


    許是懷念以前的安靜,她沿著偏僻的宮牆,竟然沒有撞見一個人。


    這應該是一段有歷史的宮牆吧,長長的巷子,被雨淋濕後,顯現出深紅的顏色。在陰暗天空的映襯下,別有一番幽怨和淒冷。


    走著,她看見一個破舊的大門。有些以前向芳洲居住的宮殿的味道,冷冷清清的幽怨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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