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日,三月十五。


    紂王陳萼乘輦,隨帶兩班文武,往女媧廟進香。


    駕出朝歌南門,家家焚香設火,戶戶結彩鋪氈。


    三千鐵騎,八百禦林,武成王黃飛虎保駕,滿朝文武隨行。


    前至女媧廟,陳萼離輦上大殿,香焚爐中;文武隨班拜賀跪拜。


    祈禱上香一番,敬獻貢品,正要離去,忽然一陣狂風,卷起幔帳,現出女媧聖像。


    陳萼也不避諱,抬眼看去,那女媧聖像容貌端麗,瑞彩翩躚,國色天姿,婉然如生。


    看著女媧聖像的大長腿、白絲襪,身上衣物更是頗為簡約,雪白雙臂也展露在外,陳萼嘴角頓時微微抽搐一下。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自己從來設想不到的情景。


    女媧一身無袖簡約裙裝,雙腿穿絲襪。


    這是個什麽樣的封神世界啊……


    當真不錯,這藝術水平是真的高……不過更加不錯的是,剛才那狂風是怎麽吹來的?


    陳萼順著那陣風吹起之處看去,竟然看不見絲毫痕跡。


    伸手掐指一算,也算不分明。


    這算是封神演義的“天命”,還是有某位聖人的刻意安排?


    再感覺自己身上,一股莫名衝動隨著狂風吹過而升起。


    似乎世間所有女子都不如女媧好看。


    以陳萼此時的修為,能夠無聲無息造成這一幕的,應該不存在。


    再仔細審視一番,紫色霧氣細細盤查之下,終於確定,是這個世界的天命就是如此,就是要紂王昏庸,進而武王伐紂……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順這天命;越是不順這天命,就越是會引來聖人們幹涉,就越是有自己出手的機會。


    對著女媧聖像仔細端詳片刻後,陳萼開口說道:“來人,請工匠來仿造女媧像,寡人要將女媧像請入神廟,年年祭祀供奉。”


    有侍從領旨而行,找工匠仿照女媧像。


    陳萼以紫色霧氣盤旋一下,將那股無聲無息試圖影響自己的“外力”徹底吞噬掉,之後率領百官回了朝歌。


    天空中似乎因此而有感應,陰雲密布,雷霆大作。


    陳萼端坐在王駕之上,電閃雷鳴閃耀他的麵容,他依舊麵色如常。


    怒了?


    那就隻管發怒吧,我來這個世界,就是要破壞所謂的天命和天數。


    今天女媧廟上香,陳萼沒有寫詩句,沒有褻瀆言語,甚至還表現的頗有禮節,請女媧石像去宮中神廟,享受常年的香火。


    如果女媧聖人強行按照原著走,無論有沒有理由,女媧都要派狐狸精前來滅商湯氣數。


    那麽,可就怨不得陳萼動手了。


    且說女媧娘娘降誕,三月十五日往火雲宮與伏羲、炎帝、軒轅三聖相聚而回,坐於媧皇宮寶殿。


    碧霞童子與彩雲童子行禮恭迎,女媧娘娘問道:“今日瓜果貢品甚佳,誰來上香?”


    碧霞童子應聲道:“是成湯大王帝辛,今日聞聽娘娘誕辰,特意帶文武百官前來祭祀上香。”


    “往年皆不來,今年怎麽來了?”


    女媧娘娘說了一句,又凝目望去,發覺布置妥當,全無半點失禮之處,心下奇怪納悶。


    都說商湯行將滅亡,這紂王行事有禮有節,並無昏君形態,如何氣數將近?


    又見聖像之外,有匠人正在忙碌。


    原來是紂王下令,要將女媧娘娘請入神廟,以後方便年年祭拜。


    “他倒是一片好心。”


    女媧娘娘麵上表情不變,這等凡人的小恩小惠,香火供應,她其實並不怎麽看得上,要考慮的還是將來順應天下氣數。


    商湯還是注定在二十八年後亡國。


    沒什麽必要因為紂王殷勤進香就另眼相看。


    畢竟女媧娘娘這等天生神靈,要麽順天而行,要麽逆天而為。


    逆天者早已經死去化作灰塵,隻有順天者才能活到今日。


    沉吟片刻後,女媧娘娘喚彩雲童兒把後宮中金葫蘆取來,放在丹墀之下。


    揭起葫蘆蓋,用手一指,葫蘆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線,高四五丈有餘。


    白光之上,懸出一麵旗幡來。


    那旗幡光分五彩,瑞映千條,名曰“招妖幡”。


    招妖幡盤旋招搖,不多時,悲風颯颯,慘霧迷漫,陰雲四合。


    風過數陣,天下群妖俱到女媧宮外聽候法旨。


    “著各處妖魔且退;隻留軒轅墳中三妖伺候。”


    女媧娘娘開口說道。


    眾妖散去,軒轅墳三妖進宮參謁:“娘娘聖壽無疆!”


