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玖身著龍袍入朝, 長腿幾步就入了寶座,衣擺穩穩平整在膝蓋, 抬眼看向下方大臣,帽沿流蘇眉眼輕遮,唇角微抿, 偏冷的黑眸看起來嚴肅到有些不近人情。但所有大臣都鬆了一口氣,陛下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前幾個月, 上朝就陰森森的盯著某個人,就差在臉上刻上不懷好意四個字了!


    例行問安後起身, 拜蘭玖前幾個月逮誰咬誰的“瘋狗”行為,哪怕知道他今天心情尚可, 還是沒人敢出言說話, 一時間,你看我,我看你。


    誰知武將那列, 一名身姿魁梧,滿臉寫滿凶橫之氣的人抬腳出列,身上盔甲輕震, 其他人抬頭看去, 卻是劉將軍。


    劉將軍:“啟稟皇上, 今年新兵已滿三月, 是時候將他們放到邊疆去實地感受一番了,臣自請領隊。”


    說完,抬著眼, 炯炯有神地看著蘭玖。


    蘭玖換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坐姿,眼簾微垂倪著劉將軍。


    “還有呢?”


    劉將軍“嘿嘿”一笑,一口大板牙白生生的,憨厚又老實的模樣。


    “新兵入關,行頭都要整全新的,微臣此去南疆,南疆那邊雖無大的戰役,小摩擦倒是不斷,犬子那邊傳來消息,消耗的多,倒是許多東西要填補了,所以,請皇上準銀子。”


    蘭玖挑眉,“多少?”


    劉將軍:“二十萬兩。”


    蘭玖似笑非笑地看著“忠厚老實”的劉將軍,輕飄飄斥道:“你還真張的出口。”劉將軍喊冤,道:“不是臣張得出口,而是確實要這麽多銀子,不僅東西要換,南僵那邊將士們的冬衣,都已經三年沒換過了。”


    “縫縫補補,身上到處都是補丁,這瞧著,也不像話了!”


    蘭玖頷首。


    “準了。”


    劉將軍:“微臣替南疆所有將士謝皇上隆恩!”


    心滿意足的歸隊,高興得就想和周圍武將擊個掌了。而反觀文官這邊,這幾天,皇上四處要債,幾乎所有文官都遭了殃,到處湊銀子,武將倒好,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而且戰功賞賜豐厚,根本就不需要借錢!


    我們到處湊銀子還錢,你張口就要了二十萬,你咋那麽能呢?!


    劉將軍驕傲挺胸,本將軍又不是要錢來貪汙,本將軍心安理得,撇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文臣們,翻了一個驚天白眼,不服來打一架撒?


    所有文臣:禽獸,蠻橫,野蠻人!


    劉將軍:呲!


    下麵大臣的眼神官司蘭玖無暇去管,伸手,福順雙手呈上了一本賬冊,伸手翻看,快速將上麵的記錄通通看了一遍,合上,放在了一旁。手肘抵在扶手,身子微微前傾,道:“趙全安,李懷章,林又森。”


    三人出列。


    “參見皇上。”


    蘭玖:“數額好像差的有點遠,三位,家中有困難?”


    剛才福順呈上的賬本,就是這幾日大臣們還的錢,多數都補上了,有些差一點,也請求了再多寬恕幾日,唯獨這三位,一個還了八萬兩,一個三萬兩,一個五萬兩,對比他們借的,還少一個零呢!


    三人隻求饒。


    趙全安:“啟稟皇上,微臣家裏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銀子了。”


    李懷章:“已在著手賣田賣地,還請皇上寬恕些時日。”


    林又森:“臣實在無法,鋪子賣了也貼不上,都想著賣祖地了,家中老母已被氣得起不了身,請皇上再開恩吧!”


