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宣國公府,坐上回府的馬車時,王氏對於今天一行的結果是十分不滿意的。


    陳氏雖然麵上親近,但對於提攜她一起經營城中酒樓錢莊的生意卻無甚熱情,還好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沒想著一蹴而就,這才沒有心態失衡。


    但蘇怡安那個往日裏待她十分親近尊敬的小姑娘,這一天下來卻是十足的冷淡,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沒做什麽惹她不開心的事情,都要懷疑自家是不是哪裏惹到了她。


    其實,陳氏那裏還是其次,蘇怡安對她而言才至關重要,這個背景強大身家豐厚的小姑娘關係到兒子和伯府的未來,她如何能不重視。


    “阿玄,今日-你同恬恬妹妹都說了些什麽啊?”王氏溫聲詢問兒子。


    她和陳氏聊天的間隙,兒女同蘇怡安一起去花園玩了會兒,不知道是不是三個孩子鬧什麽矛盾了。


    陳玄小少年想了想,認真搖頭,“沒說什麽,恬恬可能是因為最近生病,所以才沒什麽精神吧,母親,我記得府裏前陣子不是得了根百年山參?能不能送給恬恬補補身體?”


    王氏心塞,這還沒把小姑娘定下來呢,兒子心就往外偏,若以後當真結成了夫妻,還不知道要把家裏折騰成什麽樣呢!


    隻要一想到未來是蘇怡安做自己兒媳,做伯府的女主人,王氏胸口就憋悶得很,縱然她十分看重宣國公府的助力與底蘊,麵對兒子明晃晃的偏袒也氣得心口發疼。


    “哥哥就記得給別人送東西!山參是我們家的,我才不想送給別人!”小姑娘有些尖細的聲音在馬車中響起,“再說了,怡安姐姐什麽沒有,根本看不上我們送的那些東西!”


    “阿茵你胡說什麽?”小少年不快,“我們送的是心意,姨母和恬恬不會計較這些。”


    “母親,哥哥凶我!”陳麗茵和母親告狀,“哥哥總是為了怡安姐姐凶我,我討厭哥哥!”


    王氏對於兒子一心向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將女兒抱在懷裏輕哄,順便提點兒子,“阿玄,你做哥哥的,凡事讓著妹妹點兒,恬恬再好也不是你親妹妹,你妹妹是阿茵,身為哥哥,要多疼愛妹妹些,這樣才是嫡親的兄妹。”


    雖然心中不忿,覺得母親的話道理不對,但陳玄到底是個聽話的孩子,因此選擇了順從,“母親的話我記得了,以後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因著兄長的服軟小姑娘高興許多,窩在母親懷裏開始撒嬌,“母親,怡安姐姐戴的那個項圈兒真好看,我也想要,你也給我做一個吧。”


    王氏想起蘇怡安脖子上戴著的那個瓔珞項圈兒,確實精致又漂亮,但看做工就知道要價不菲,若是一般的也就罷了,做了哄女兒開心也無不可,但偏偏那種模樣的……


    到底不忍心拒絕可愛-女兒的撒嬌,王氏應了下來,“阿茵乖,母親回去也讓人給你打一個。”


    至於項圈兒最終和蘇怡安的那個天壤之別,也是後話了。


    用完晚膳之後,陳氏和今天白天一直興致不高的女兒說起了小話,“怎麽今日對你姨母她們那麽冷淡?是不是她們有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在陳氏心裏,寶貝女兒做什麽都是對的,她不高興肯定是別人做錯事,反正錯的無論如何不會是自己乖巧聽話貼心的寶貝閨女。


    蘇怡安將丫頭扒了皮的果子切成小塊,用銀質的水果叉插起一塊,送到母親嘴邊,“果子特別甜,母親嚐嚐看。”


    陳氏笑看女兒一眼,從善如流咽下,等著女兒回答。


    這孩子向來不藏心事,有什麽話都願意和家裏說,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麽多年來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從無嫌隙。


    說起來,他們這些大人也從女兒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否則宣國公兩兄弟和妯娌們之間不會如此親近。


    蘇怡安自己也吃了一口甜果子,這才和母親說實話,“我不喜歡潁川伯夫人,也不想再和陳玄陳麗茵打交道。”


    陳氏為女兒的用詞感到驚訝,但驚訝過後,開口確認,“恬恬你不喜歡?”


