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大陽山與小陽山之間的紅葉村,一夜之間被一顆從天而降的火球瞬間吞噬,消失在了大隋的版圖上。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鳥兒在地上淒慘悲鳴。


    紅葉村周圍的全部都已經化為灰燼,剩下一些還未燃燒殆盡的樹木,冒著黑色的濃煙。


    天怎麽是灰白色的?月亮怎麽沒有月光呢?我怎麽還沒死?


    董清秋伸出手,向虛空中抓了抓,疑惑地看著完好無損的手。似乎比以前要長許多,手掌和成人的無異。


    董清秋對著沒有顏色的太陽,猛然握緊攥緊拳頭,整個人坐起身來不可思議地打量著自己的渾身上下。


    不對!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頭也被砍掉了。


    對,頭?


    董清秋雙手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脖頸,想要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董清秋將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個遍,就是沒有發現任何一處受傷的地方。


    董清秋疑惑地站起身,發現自己的視野開闊了很多。仔細一看,再也不是之前孩童的模樣。


    “孫鳶?”


    董清秋腦海中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來回不停地張望著四周,呈現在自己麵前的隻是一片灰白。


    地上被燒焦的草是灰白色的。


    自己的雙手也是灰白色的。


    好像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灰白色。


    天上的月亮是有溫度的,所以是白天。


    可是,為什麽自己就是看不見,看不見?自己不是已經明明死了,怎麽又活過來了?


    董清秋痛苦地抱住腦袋,拚命地想要記起一些事情。


    除了先前自己被劉彩柒砍下頭的記憶,再也沒有別的記憶。


    “對!我還活著,我沒有死。我一定是剛逆流回來,之前的一切全都是夢。”


    “對,沒錯,全都是夢。我還活著,孫鳶也沒有死。孫鳶沒有死!”


    董清秋像瘋了一樣,撒開腿,整個人都站立不穩,左搖右晃地向著一處拚命跑去。


    絲毫不記得自己渾身赤身裸體,整個人沐浴在陽光溫暖的懷抱裏。


    董清秋氣喘籲籲,失魂落魄地一把推開孫鳶家的大門,裏麵的一切和之前一模一樣。


    腳下的土地還留有餘溫,周圍的幾戶人家全都消失不見,隻剩下孫鳶一家。


    董清秋癡呆地看著放在灶台上的那一碗麵。


    董清秋一把打翻那碗放在灶台上的麵,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董清秋強忍著沒有哭出聲,愣是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現在董清秋的腦海裏隻有一種想法:劉彩柒為了以防萬一,殺光了所有的人,來保全自己那個虛偽的名聲。


    “好啊!真是好手段啊!”


    “劉娘娘,謝謝你替我掃除長生道路上的所有障礙。”董清秋咬牙切齒說道。渾身劇烈顫抖,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靠在灶台上久久不能回神。


    “無牽無掛,無欲無私。我不成功,誰成功?”董清秋艱難地站穩身,看了一眼地麵的清湯寡水麵,輕輕一笑,“誰能攔我?”


    “我已經不在乎你為什麽知道我活了七百多年。或許是那個賤人跟你說的吧!也算間接害死了你,既然這個世界都已經沒有你了,還需要什麽女子平等?”


    董清秋眨了眨灰白的眼睛,自己的世界依舊還是一片灰白色。


    既然你想好好看看這座世界,那我就把眼睛借給你,謝謝你把命借給我。


    至於你說的還會相見,那我就用永生來等你——孫鳶。


    離去之時,董清秋順手拿起放在門根籮筐裏的小鐮刀,快速掃視一圈周圍,感受著地上的溫度,頭也不回地再次向小陽山走去。


    一直走到小陽山腳下,腳下的餘溫才徹底消失不見。看了一眼崎嶇泥濘難行的山間小路,走出幾十步後,董清秋實在受不了,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回頭看去。


    自己踩過的石子路麵上,多多少少都沾染著鮮血。


    一股涼意從屁股傳來,董清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穿衣服,都已經大搖大擺走出這麽一大段路。


    早知道就在孫鳶家看看,有沒有多餘的衣服了。


    為了不讓自己凍死,保持身體內的溫度,董清秋隻能不停歇地繼續行走。


    忍著刺骨的涼風和腳下不時傳來的疼痛,在山間行走了數個時辰,董清秋終於走到了自己被砍下頭的地方。


    董清秋走到一具屍體身旁,眼神冷漠地看著那具無頭屍體,和自己現在的身體對比,簡直就是吃不飽飯的孩童和健壯的少年。


    董清秋輕聲罵道:“章鬲,你可真狠啊!我就逃走一次,你就不給我飯吃。”


