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寺的齋飯極為出名, 菜為僧人自種,所用之水都是山中清泉, 也並無任何手藝隻略微放了一點鹽,就是這般,素菜原色原味, 旁人不知,但極和蘇宓的胃口。一張小案, 素菜四碟,清粥兩碗。


    大半都進了蘇宓的肚子, 蘭玖隻動了兩筷就停了手。


    蘇宓吃完,見對麵蘭徹靜眼看著自己, 不由詫異挑眉, “怎麽了?”蘭玖道:“你沒話要說?”也不等蘇宓回話,再道:“你既無話說,就在這等我一會。”起身。蘇宓眨了眨眼睛, 一下子拽住了蘭玖的衣角。


    想起來要說什麽了!


    本要問的,可是齋飯已上,蘭玖從來都是食不言寢不語, 加上齋飯好吃, 竟忘了。


    抿了抿唇, 防備地瞅著蘭玖。


    “你不會還要我去見蘭徹吧?”


    蘭玖垂眸,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見那個畜生做什麽?”


    蘇宓默了默,雖然蘭徹這人行事確實讓人很無語,他喜歡阿娘, 卻又尋了許多和阿娘容貌相似的女兒,又多情又故作深情,而且,你尋眾多相似姑娘也罷了,反正你是親王,你養得起,但蘭徹絲毫不管她們的死活。


    若他沒了感覺,是生是死,鬥得熱火朝天他亦不管。


    王府後院真真是烏煙瘴氣。


    多情,深情,薄情,都在這個男人的身上體現了。


    蘭玖這個詞用的太恰當,但蘇宓可不能跟著附合,不用再見蘭徹就好,鬆開了蘭玖的衣角,乖巧道:“那你早點回來。”


    “恩。”


    蘭玖應了一聲,抬腳往外走,走了兩步停下,回頭,見蘇宓笑望著自己,又回身。


    蘇宓:“?”


    蘭玖兩步回身,伸手抬著蘇宓的下巴,俯身直接吻了下去,男人好聞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唇上柔軟纏綿,蘇宓有一瞬間失神,然後忽地瞪眼,這是寺廟,佛主還在旁邊呢!伸手去打他,拳頭還沒落下蘭玖就已經笑著起身。


    大步踏出了門檻。


    “這個混人!”


    蘇宓罵了一句,然後對著清室中的一尊笑佛虔誠賠罪。


    …………


    蘭玖在護國寺後山穿行幾許,走過數條長廊,停在了一處綠蔭環繞的小院前,門前兩位小沙彌見到蘭玖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蘭玖亦彎身回禮,沙彌道:“方丈已等候多時,施主請吧。”蘭玖入內,走過院中古樹就看到等在門前的苦渡。


    相貌十分平常,隻一雙眼睛,平靜又滄桑,似看過千年萬物。


    蘭玖單手行佛禮。


    “苦渡大師。”


    苦渡淺笑,眸帶慈悲。


    “皇上。”


    二人在簡單清室中相對而坐,中間茶煙邈邈,苦渡拿起麵前清茶,杯盞簡單,裏間綠葉三兩,青綠淺印,笑道:“寺中自種,皇上嚐嚐。”蘭玖依言伸手端起杯盞,輕抿一口便放下了,苦渡失笑,“看來不合皇上的胃口了。”


    蘭玖點頭。


    “寡淡了些。”


    蘭玖直言,苦渡也不惱,點頭道:“這茶確實不符皇上性情。”又微彎身,靜眼看著蘭玖,意有所指道:“茶寡淡,人就不寡淡了?”


    蘭玖是真龍,苦渡從不否認。


    隻這位真龍性情頗為不定,既有安天下之像,又有覆龍脈之身,亦正亦邪,端看他如何做。但今日再見,紫色依舊環繞,隻這濃重紫氣中添了絲絲柔和,隱隱聽到了雌鳳清鳴,鳳聲溫婉,水一般的性子。


    苦渡罕見起了好奇之心。


    火於水,如何相遇相知的?


    蘭玖眼皮一抬。


    “原來大師也有八卦之心?”