    這三妖一個是千年狐狸精,一個是九頭雉雞精,一個是玉石琵琶精,俱都穿著黑色網格衣衫,雙腿光潔,體態媚人。


    三個妖怪恭恭敬敬俯伏丹墀。


    女媧娘娘輕輕抬起絲襪長腿,吩咐下去:“三妖聽吾密旨:成湯望氣黯然,當失天下。”


    “鳳鳴岐山,西周已生聖主。天意已定,氣數使然。”


    “你三妖可隱其妖形,托身宮院,惑亂君心;俟武王伐紂,以助成功,不可殘害眾生。事成之後,使你等亦成正果。”


    女媧娘娘吩咐完畢,軒轅墳三妖叩頭謝恩,化清風而去。


    待這三妖離去之後,女媧娘娘忽然感覺心緒不寧。


    立刻恍然所覺,掐指去算那成湯氣數,一算之下,駭然失色:“怎會如此!”


    成湯二十八年氣運,天定西周代商湯,這不僅僅是一家之言,也不僅僅是天數,更是諸多聖人相聚紫霄宮,聽鴻鈞老祖定下封神之事。


    也是三教聖人到碧遊宮簽押封神榜之時所共識。


    但是此時此刻,商湯氣數卻是一下子變幻不定,再也不是固定數目。


    商湯可能明年就毀滅,也可能數十年不滅,數百年不滅,根本不再是固定而二十八年國運——天數變了!


    不再是固定的,更像是某個人隨心所欲的心情一樣!


    這到底怎麽回事?


    驚訝失色之後,女媧又算了兩次,次次都是一般,根本再也無法推定商湯的氣數。


    這讓她再也難以安坐。


    封神在即,天數卻是大變,難不成這一次連聖人也逃不得劫難嗎?


    否則,怎麽連她都看不穿商湯的氣數?


    不行,必須要去朝歌親眼看看商湯國運!


    一念及此,女媧乘上青鸞,不片刻就到了朝歌城上空。


    隻見朝歌城上空氣運衝天,全無半點亡國之相。


    再看國運氣數,竟然還是依舊看不分明。


    不得已,女媧隻得駕臨皇宮之上,凝目向紂王望去。


    一看之下,女媧便有些感覺惱火。


    這時候,紂王剛讓薑皇後、黃飛燕、楊妃安歇,自己披著外衣,站在桌前寫著什麽。


    麵無表情的九侯女站在一旁伺候。


    那九侯女身材低矮,被他命令頭頂著硯台,紂王轉身調笑一句,九侯女就表情冷漠地回懟一句。


    不過紂王甚是荒唐,時不時拿沾了筆墨的毛筆去撩撥這少女,試圖要惹她嬌羞發笑,偏偏九侯女就是無感,冷著臉看紂王。


    “你好無聊。”


    “哈哈哈哈……”回應九侯女的,是陳萼的一陣笑聲。


    那九侯女渾身墨跡,連衣衫都濕透。


    換作平常少女,早就受不了,偏偏她還麵無其他表情,依舊頂著墨硯,盯著陳萼。


    這等人間汙事,女媧深深感覺被冒犯了禮儀。


    這都是什麽汙糟之事?


    簡直髒了我的眼睛。


    “無道昏君,虧我還以為商湯氣數將有變化,如今看來商湯注定將滅!”


    女媧心道。


    有此一節,我派軒轅墳三妖害你江山就算合情合理。


    再仔細看那紂王所寫,名為《題女媧廟》。


    “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豔;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這無道昏君!”


    “氣數將近,還敢寫詩褻瀆於我!”


    女媧惱火異常,便要乘著青鸞離去——軒轅墳三妖看來還遠遠不夠,自己還得想辦法,再派更多妖怪來毀掉商湯的氣數。


    不管商湯氣數如何異常,反正天定商湯當滅,西周當興。


    這應該是毫無疑問!