    董清秋拿起孫鳶的那把小鐮刀,對著一旁的屍體,一刀一刀割下。


    孫鳶的這麽小鐮刀,刀刃已經很鈍了,十幾刀下去,還是沒有割下章鬲的頭。


    董清秋看著從脖頸流出的大塊如泥灰的血,一刀又一刀地砍著肉裏麵的頸骨。


    忽然,眼前猶如白芒一閃,劍先至,聲隨後,一劍斬斷了董清秋半天沒有砍下來的頭。


    董清秋連忙向後退去,握住手裏的小鐮刀,死死盯住前麵。


    “兄弟,我在你後麵。”一隻拇指修長的手,拍在董清秋的肩膀上,輕輕說道。


    董清秋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一刀,向身後那人的脖頸砍去。


    身後的少年速度更快,一腳踢飛了董清秋手裏的鐮刀,虛空在側踢一腳,踢在董清秋胸膛,平穩落地。


    董清秋則被身後章鬲的屍體絆倒,抓起對方一劍斬斷的頭顱,向對方扔去。


    章鬲的頭顱在空中碎成兩半。


    一把破舊銅黃,毫不起眼的桃木劍懸空浮於空中,劍尖直指董清秋的頭。


    董清秋默默咽了一口氣,看著虛空中劍指自己的飛劍,輕聲抱拳笑道:“這位兄弟多有得罪,我以為是昨夜那一群人。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對方輕輕一點,那柄銅黃色的桃木劍,飛回至身後的劍匣。


    背著木劍的少年,圍著董清秋走了一圈,不停摸著下巴,一臉疑惑地上下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出手狠辣,沒有絲毫猶豫的裸男。


    “兄弟,這個打扮幾個意思啊?”


    背劍少年小心提防著董清秋,快速回頭看了一眼,一旁大樹下不剩多少肉,卻還能看出來是個女子的裸體屍體。


    除了慘一點,和自己麵前這個裸露著身子,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家夥,沒有兩樣。


    背劍少年,一臉疑惑地用手指了指,那具沒穿衣服的屍體,結結巴巴失聲說道:“這、這你幹、幹的?”


    董清秋一臉詫異的看著滿臉鄙夷自己的背劍少年,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我幹的。”


    “那你為什麽不穿衣服?”背劍少年幹脆利落地反問道。


    “我一覺醒來,身上就沒有衣服。”董清秋說道。


    “你都把衣服睡沒了,你還不承認是你幹的?”背劍少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變態的少年。


    “什麽時候說我睡了,我沒穿衣服,我就不是好人嗎?”董清秋站起身和背劍少年對質道。


    背劍少年趕忙向後退出幾步,想要和董清秋拉開距離。


    董清秋看著不斷後退,想要與自己拉開距離的背劍少年,毫不猶豫果斷地跟了上去。


    “哎哎哎,停停停停停。”


    背劍少年最後被一棵大樹攔住去路,眼神驚恐地看著越來越湊近自己的董清秋,急忙拔出身後的桃木劍抵在兩人之間。


    董清秋急忙刹住腳步,笑著說道:“有話好好說,怎麽還拔劍呢?”


    背劍少年則是一臉狗仗人勢。不對,是人仗劍勢。還不忘假裝往前刺幾個,一臉樂嗬,說道:“來啊,怎麽不往前走了?”


    “死變態,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啊?”


    “人都是你殺的吧?”


    “你的劍都指到我喉嚨上了,我說不是,你會殺了我嗎?”董清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背劍少年忽然斜著眼,一臉八卦地問道:“那內個是你弄的嗎?”背劍少年用下巴示意。


    “你可以殺了我,但是你不可以毀我的清白。”董清秋板著臉說道。


    “是我要殺你嗎?明明是你剛剛要殺我。”背劍少年,將手中長劍負於身後。


    “你是誰?”董清秋沒有理會,而是反問道。


    背劍少年倒是坦率,絲毫不怕,一口氣說了出來:“小道周致理,來自黑秦王朝疆域的龍虎山。你們大隋說此處有一個為非作歹的三道仙修為的道仙,除暴安良是我們這些道仙的職責,所以我就來了。”