    “阿彌陀佛。”


    苦渡道:“清修枯燥,總要保留一點趣味。”


    不理八卦的苦渡,蘭玖抬眸,直奔主題,“如何?”苦渡也收起了閑散笑意,正了臉色,道:“蛟身已毀。”


    這裏說的是裴澤。


    蘭玖一直都知道裴澤在護國寺。


    而苦渡第一次見到裴澤時便覺心中一怔,這人生得一副霽月清風的好樣貌,行事也是溫和有方,可他身上竟是惡蛟覆龍之像,這樣的氣象,若在亂世,便是梟雄,這大周,是太平盛世,真龍早存。


    他本有蛟化龍之勢,隱隱龍吟,可今日再見,別說畫龍,連蛟身都無了,一片血痕狼藉再無半分鬥誌,青雲已不再他的頭頂,鬥誌已失,蛟化龍再無可能。


    苦渡抬頭看去,見蘭玖麵色冷硬,頓了頓,到底慈悲為懷。


    “皇上,他既然已經……”


    “朕不會動他。”


    皺眉。


    “朕嫌髒。”


    讓一個天之驕子苟活於世,這比讓他死難受多了,蘭玖自然不會讓他輕鬆去/死。隻是心情到底不愉,起身,“麻煩大師了。”苦渡看出蘭玖想走之意,也不阻攔,隻起身將他送到門口,蘭玖前行,苦渡卻在身後笑道:“皇上真不想知道那位的命運?”


    蘭玖回身,涼涼道:“你想見人就直說。”


    太過直接,苦渡抽了抽眼角,正要說話,蘭玖卻道:“朕不會讓你見她的。”


    苦渡:……


    苦渡曽說,命運無常,但若由人親口斷言,若非大毅力大運道,命運的軌跡總會向那個方向前行。上一次,苦渡見過蘇宓的,委婉說過蘇宓是夭亡之像。那時自己不信,結果她真的去了。今生,卻不要苦渡為她斷命了。


    院中古樹咿呀,蘭玖衣袍也隨著山風輕飄。


    目色冷清又無所畏懼。


    “她命由我不由天,不必大師關心了。”


    轉身大步離去。


    苦渡靜眼看著蘭玖的背影,看著龍吟直破天際,看著他懷裏那隻小小地雌鳳。


    真龍自能撼天。


    …………


    \ 蘭玖回到清室時,就看到蘇宓歪在榻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正在打著瞌睡,白玉小臉睡意濃濃,靜靜看了一會,上前,彎身將人抱起,熟悉的味道讓蘇宓窩在蘭玖懷裏,臉在蘭玖胸膛蹭了蹭,徹底深眠。


    蘇宓睜眼時,身下車軲轆聲清晰。


    朦朧抬頭,就看到蘭玖清冷的側顏,眉目如畫,眼光刺眼,低頭再次趴回了蘭玖脖頸間,軟軟道:“去哪?”見蘇宓行了,蘭玖將車窗關上,將人攏的更緊,道:“後麵幾日朕很忙,今天帶你出去走走。”


    “……唔。”


    蘇宓神思還是倦怠,似睡非睡,隻下意識的應了一聲,蘭玖也不再多言,將她好生抱著,大手在她後背輕拍,一拍又一拍,蘇宓在大手緩緩的節奏中,又睡了過去。


    再醒時,馬車已經停下。


    蘭玖一手抱著自己,一手拿著一本書在看,安靜的環境中,他的側顏少了威勢多個柔和,蘇宓怔怔看去,睫毛真的好長!心裏一動,嘴巴就啵的一聲親上了蘭玖半垂的眼睫,很快回身,咧著嘴笑,“怎麽不叫我?”


    眼儉微潤,蘭玖抬眼靜靜看著某個大膽的小東西。


    被蘭玖這樣一看,蘇宓漸漸坐直了身子,乖巧的像停訓的學子。


    蘭玖皺眉。


    蘇宓一下子從他身上跳了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


    蘭玖:……


    蘭玖:“我凶過你?”


    蘇宓搖頭。


    蘭玖:“我打過你?”


    蘇宓想了想,還是搖頭。


    皺眉,道:“沒凶你沒打過你,你為何這般怕我?”


    蘇宓手抓著衣角,“你發脾氣的樣子很嚇人呀。”一個眼神就嚇倒一片人,蘭玖劍眉皺得更深,“我發脾氣了?”蘇宓:“你現在就是在發脾氣!”


    蘭玖:……


    不理這個莫名其妙又胡攪蠻纏的小東西,將書放回桌上,起身,出了馬車,蘇宓忙麻溜地跟了出去,就著蘭玖的手下車後,驚呼一聲,張大嘴隻看眼前風景。


    竟來到了一個馬場。


    廣袤草原一望無際,綠野中或青樹或小溪,黑色棕色花色各色駿馬或跑或站,四周全然看不到頭。蘇宓走了幾步看到一匹黑色駿馬正在低頭喝水,它太高大了,得仰頭看著它,蘇宓想摸又不敢摸。


    旁邊突然伸出一隻修長大手向馬頭撫去。


    久遠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


    蘇宓一下子抓住了蘭玖的手,驚駭得看著蘭玖,“它沒有發狂,你要打它嗎?!”蘭玖不解,“我什麽要打它?”蘇宓想起當年,也是一匹高大黑馬,“在宮裏的馬場呀,你一拳把一匹馬給打飛了!”