    正要走,那紂王卻拋下筆,仰頭笑道:“女媧娘娘深夜來此,何必急著走?”


    女媧聖人詫異停下青鸞:“你竟然也是有修行在身的?”


    “是啊……看來是不用寡人從媧皇宮取回,你自己便前來投奔寡人來了,看來是迫不及待長樂一番嘍?”陳萼笑吟吟地說著。


    女媧大怒:“你這無道的孽障!安敢欺我!”


    “不叫你見我靈驗感應,你還不知天外有天,仙上有仙!”


    怒氣剛畢,又驚訝道:“你不是一般的練氣士!”


    一般的練氣士、仙人,也不可能深夜之時抬頭一看,就能發覺自己的聖人真身降臨吧?


    這紂王,怕是有問題!


    難道是這個紂王,才令這商湯氣數變幻不定,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女媧娘娘何必大驚小怪?現如今滿天下的妖怪、練氣士、能人異士都在蠢蠢欲動,封神應劫之事近在眼前,我是不是練氣士,有什麽重要嗎?”陳萼微笑著說道。


    女媧娘娘卻是沒有理會他的言辭,凝目打量他,試圖看出他跟腳和來曆。


    “你到底是誰?”


    “你師尊是誰?誰叫你來商湯的?”


    陳萼笑道:“女媧娘娘這話好沒道理,我本來就是商湯大王,還用得著誰來派我嗎?”


    “一派胡言!”


    女媧喝道:“若是你本來就是這樣,當初簽押封神榜的時候,鴻鈞老師和我等六聖,沒有一個察覺商湯氣數異常。”


    “到如今商湯氣數變成這樣,你豈能是原本就這樣?”


    “你定然是後來之人,將原來的紂王取而代之!”


    陳萼笑了笑,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被女媧通過這樣的方式推斷出來了——女媧再掐算命數,也是不可能算出來紫色霧氣之下陳萼取代帝辛的。


    但是女媧卻知道,原來的商湯氣數不是這樣,原來的紂王也不應該是這樣。


    所以因此得知,紂王肯定被替換了。


    至於如何被替換的,她也是一點痕跡都找不出來。


    “女媧娘娘真是心思靈巧,竟然能通過這個方法算出異常來。”


    陳萼微笑道:“說起來,也是我一時粗心大意。”


    “若是我剛才表現出凡人的模樣,女媧娘娘能推斷出商湯的氣數異常因我而起嗎?”


    女媧心中暗沉,想道:若是他不顯露自己本領,我到何處去猜想商湯氣數變化的緣故?隻怕依舊還是找不到頭緒。


    隻此一點,就可見他高明之處。


    再者,西周當興,商湯當滅,這種天下大勢也被他一人更改到氣數不定。


    可以說一人之力違抗天下大勢,實力不是超乎尋常,也定然無法做到。


    “你到底是誰?”女媧再次問道,“這天上天外的絕頂人物,隻有老師和我們六個,你要麽是我們的其中一個,要麽就是密切相關,不是身外化身,也是關門弟子。”


    她一邊推斷,一邊觀察陳萼表現和臉色。


    心中掐算無用的情況下,她也隻能用這種最笨拙的方法來察言觀色,判斷對方身份。


    但是陳萼隻是麵帶微笑,令她根本猜測不到答案。


    無奈之下,女媧隻好繼續出言試探。


    “都到了此時此刻,你也難以瞞得住我,還不如好好說明白。”


    “如若不然,我一道靈光直入紫霄宮,到時候鴻鈞老師和諸位道友皆在,你等陰謀籌劃可就無法躲避,必將被眾人所知。”


    陳萼笑了笑,說道:“女媧,我的身份到底是什麽,你當真很好奇嗎?若是知道我身份,你又準備做什麽呢?”


    女媧聞言,心道:當然是想辦法收拾你!


    比如拉攏其他聖人,比如請鴻鈞老師出麵,好好收拾你。


    你這家夥膽大包天,禍亂天下氣數,耽誤封神大事且不說;剛才刻意對我不敬,寫下那等猥褻詩句,哪怕你同是其他聖人的化身,我也饒你不得!


    不過,若真是這麽說,這個家夥怕是不肯顯露真實身份……


    女媧麵上微笑:“你我當屬同道,隻是不知修為高低,輩分如何。”


    “若是同為道友,自然可以清風明月相伴,下棋品茶論道。”


    “若你是小輩,我也和你師門長輩談一談,也許我們能聯手,令這商湯氣數再起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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