    董清秋心頭咯噔一下,我是捅了道仙窩了嗎?這才回來了幾個月呀?天天遇見道仙。


    這個還是龍虎山的。我還是自求多福吧。


    “你是道仙?還是龍虎山的道仙?”董清秋不相信的反問道。


    “道仙的事少打聽。”


    “小子,我且問你,你又是誰?”周致理突然就裝模作樣起來。


    “在下,劉工!是這紅葉村人士。”董清秋一本正經說道。


    “你是這裏的本地人?那為什麽我剛剛巡視了一圈,周圍一個活人都沒有?”周致理一臉疑惑地問道。


    董清秋恍然大悟,瞪著眼睛指著周治理,說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人不是我弄的,還拿我開玩笑?”


    周致理倉皇用劍指著董清秋,笑著示意他將手放下來,別傷了和氣。真動起手來,還真不一定誰挨打了。


    “道爺真會開玩笑,我就是開個玩笑。”董清秋緩緩放下,高高舉起的拳頭,和善的笑道。


    “你剛剛一鐮刀砍向我是什麽意思?”周致理突然正襟危坐的問道。


    董清秋聞言,一個人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坐在地上訴說起,昨晚發生在這裏的事。


    “道爺,有沒有聽過劉彩柒?”董清秋盡量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她是誰呀?和這件事有什麽關係?”周致理好奇問道。


    董清秋愣了一下,心裏暗暗稱讚:好哇,好手段啊,我以為就我在騙人,原來你也在騙人。或許連這個名字也是假的吧?龍虎山那麽大的門派,居然不知道後母山的劉娘娘。


    既然不知道,那我可就要說謊了!


    董清秋撲上前一把抱住周治理的腿痛哭起來,還不忘把手在人家褲腿上擦拭一下。


    周致理被董清秋這個舉動,差點嚇得不輕,差點一劍砍了下去。


    “別把鼻涕往我褲腿子上抹呀!”周致理無奈,嫌棄道。


    董清秋一把鼻涕一把淚,聲情並茂地痛哭道:“道爺,你是有所不知啊!我是山下紅葉村的村民,昨天晚上俺聽俺爹的話,一個人給山寨裏的道爺去交糧。沒想到遇見一老一少在此地偷情,行魚水之歡。我痛斥這種行為,正準備悄悄離去……”


    周致理突然插話道:“沒有偷看?”


    “道爺!我一家人都死光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裏說這種風涼話。難道你的心也是石頭長的嗎?”


    董清秋傷心欲絕地痛哭著,搞得周致理還不好意思地愧疚起來。


    “兄弟,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周致理連忙解釋道:“我看你哭得太傷心了,就想活躍一下氣氛。”


    “道爺!您是山上神仙,可一定要替我們報仇啊。”董清秋將頭深深埋入周致理的腿中,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


    周致理趕忙掰開抱住自己雙腿的董清秋,將他扶起來,鄭重其事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但是你要先跟我說清楚前因後果,這樣我才好替你報仇,不落他人口舌。比如這三具屍體!”


    董清秋沒有理會周致理,而是蹲在章鬲的屍體身旁。


    周治理被動清秋的這個行為弄得一頭霧水,連忙問道:“劉工,你怎麽扒死人的衣服呀?”


    董清秋回過頭,頂著滿臉淚水鼻涕的臉,說道:“道爺難道沒看見嗎?我沒衣服穿!”


    周致理無奈,捂住眼睛,揮揮手示意,董清秋快點。


    周致理拿開手看著董清秋,身上破爛不堪,好幾處地方都遮不住的衣服,平心靜氣地說道:“現在你說吧!”