    宮裏馬場,把一匹馬給打飛了?


    蘭玖順著蘇宓的話,皺眉半響,才想去了這件不重要的事情。


    好像,是蘇宓剛入宮的時候?那匹馬是江家送來的,竟給馬喂了癲狂的藥,心中一怒,對江家的怒火全都撒在馬身上。


    所以,這個被蘇宓看到了?


    想明白了再去看蘇宓,卻見她眸色都微微渙散,小臉煞白,皺眉,默了默,忽然抬手緩緩向她的腦袋而去,蘇宓一下子抱頭蹲在了地上。


    “不要打我,我很聽話的,不要打我!”


    蘭玖:……


    因為看到自己打過一匹馬,就認為自己會打她?!記憶漸漸浮上,好像她當年初入宮,確實膽子小,那時的她,情殤還微愈,自己說話她都經常沉默,後來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聽話起來,對自己也愈發的小心。


    也是因為這個?


    蘭玖抽了抽眼角,看著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蘇宓。


    不知道是該罵還是該笑了。


    彎身,拉著蘇宓的手臂,略微使勁就將人給拉了起來,蘇宓膽怯的看著蘭玖,唇色都白了,蘭玖歎了一口氣,道:“朕打的是馬,又不是你,你這麽怕做什麽?”蘇宓撇嘴,“那匹馬被你打飛出去了!”


    這可真是經年的陰影,那一幕,生生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就把哪天自己不聽話,蘭玖也讓自己飛上天!


    蘭玖再次長歎一聲,黝黑的眸定定看著蘇宓,真的很想把她腦子撬開看她到底在想什麽!忍了又忍,道:“朕不會對你動手,無論何時。”蘇宓還沒回答,蘭玖眨了眨眼睛頓了頓,補充道:“床上的時候除外。”


    蘇宓一下子捂住屁/屁連退三步防備地看著蘭玖。


    這人,又親又咬就罷了,他還喜歡打自己屁/屁!


    這是在馬場,朕能對你做什麽?蘭玖實在不想再歎氣了,曲指在唇邊,一聲嘹亮的哨聲發出,然後蘇宓就聽到了一聲還稚嫩的馬鳴聲在遙遙回應,噠噠馬蹄聲越來越近,蘇宓抬頭看去,竟是一匹小白馬。


    逆著風飛快跑來,潔白的鬃毛陽光下熠熠似有金光。


    金光?


    小白馬很快奔到了蘭玖麵前,親昵的用頭去蹭蘭玖的腰,它確實很小,隻堪堪到蘭玖的腰間,蘭玖摸了摸它的頭頂,它更歡喜了,一直蹭蘭玖,鬃毛搖曳間,金光很是明顯。蘇宓湊近仔細看去,然後驚歎,“它真漂亮。”


    這並不是一匹白馬,身子雪白,鬃毛,馬尾,腹部卻隱有金光搖曳。


    雖還在幼年,已經神駿異常。


    似聽懂了蘇宓在誇它,竟一下抬頭看著蘇宓,圓滾滾的大眼寫滿了好奇,偏頭,又漂亮又乖巧。蘇宓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伸手去摸它的頭頂,又撓了撓它的耳尖,小白馬舒服的眯眼,拋棄蘭玖,轉蹭蘇宓了。


    蘇宓同它玩的高興。


    蘭玖負手站在一旁,淡淡道:“它是你的了。”


    蘇宓興奮的抱著它的脖子,“我可以騎它嗎?”


    蘭玖搖頭,“它還小,你也不會騎馬,先養一段時間。”


    蘇宓可惜的抿唇,蘭玖拍了拍馬頭,小白馬戀戀不舍的看了蘇宓一會,又鳴叫一聲,噠噠跑回了馬群。蘇宓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小白馬,雀躍道:“那今天來馬場,是來教我騎馬的嗎?”蘭玖搖頭。


    “天太熱,等轉涼了,它也長大了,那時候再學不遲。”


    蘇宓更為可惜了,眼巴巴的瞅著小白馬。


    二人站在樹冠下,眼前盡是神駿悠閑模樣,天際微光雖刺眼,但廣闊蒼茫一眼無邊,蘭玖負手看了一會,道:“這幾日有些忙,就不能去紀家找你了。”等了片刻,沒等到蘇宓的回話,蘭側側首看去。


    蘇宓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小白馬。


    蘭玖:……


    默了默,道:“蘇宓,我在跟你說話。”


    蘇宓:“那邊是它的爹娘嗎?它爹娘也好漂亮!”


    蘭玖:……


    長臂一伸就把蘇宓給攬了過來,蘇宓眼中剛浮疑惑時,蘭玖玖直接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朕在這裏,你還一直無視朕!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裴澤的劇情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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