    賣田賣地賣祖宅,老母還被氣生病了,瞧瞧,你都把人逼成什麽樣子了,都快家破人亡了!蘭玖聽完卻是笑了,十分坦然的,嘲諷的笑。


    “嗬。”


    “八萬兩,五萬兩,三萬兩,這些錢,都是你們跟朕借的,一分不少的就還了。餘下的,二十八萬兩,三十二萬兩,七十三萬兩,都是大楚借給你們家祖上的,大楚亡了,你們不想還,明說就是了。”


    “若是你們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朕還敬你們是條漢子。”


    “在這哭天搶地說得淒慘,給誰看呢?”


    三人頓時羞得臉通紅,沒想到蘭玖就這麽明白白的懟了回來,頓時覺得無顏見人,半響過後,趙全安咬牙再道:“皇上,那錢,確實是父輩曾借的,借錢自要還,這是天經地義,可是這大楚,已經亡了阿!”


    人都死了,我還給誰阿?


    蘭玖挑眉,卻是跳過三人看向了其他看戲的大臣們,道:“朕問你們,父債子還,這是天經地義,那麽,父輩遺留的財物,子嗣繼承,是否也是天經地義?”


    這是當然阿。


    這點完全不用辯論阿?


    老父老母仙去,遺留的財物,都是子嗣自分,甚至出嫁女的嫁妝,若是夫已亡,她都是可以帶回娘家的,不受夫家牽連,日子一直都是這麽過的,大家都是如此,已經理所當然的事情,皇上為何這樣問?


    眾人不解,蘭玖卻沒解釋,而是又看向了三人。


    扯著嘴角,似笑非笑。


    “大楚亡了是吧?”


    “是大楚借的錢,又不是朕借的錢,朕名不正言不順,是吧?”


    “都不想還,是吧?”


    三人羞憤異常,但楞是垂著眼沒有反駁,已經默認了。


    蘭玖:“蘇星月是亡國女,蘇宓是亡國女的女兒。”


    好端端的,怎麽又扯上這兩個人?眾人紛紛抬眼看著蘭玖,卻見蘭玖眼神一冷,聲音落地有聲,“那你們是不是忘了,蘇星月是大楚的皇後,蘇宓是大楚的公主!”


    “大楚亡了沒錯,但子嗣還有,這錢,怎麽就不用還了?!”


    所以說,皇上追債,不是為了充盈國庫,而是為了蘇宓追債?!經過這幾個月,所有人已經深刻體會了蘭玖到底有多在乎蘇宓,今天弄出這一出,雖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甚至有些理所當然。


    後宮都散了,為她追個債又如何了?淡定。


    劉將軍最先站出來。


    “皇上說得是,這蘇姑娘,現在雖是孤女,無父母撐腰,但這錢,是她們家的,你借了,你就要還,哪怕人家家裏隻剩一個孩童,這錢也該還!”


    還還還,反正這錢到了蘇姑娘手裏,皇上將來要用,她能不給?反正好處都在自己人身上,還錢還錢還錢!


    “沒錯!”


    不停有大臣出來附和。


    “若人家世中落,便可不還錢,那以後誰還敢借錢,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一帆風順?!”


    “沒錯,這錢該還!”


    …………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討伐,讓三人羞得簡直想當場謝罪,臉色通紅之際,卻聽得一道懶散清冷的聲音,明晃晃的嘲諷,“你們也別在這群臣激憤,沒一個好東西。”


    眾人:……


    一群麻雀被人捏住了咽喉,無語的看向上麵,皇上,臣在幫您說話阿?怎麽又開始無差別攻擊了呢?!蘭玖低頭理了理並無褶皺的袖口,也不看諸位大臣憋屈的臉,而是眯了眯眼,似在懷念,又似在回味。


    半響後蘭玖才開口。


    “當年進攻大楚的時候,朕還算年幼,一切都是父皇在管。”


    “朕雖年幼,但記得父皇不止一次說過,大楚有錢,海船一艘一艘的走,非常有錢。”


    “朕當時也是這樣認為的。”


    “雖然楚成帝昏庸無能,但蘇星月很厲害,掙了那麽多的錢。”


    頓了頓,笑望著下方莫名的大臣們,身子前傾,歪著嘴角。


    “可是你們知道嗎?等進了大楚,你們猜當時,大楚的國庫有多少銀子?”也不等他們回複,蘭玖直接道:“一分銀子都沒有!”