    董清秋用手扯了扯衣服,將露在外麵的屁股遮了一下,哽咽說道:“道爺他們兩個弄的時候我真沒看。”


    “你身後的那個小孩,哭著喊著別欺負我娘!”董清秋伸手指了指周致理身後,自己的屍體,繼續哽咽說道:“我屁股底下的這個老東西,他不要臉,拿起手裏的刀就往他身上砍去。不過癮,還用拳頭打那個小孩,最後更是一刀砍下他的頭,現在都找不到。說不定被野狼叼走了。哎呦,可憐哦。”


    董清秋像村口罵街的潑婦一樣,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地痛哭著。


    周致理一臉震驚的看著痛哭流涕的董清秋,不像說謊的樣子。


    董清秋臉不紅,心不跳,聲音大如牛,繼續痛哭道:“這個孩子的娘都來不及穿衣服,抱住沒有頭的孩子慘絕人寰痛哭起來。”


    “這時,另一個光著身子,走過來,依偎在這個老頭身上的女人,就是劉彩柒。他為了得到這個有錢老頭的寵愛,一刀捅在了這個姑娘的腹部。”


    “我當時被嚇得不輕,雙腿直打顫,想要走的時候,怎麽也走不動道。看這山路崎嶇,路又滑的,還又下過雨,根本就不好走,我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就被他倆發現了。”


    “所以你還是偷看了,對吧?”


    周致理揪住這個問題就是不放。


    “是。是我偷看了,但這事能怪我嗎?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遇見這種事兒,換作是誰都會多看兩眼的。”


    “還好我熟悉山路,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跑下了山,躲進了我家的驢棚裏。可是我沒想到那個名叫劉彩柒的女人也是一名道仙,她偷偷跟我進了村,殺光了村裏的所有人,臨走前一把火燒光了整個村子。我怎麽也救不了火,自己身上還著起了火,要不是我最後跳進水井裏,說不定連我自己也燒死了。”


    “至於這個老頭最後為什麽會死,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被山寨裏的那位道爺打死了吧。”


    “可是,此處並沒有什麽山寨,倒是有一處坍塌的山峰,裏麵有許多建築的殘肢斷臂,卻找不到任何死過人的蹤跡。”周致理疑惑說道。


    “額……”董清秋湊到周致理耳邊小聲說道:“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山寨裏麵的那位爺打死了這個老頭。老頭的情婦劉彩柒,正好也是一位道仙,然後劉彩柒就屠了山寨滿門。”


    “你怎麽知道她叫劉彩柒?”


    “那個老頭騎在她身上的時候說的,‘劉彩柒,你這個小騷貨。’我不可能看錯的。”董清秋聲情並茂,並且非常肯定的說道。


    周治理眉頭緊皺,沒有理會董清秋的言語,而是自言自語,小聲呢喃道:


    “女子道仙?世間少有啊!或許這個老頭也是道仙,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道仙。”


    周致理忽然一臉厭惡的看著董清秋說道:“你們這裏的人都這麽愛說謊嗎?”


    董清秋愣住了,慌張問道:“你什麽意思?”


    周致理這才說道:“你們大隋的官員說這裏隻有一個三道仙,怎麽突然冒出來了這麽多?劉工,你說實話,你們這裏民風是不是很差?怎麽都愛說謊呀?”


    “好像你沒說過謊似的。”董清秋小聲嘟囔道。


    “我周致理,行得端,坐得正,從沒有幹過什麽虧心事!”周致理不屑說道。


    “那你在背後嚼人舌根子。”


    董清秋翻出一個大大的白眼。


    周致理四處打量了一圈,轉身就要離開。


    董清秋急忙拉住周致理的道袍,忙問道:“道爺,你去哪兒啊?”


    “當然是走了,不然我在這找死?”周致理說道。


    “那我爹娘的仇怎麽辦?全村人的仇怎麽辦?”董清秋不可置信地問道。


    “關我屁事?”


    “你不是要除暴安良嗎?”


    “不是都死在眼前了嗎?”


    “山寨裏麵,還有那個女人呢?”


    “那我沒看見,不歸我管。”周致理聳聳肩說道。


    “你怕了?”董清秋仍不死心,激將說道。


    “嗯,沒錯,我怕了。”周致理很坦率地說道。


    “道爺,我們兩個聯手,你還怕個毛啊!”董清秋氣憤說道。


    “我!劍仙。”周致理伸手指了指自己,繼續說道:“和你一個不穿衣服的裸男聯手?去送死嗎?”


    “可是,你拿了我們大隋的錢。”董清秋道。


    “哪隻眼睛看見我拿了?”周致理盛氣淩人,趾高氣揚地質問道。


    董清秋指了指地上,小聲說道:“道爺,銀子不小心掉出來了,上麵有我們大隋的官印。”


    董清秋看著滿臉殺氣的周致理,尷尬地嘿嘿一笑。


    周致理嘴中吐出兩個字:“講理。”


    劍匣裏麵的劍緩緩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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