    蘇怡安點頭,眼神清澈卻堅定,“很不喜歡。”


    因為女兒的用詞和態度,陳氏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再度露出微笑,“既然恬恬不喜歡,那以後就不再讓她們進門了,反正本來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有沒有都無所謂。”


    “母親,”蘇怡安黏在母親懷裏,聲音軟軟,“你最好了。”


    陳氏享受著女兒的親近,心底歎了口氣,雖然她沒問過女兒有關噩夢的事,但有些東西卻是能窺見一二的,無論是比從前更加安靜乖巧懂事貼心的女兒,還是她突如其來的對潁川伯府那一家的不喜。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恬恬從小雖被寵愛著長大,但其實是個十分善解人意溫柔心軟的性子,能讓她說出不喜歡,隻怕那個夢裏那一家人做了不少讓她難過的事。


    雖說實際上隻是一個噩夢,夢裏的事情也並未真正發生,但陳氏是一個母親,一個十分疼愛-女兒以女兒為天的母親,她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做一個正人君子,隻要知道女兒不喜歡就足夠她下定決心做一切了。


    從今往後,什麽潁川伯府遠房表妹,都還像最初那樣全無幹係的處著吧。


    ***


    決定單方麵斷絕同潁川伯府之間的聯係後,陳氏也開始忙碌起來。


    她順著女兒的心意斷掉這門遠親,並不是沒有麻煩的,比如從前給出去的好處,還有對方仗著宣國公府的背景操持的生意,這些東西都得有一個了結。


    幸而,宣國公在這方麵從來盲目的信任支持妻子,等聽說女兒不喜歡那家人時,幾乎是立刻站在妻子這邊,做了一個任勞任怨的好幫手。


    隻是,在這件事上陳氏也有其他煩惱,這個煩惱就是女兒的交友問題。


    本來這孩子就是個不愛交際的性子,朋友不多,親近的更少,如今沒了潁川伯府那兩個,更是顯得女兒生活貧瘠孤獨。


    雖然家裏這些長輩和弟弟們同樣能夠陪在身邊,但朋友和家人到底是不一樣的,看著更加安靜聽話,每日裏將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女兒,陳氏憂心的歎了口氣。


    寫字繡花畫畫下棋也就罷了,如今還對廚房之事有了興趣,在她看來,女兒的生活當真是有些無聊了,興趣愛好再多,也不能取代朋友的存在,尤其她現在年紀還小,身邊沒幾個身份相當的同齡人,不止日後長大了在權貴交際圈裏行走不便,也不利於挑選夫婿及出嫁。


    心裏憂愁這些,陳氏這段日子就分外關注京裏的熱鬧,尤其是送來宣國公府的邀請帖子,更是再三考量挑選,十分想帶女兒出門散散心接觸下熱鬧人群。


    最後,精挑細選擺在眼前的,是永安公主府的賞花宴帖子。


    “永安公主?”蘇怡安看著征求自己意見的母親,想了想,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問了句,“母親,崔洵哥哥也去嗎?”


    關於明遠侯府和崔洵,宣國公是同妻子說過的,陳氏心裏也記著,但猛然聽到女兒去不去賞花宴之前先問了這麽一個少年的名字,心裏的滋味別提了。


    一時別扭一時心酸,還有點細微的擔心,不過見女兒目光清正,隻是純粹的好奇,並無其他曖昧情思,因此點了點頭,“聽說公主請了許多京裏的名門閨秀和各家優秀少年,以崔小公子的名聲,應當是會去的。”


    “那我去看看好了。”蘇怡安難得起了興趣,畢竟,她是真的很想確定崔洵到底有沒有回來。


    如果回來,倆人可以認親,如果沒回來……那她去看一看年少時候的崔洵也不錯,總之,去一趟肯定不虛此行。


    ***


    確定準備赴賞花宴後,陳氏精心準備了一番。


    她日常交際也不多,一方麵是因為她出身江南,是嫁給宣國公後才進入帝京權貴圈子,沒什麽深厚根基,來往交際的人家並不太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宣國公府清淨,她夫妻和美妯娌相合女兒乖巧,是許多人閑言碎語和羨慕嫉妒的對象,出門總會聽到不少酸話。


    時間久了,她也就懶得費心打入帝京權貴汙糟的交際圈,反正蘇家如今這個情況,他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沒什麽問題,丈夫和小叔子都不是野心勃勃往上爬的男人,一家人安分守己得很。


