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一樓大廳。人聲依然鼎沸。沙小弦兩手插進上衣荷兜,從vip小房間出來後,徑直走到常賭的老虎機前。範經理正等著她,看她走過來,目光飄向後麵,請示落後幾步的李銘遠。


    李銘遠盯住沙小弦背影,墨黑的眼睛動也不動,他的外套敞開,露出平滑熨帖的淡紫襯衣。他慢慢從襯衣口袋摸出一匣火柴,劃開一根,突然屈指一彈,將帶著火光的木梗子劃向沙小弦衛衣帽兜裏。


    火柴穩穩落在絨毛上,很快騰起一點黑煙。


    沙小弦背對他站著,踢了踢老虎機:“快點。”


    李銘遠沒發話,範經理當然不敢動。


    沙小弦突然起腳一踢,哐啷一聲震得機子嗡鳴。她提起一邊的凳子,什麽都不看,就冷冷地說:“我賭了五天,這機子吞了我20萬,再不吐出那兩枚籌碼,我見錢就砸!”


    範經理陪笑:“小兄弟別生氣,輸贏是常有的事……”


    “輸贏?我賭得正起勁,你家的牛叉少爺丟個人下來,砸斷了我的運氣。”


    李銘遠低頭抽煙,煙霧繚繞下,淡淡皺起眉。走到大廳角,他將煙掐滅了,彈開:“給他。”


    範經理掏出鑰匙蹲下身,打開了老虎機的閥門。沙小弦跟進一步,低頭仔細地看,眼光牢牢盯在卷軸上麵,目測出卷軸直徑大約有多少後,她抿住唇,退後一步,接過範經理遞來的兩枚籌碼,不動聲色地說:“謝謝了。”


    李銘遠找個幹淨地方站著,用鞋麵踢了踢地上死成一團的人:“說了?”


    範疆上前一步應聲:“都招了,錢在第四個人手裏,我派人趕去了。”


    “他呢?死了沒?”


    範疆看了眼賭托,麵無表情:“銘少爺不發話,沒人敢動他。”


    李銘遠微微一笑,又慢慢地走到沙小弦跟前,直接和她麵對麵,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十五公分,沙小弦的瞳仁像是上了釉彩的玻璃瓷,黝黑、沉靜。


    她站著一動不動。


    李銘遠朝她笑了笑,突然伸手抓起她的衣領,提到自己鼻尖下,冷冷說:“下次別讓我看到你。”他抬起手,輕輕拍著她白淨的臉,語聲溫柔:“小白臉,別說我沒告訴你——出了這個門要小心。”


    沙小弦也微微一笑,眉目保持巋然不動,突然提膝狠狠一磕,直接攻擊他要害:“滾開!”


    李銘遠常在道上漂,這點聲東擊西的伎倆騙不過他。他很快地避開身子,手腕一帶力,把沙小弦像是投擲沙包一樣甩出去。


    一道藍色身影傾斜飛出。範經理張大嘴巴,機敏地朝旁邊一躲,讓開了路線。


    可惜沒人看到沙小弦砰咚落地。


    她伸出右掌在地麵一支,借力一推,身子反作用力靈敏彈起。利索地站好腰身後,她連忙低頭去拍衣襟,檢查nike鞋,好像沒什麽東西比這更重要了。


    範經理看得目瞪口呆。


    沙小弦抬頭一笑:“我是斯文人。講文明講道德,不辱國格。”


    話說完,她直接走到半死賭托前,像是沒看到他那片浸染了鮮血的髒衣服,蹲下身子:“麻煩大叔把他放到我背上。”李銘遠點點頭,範疆大掌一抓,提起那具軟綿綿的半死屍身放在她後背上。


    沙小弦用手頂起那人臀部,朝上托了托,又隨手拿起一瓶純淨水,一步一步地走出門去。


    範經理終於閉上了嘴巴。


    李銘遠看著她走出去,轉過身,冷冷地說:“派人跟住他,打斷他手腳再回。”


    範疆什麽都不問,點點頭照辦。


    範經理看看門口,又看看李銘遠,意態頗為躊躇。李銘遠瞟了他一眼,笑:“老範,你豬腦子什麽時候開竅?”


    “銘少爺……”


    “那小白臉來這裏五天,你怎麽知道他沒做別的?隻要出了這個門,不影響我哥的名聲,打死了也沒人敢管。”


    範經理唯唯諾諾跟上李銘遠。李銘遠摸出沙小弦留下的藍屏手機,按開,翻來覆去地看。


    “這他媽的什麽破手機?怎麽不能上網?”他用拇指按了兩下,冷著臉說,“還他媽的韓國三星?山寨版?”


