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顯、劉文秀到了巫山,對羅汝才細細分析了官軍將相不合、互相掣肘、外強中幹的現狀,又分析了天下民變四起,義軍隻要堅持過今年的坎,就會迎來光明的前景,一席話將羅汝才低落的心理重又起複徐以顯見羅汝才已經有些信心,便要羅汝才跟張獻忠見麵,詳談兩軍的走勢。此時楊嗣昌派來勸降的人已進駐羅汝才的大營,羅汝才被徐以顯說服後,便有很大決心不再投降,但怕走漏風聲,便輕身前去張獻忠的白羊山秘密見麵,決定未來大計。


    張獻忠親自帶著眾將領在白羊山下迎接羅汝才一行,見到羅汝才後,張獻忠立刻春風滿麵地,一把上前猛抓住羅汝才的手,笑嗬嗬:“羅帥,咱兄弟倆再也不分開了!”


    羅汝才似是很不習慣平素囂張跋扈的張獻忠如此的熱情澎湃,臉上顯露出些許詫異,但他馬上反應過來,心道:這老張也有求人的時候。


    張獻忠緊拉著羅汝才的手,一直把羅汝才拉入他住的草屋裏麵,然後屏退眾人,他要和羅汝才推心置腹地詳談一番。兩人自跟隨王自用起兵以來,一起結拜,並共事了多年,隨後各自成長為一個大杆子的首領,又多番合作,兩個人同心協力時候頗打了一些勝戰,但每次勝戰結束後,羅汝才都感到由衷的憋氣,實在忍受不了張獻忠的盛氣淩人而跟他分道揚鑣。張獻忠以前知曉是自己的脾氣和態度不好,但他往往不能改正,屢次三番折辱羅汝才,但這次他為了更宏大的目標,他不得不收斂起本性,刻意做得很謙遜很熱情。


    張獻忠嚴令不準其他人靠近草屋,大家也都知道這兩個首領有一些很隱秘的話要講,都站得遠遠的,連孫可望、李定國等人也都是在幾丈開外,等待著張獻忠、羅汝才的秘密會談結束。張獻忠、羅汝才兩人都壓低聲音交談,李定國離得遠遠的也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麽,隻能聽出是誰在講話,剛開始隻是張獻忠在講話,聽那隱約的語氣似乎在對羅汝才致歉,而羅汝才似是心結甚深,過了好久才聽到羅汝才那幹煸的笑聲,繼而張獻忠爽朗的笑聲也傳了出來。又過了一陣子,兩人又陷入了一陣爭吵,吵了許久,似是張獻忠把羅汝才說服了,隻聽到羅汝才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道:“好的,張帥,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再三心二意了,等我回去就把勸降的人殺掉。”隨後張獻忠又壓低聲音跟羅汝才談了好久,李定國暗自猜測應該是張獻忠跟羅汝才在承諾,在給羅汝才一些優惠的條件,李定國剛猜測完,就聽到草屋裏傳來羅汝才幹煸的笑聲:“張帥,還是你深謀遠慮,那就一切聽您的安排了。”


    隨著張獻忠爽朗笑聲的再次響起和草屋門刷地一聲打開,侯在門外的眾義軍將領們忐忑的心情也瞬間輕鬆起來。張獻忠從草屋裏走出來,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他招手讓孫可望、李定國、徐以顯等十幾位重要將領進來草屋。


    等大家坐定以後,張獻忠扯著淡黃的長胡須,笑著說:“咱們自從六月底來到這興歸山區,一直休兵過夏。楊嗣昌雖然知道咱來到這裏,卻不知道咱的確切位置。山裏的老百姓受夠了左良玉那幫官軍的苦,咱們西營卻給他們許多好處。老百姓心中都有杆秤,他們眼睛是雪亮的。他們隻把官軍的動靜告訴咱們,不肯把咱們的動靜泄露給官軍。官軍派出的探子雖多,有個屁用,到了這大山裏麵全變成瞎子、聾子。楊嗣昌那老混蛋糾集到這一帶的人馬雖多,都是擺在明處,咱們想打他們很容易;咱們的人馬雖少,卻是藏在暗處,他們想打打不著。整個夏天,他們被楊嗣昌調來調去的,在烈日下拚命奔波,而咱西營將士卻躲在深穀樹蔭和竹林裏睡覺乘涼。如今咱人也養肥了,馬也養膘了,天也不熱了,正適合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孩兒們,你們意下如何,是不是該讓大刀沾粘腥氣了?”


    三個月沒有廝殺,整日都是化零為整地在山間活動訓練,有時幫助山民打柴挑水,眾將領還真頗感不習慣,都憋著一股子龍精虎猛之氣想發泄出去,便紛紛請纓作戰,說他們在這樣下去,人都養懶了,都養廢了。


    張獻忠見士氣旺盛,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他轉頭向“曹操”羅汝才,一副很謙遜恭敬的模樣道:“羅帥,您下令吧,您說咱下一步該怎麽進軍。”


    羅汝才跟張獻忠的年紀相仿,但看上去比本來就有些老像的張獻忠更顯衰老,臉上的皺紋已經堆積了幾條,眼神也變得渾濁,沒有什麽神采,比房縣時候更顯操勞,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其他杆子紛紛投降帶給他莫大的壓力。


    羅汝才自知兵少將寡,自然不願喧賓奪主,便狡黠一笑道:“張帥,剛才咱倆已經說定啦,兩家人馬全聽你的將令行事。你在大家麵前推讓什麽?”


    張獻忠心裏罵道,老子不管怎地也要做下戲嘛,這家夥怎麽直接說出來了,雖然腹誹著,但臉上還帶著熱情洋溢的笑容:“剛才咱們哥倆隻商量了從此之後咱們誰都不跟官軍投降,咱們兩家兵和一處,同心協力跟朝廷作對,戮力同心跟官軍死磕,咱們哥倆也商量了咱們怎麽打,也商量了聽我的號令,不過我剛才忽然想起,大哥你比我年長,比我有經驗,咱們的聯軍自然是以大哥您為主帥,小弟我聽您的指揮,這才是天經地義的。”


    羅汝才不免有些心動,但他聽張獻忠隻提出了一個自己年長的理由,明顯是沒誠意,便笑道:“敬軒(張獻忠字),我老羅同你老張起頭並肩一起打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一次不是那個啥,那個唯您馬首是瞻!我是吃幾碗飯的,你難道還不清楚嗎?本事可不論長幼,甘羅八歲就封相,本朝的神童那也是不少,那楊廷和、張居正多厲害。咱們的老對手楊嗣昌也不是一般人,聖眷正濃,炙手可熱,隻手遮天,他從陝、川、楚三省調來了十幾萬人馬,還有左良玉、賀人龍這兩龜兒子氣勢洶洶,還有劉國能、惠登相(過天星)、王光恩這些王八蛋投降朝廷不顧義氣。敬軒,你看看咱們的處境多難,俺老羅可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非要你當家做主不可。敬軒,你放心,俺老羅是說話算數的主,既然推你做主帥,就不會陽奉陰違,三心二意,我手下誰不聽你的指揮,你盡管處置。”


    說到這裏,羅汝才看到張獻忠還有些將信將疑的樣子,怒道:“老張,你要是再不肯當這個家做這個主,那咱們就不要合營了,還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算了。”


    張獻忠見羅汝才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就不再客氣:“老羅你既然說得這麽有誠意,俺老張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好代羅哥當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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