    靜默半響後,有大臣道:“當時大楚已經國破家不存,四處逃散,這國庫的銀子,早已被人偷走了罷?而且,而且,不是說楚成帝舉國為蘇星月造了一個陵墓麽?”


    蘭玖卻沒管他的疑問,而是接著用一種講故事的語氣往下說。


    “父皇當然不樂意了,最初攻打楚國,就因為它有錢,現在一分錢都沒有,那怎麽行?”


    “然後就到處搜銀子。”


    “你們猜,一個太監總管的私宅裏,搜出了多少銀子?”


    這事,除了當時的戶部,還真沒人知道,都看著蘭玖,蘭玖一聲冷笑。


    “整整一百八十六萬兩白銀!”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貪汙有,當官當久了,一代比一代好,家裏有個幾十萬兩的家資很正常,但這是幾代人慢慢累積的,一個太監,無家無根的,居然有快兩百萬的家資,早知大楚腐敗,沒想到一個太監都到了這個地步!


    蘭玖:“這名太監,再加上當時的三位重臣,一共搜出了現銀千萬。”


    “怪不得國庫沒錢呢,原來都進別人的口袋了。”


    蘭玖摸了摸下巴,“蘇星月為什麽是亡國女?”


    恍然大悟。


    “唔,楚成帝為她豪奢無度,才導致國庫空虛,是吧?”


    “嗬~”


    又是一聲明晃晃地嘲諷,這一次倒沒人敢反駁了,這明擺著,就是將鍋都讓一個女子背了唄。蘭玖再道:“連大楚都攻下來了,你們當真以為,父皇沒找到蘇星月的陵墓嗎?”


    “找到了?”


    蘭玖頷首。


    “一國之後,陵墓規格還比不上王孫郡主,空陵清棺。”


    所有人:……


    都知道蘇星月很可憐,沒想到,可憐到了這個地步,淒慘都不足以形容了。


    蘭玖忽然起身,所有人抬頭看著他,卻見蘭玖朗盛道:“這些錢,還是貪汙的,是暗裏的,當初你們的祖輩,有多少人跟大楚借過錢,又借走了多少錢,你們心裏清楚。”


    “大楚已亡,朕也確實不想爭論過往是非。”


    “但有些人,確實太過分了!”


    聲音一冷。


    “你們真以為你們散步在紀家各處的眼線朕不知道嗎?朕知道得一清二楚!”


    “無非就是朕這邊走不通,你們就盯著蘇宓,盯著她的一言一行 ,若她有一絲的不對,你們就起來群起攻之。”


    “朕說得對不對?!”


    天子一怒,所有人膽戰心驚。蘭玖聲音極怒,猶如雷霆降臨,所有人縮著脖子,等著承受天子的怒氣,卻聽得蘭玖忽然一聲長歎,竟又變成了一副形容。


    “你們攻擊她,說她是亡國女,說她是禍國妖姬。”


    “你們緊盯她,絕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錯處。”


    “做這些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現在的錦衣玉食,有多少錢,是當年大楚借出來的銀子,而那些銀子,都是蘇星月掙的。”


    “你們不還錢就罷了,就是這麽對待她女兒的嗎?”


    “說你們是白眼狼,都是侮辱了這三個字。”


    蘭玖說罷徑直離朝,下方的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滿目茫然。當年蘭家入京城,除了當時的重臣,其他人還是保留了,隻是職位有所調換,幾十年下來,大楚大周的臣子,已經合二為一。


    有些始終低頭,無言見人,有些卻是滿色慚愧,甩袖快速離宮。


    作者有話要說: 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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