    賞花宴這天,陳氏帶著女兒早早出門,徒留眼巴巴瞅著她們想要同行卻奈何軍中有事難以如願的宣國公。


    永安公主是當今陛下親妹,雖說並不十分親近,但身為皇室公主,得先帝寵愛看重,在宗室中地位不低,因此也有一兩分底氣。


    永安公主早年喪夫,如今自己一人獨居,京裏京外都知道這位公主喜歡招待各家名門閨秀與出色少年,尤其是有才有貌的,更是得她喜歡。


    且這次賞花宴,有傳言說明遠侯府那位聲名在外的長公子崔洵正巧結束遊學回了帝京,屆時會出席賞花宴,因此這感興趣的人就更多了。


    所以,賞花宴舉辦那天,公主府外可謂是門庭若市,熱鬧得很。


    蘇怡安跟在母親身邊,安靜乖巧,耳朵裏時不時傳來其他人議論“崔洵”這個名字的聲音。


    “聰穎過人”、“芝蘭玉樹”、“才高氣傲”,少年崔洵在許多人口中頻頻被稱讚,當然也有人不忿的,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總之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這個才十二歲的少年得到了太多人關注,就如同那些年一樣,無論崔洵是好是壞,他總是別人的視線與話題中心。


    蘇怡安一邊吃點心,一邊安靜的聽著旁人說話,突然間想起崔洵那位恩師顧釗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將相之才,可惜了。”


    他說得惋惜痛心,但崔洵卻全不在意,甚至像說她那樣,評價這位老師天真。


    “所有人都去死就好了。”


    那時候的崔洵,像一頭渴望毀滅眼前一切的狂暴野獸,雷霆手段殺伐果決,除了流不盡的鮮血和不停歇的哀嚎,沒什麽能讓他滿足並冷靜。


    嘴裏香甜的點心,因著想到的這些過去變得苦澀起來,蘇怡安深吸了口氣,按捺下有些躁動的心緒,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很清楚自己是因為即將見到崔洵而無法冷靜,因而,越發變得緊張與期待。


    陳氏察覺到女兒的異樣,原本正和其他女眷閑話,這會兒也不願再拘著她在身邊,畢竟,出來就是為了帶孩子散心的,這讓她從頭到尾跟著自己又算怎麽回事?


    因此,她細心吩咐了身邊隨侍的丫頭,陪著女兒去外麵花園裏和差不多年紀的貴女們交際一番。


    “去交些新朋友,有喜歡的以後可以請回府裏一起玩兒,母親在這裏等你。”


    陳氏替女兒理了下鬢發,見小姑娘越發光彩照人,這才心滿意足的放手。


    蘇怡安對永安公主有些印象,畢竟這位公主從未惹過崔洵,一直過得不錯,多次宴會邀請,她也來過公主府幾次,對府裏聲名遠播的花園還算喜歡。


    花園之中,各色花木爭奇鬥豔,花了大價錢大功夫養護的花木在暮春之中鮮妍盛放,五彩繽紛,嬌美動人。


    由公主府的侍女領路,蘇怡安帶著丫頭一路去往花園,剛到宴會場地,就聽到許多女子或清脆或活潑的說笑聲。


    她站在一株桃樹下抬眼看過去,有許多麵孔看著眼熟。


    其實也應當如此的,比如能被永安公主邀請的貴女們多數家世不菲,多年後成為權貴圈女眷們之中的中流砥柱,也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兒。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失了上前湊熱鬧的興趣。


    蘇家出事前,或許她還有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但也僅止於泛泛之交,何況那時,因著她容貌的緣故,許多姑娘是不願意同她一處玩兒的。


    她容貌出色是天生,她自己不以為傲,平常待之,但在其他人眼裏並不如此,同齡的姑娘們不願呆在她身邊做陪襯,也不願意看著她被異性追捧青睞,畢竟,或許其中就有心儀的男子呢。


    因著種種緣由,她在權貴圈子裏到底敵視厭惡者多,且自身沒什麽出眾才名,到最後流傳在外的隻有貌美名聲。


    這種名聲,在蘇家敗落之後,既成了她遭罪的根源,也成了她救命的稻草,好壞難辨。


    蘇怡安站在人群之外,以年長婦人的心態思量著這些,卻忘了自己現在也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外人看來,倒有幾分故作沉穩老成的可愛與趣味了。


    至少,在崔洵眼裏,這位有過幾麵之緣的宣國公府小姐還是老樣子,獨樹一幟,別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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