    沒人敢接話,李銘遠雕刻般的臉上浮起一絲陰鷙,他冷笑著砸開手機:“他媽的小白臉,敢拿個地攤貨騙老子,還說能上國際華人網。”


    沙小弦走出維加,剛好是傍晚五點,橘紅色的雲霞灑滿半邊天。她一手托住背上的死屍,一手摸出褲子口袋裏的另一支手機,推開:“阿汀,來接我,後麵有人跟。”


    她故意走到人來人往的廣場前,正對著維加大門,放下屍身。“具小偉,具小偉。”她蹲下身子,拍來拍去地上腫成豬頭臉的腦袋,沒得到反應,伸手將一瓶純淨水倒了大半下去。


    地上的死屍哆嗦一團。


    沙小弦冷笑,提起他的頭發,湊近臉:“痛不痛,具小偉?”


    具小偉的目光慢慢聚集在一起,神情渙散:“你是誰?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沙小弦冷笑不減,砰地一聲丟下他的腦袋:“我問你痛不痛?”


    具小偉低聲慘叫,發現麵前一隻蒼白的手又要伸過來,連忙說:“痛!痛!”


    沙小弦這次更幹脆,直接提起他的頭發,讓他整個上半身暴露在瑟瑟空氣中。


    “你離開魚尾街半個月,你奶奶天天站在街口等你回,眼睛快哭瞎了。”


    具小偉低聲嗚咽,含糊不清地說什麽。


    沙小弦又屈拳狠狠砸了他的頭一下:“下次再發現你不務正業,我朝死裏打。”


    具小偉掙紮著點頭。


    沙小弦提著他一陣抖,一點也不心軟:“知道痛就要收手,嗯?”


    具小偉嗚咽不止:“別打了……還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阿汀打車過來時,沙小弦正坐在具小偉腳上,拿著一瓶水喝。地上的人抽抽噎噎地顫,身下浸染出一圈淡紅的水跡。她坐得安然不動,咕咚喝了一口,抬頭說:“你把他先帶走,我來處理後麵的人。”


    具小偉這個時候微弱地說:“姐,給點水我喝。”


    沙小弦像是沒聽到似的,站起來,踢了他一腳:“走吧,阿汀。對麵商廈有攝像頭,維加的人不想在自家門口動手,等天一黑,他們就要靠過來了。”


    維加三樓夜總會。


    李銘遠坐在貴賓區,雙腳翹在玻璃幾上,有一下沒一下抽著煙。他抬手掐熄了煙尾,突然說:“去把倫恩牽來。”


    一直小心翼翼陪著他的範經理很吃驚:“銘少爺,要用到倫恩?”眼睛一掃,蜷伏在李銘遠手臂邊的裸背裝女孩撲上去,軟軟地叫了一聲:“銘少爺,別生氣了,你板著臉我很害怕——”


    李銘遠看了她一眼,女孩子連忙低下頭,咬著紅唇坐好。


    李銘遠放下腳,舒舒服服地靠坐:“範疆帶人去了一個小時還沒回,肯定失手了。”


    過了一會,範疆鐵鑄的身子幾步踏進來,臉上帶著憤恨。走動時,手臂上的西服好像要撐了開來:“銘少爺,小白臉帶著我們在商廈裏左轉右轉,趁我們不注意,拿棒子敲昏了三個。”


    李銘遠神色不驚,笑問:“跟丟了?”


    範疆低首。


    李銘遠笑著說:“那幾個人呢?”


    範疆恢複鐵麵:“跪在了門口。”


    李銘遠不再說什麽了,等著家裏人開車來。前麵懸空的舞台上輕歌曼舞妖嬈著幾個小美人,他抿嘴看著,打發時間。過了十分鍾,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過來,李銘遠坐著不動,範經理卻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前前後後一共來了十人。穿著深藍色職銜製服的警司和一個西服男人。他們當中最年長的西服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說:“銘少爺,李部長要我來問問,銘少爺怎麽想到要動用訓犬?”


    李銘遠長腿一伸,突然踹了範經理一腳:“我哥怎麽知道了?”


    範經理支吾:“金秘書,你看這……”


    中年西服男人就是金秘書,他仍然彎著腰,小心翼翼地請示:“李部長那邊我該怎麽回?”


    李銘遠不回答,懶洋洋吹了下口哨。一條大約70厘米高的高加索犬緩緩從人後走了出來。它一直垂著舌頭,呼哧呼哧吐出白氣,毛發雖然溫和地貼著,模樣卻很凶狠。


    沙發裏的女孩子驚叫一聲,彈跳起來,一溜煙跑了。李銘遠低笑,倫恩直接走到他腳邊坐下。


    李銘遠抓起一把肉幹,慢慢地喂:“就說我借來打獵。還有,這段時間內閣正在重組,誰再打擾我哥,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所有人躬身退下。


    李銘遠掏出準備好的絨毛小手巾,劃動火柴,嗤地一聲按在上麵。他反複點燃了幾根按下,原來毛絨絨的地方被燒成一小塊黑色。


    “乖狗,幫哥哥找回小白臉。”


    他遞過和沙小弦衛衣性質相同的絨巾,笑著揉了揉倫恩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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