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墨無聲入內, 對看過來的福順搖了搖頭,隔著紫檀描金九龍戲珠的屏風微微探頭看向上麵的蘭玖, 見他端坐挺背,正坐在案前低頭疾書,劍眉輕鎖, 案前奏折又已高疊。雲墨看了許久,又無聲退了出去。


    幾乎是剛出了屋子就幾個飛奔, 迅速下了一樓,徑直進入了一個屋子, 幾步走至床前,將床上睡的醉生夢死的人給拉著領子扯了起來, 繃著臉將他給提到了甲板上, 直接將他抵在船弦,冷著聲音道:“配藥!”


    徐太醫被雲墨從被窩裏抓了出來,現在又抵在甲板上, 好明顯的意思,不配藥就要被丟下去是不?也來了火氣,耿著脖子道:“你有能耐就把老夫丟下去, 你自己配!”


    雲墨咬牙。


    “皇上已快四日未睡了, 就喝了酒, 其他東西一概都沒進食, 宮裏又送了那麽多的奏折來,鐵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你平時不是很愛配莫名其妙的藥麽,現在要你一副藥就那麽難?隻讓皇上睡一覺而已!”


    眯眼, 手勁更重了,直將徐太醫勒的喘不過氣來。


    “你倒是睡的安穩!”


    徐太醫:“什麽莫名其妙的藥?嘴巴尊重點,老夫那是研究疑難雜症疑難雜症!!!”


    雲墨:重點是這個嗎?在你眼裏,皇上還沒有的藥重要是嗎?!


    雲墨被徐太醫這話說得嘴角抽搐,徐太醫趁機掙開了雲墨的鉗製,理了理被雲墨揪出了褶子的裏衣,翻了一個白眼,道:“又不是什麽神藥,這安眠的藥隨便哪個大夫都配得,你去瀾州城找個大夫不就完了?大不了熬藥時老夫幫你檢查一遍就是了。”


    “反正這黴頭誰碰都行,我不去!”


    雲墨:“你平時觸皇上的黴頭還少了?”


    徐太醫:“那怎麽一樣?!”


    “皇上現在還能忍耐,那是因為一直沒有結果,你就祈禱一直找不到人吧,一旦出現最壞的那個結果,一定是天翻地覆。皇上現在就好比熔岩已蔓延至頂端的火山口,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爆發。”


    “這個時候去招皇上,一定是找死!”


    拍了拍雲墨的肩膀,說的語重心長。


    “年輕人,老夫在皇上身邊縱橫這麽多年還平安無事,靠的就是眼力,學著點~”


    雲墨強忍著想把這個老東西丟下船的衝動,狠狠道:“你怕死,就讓皇上這麽幹熬著?”徐太醫不滿,“什麽我怕死,皇上顯然在自責,我這是給他自責的時間!”擺擺手,“放心,皇上身子強壯著呢,再熬幾天也沒事。”


    你說的輕巧,你天天吃飽就睡當然不在意!


    雲墨正要再罵,忽然臉色一變,迅速拉過徐太醫退後了一步,你又扯我做什麽!徐太醫眉頭一豎,還沒開罵呢,就見雲墨鬆開了自己向船舷走去,睜眼一看,喝!剛才二人站的船舷上赫然插了一支箭!


    箭尾還綁了一個長形小筒。


    雲墨皺著眉上前,一把扯下箭尾還在顫抖的箭支,仔細看了頂端和翎尾,才打開上麵綁著的箭筒,裏麵是一卷紙張,雲墨打開一眼,臉色就一變,徐太醫湊近瞧了一眼,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雲墨這時候可沒空管徐太醫了,飛速朝裏麵跑去。


    徐太醫在原地摸了摸下巴,也小跑的跟了上去。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蘭玖停下手中朱筆,抬眸定定看著門口,雲墨剛出現在門口,蘭玖沙啞的聲音就跟著響起,“有消息了?”雲墨不答,隻將手中畫紙雙手呈了上去,蘭玖伸手接過。


    雲墨道:“這是剛才有人利用箭支射過來的,屬下看了,是最普通的箭支,並無任何的標記,已派人去查了。”


    蘭玖看到畫的時候,整個人的心髒都停擺了。


    是一條銀色巴掌大的小魚,魚兒還騰在半空,魚尾甩動,正是自己那日釣起來的那隻魚!


    【我很好,你不要擔心,我,我想一個人呆一段時間。】


    蘭玖手一緊,畫紙直接被撕裂,臉上陰雨密布,怒氣已然凝成實質!福順以及小跑跟上來的徐太醫齊齊打了一個哆嗦,雲墨也吞了吞口水。


    一看這畫蘭玖就知道是蘇宓的手筆,以為朕跟她一樣蠢這都認不出嗎?還在旁邊寫了一句話,結結巴巴的,幾乎可以想象那個小東西戰戰兢兢下筆的模樣!膽子這麽小,還敢離家出走,還敢不回來!


    蘭玖覺得這幾日的大張旗鼓不眠不休傷心欲絕都是個笑話!


    天大的笑話!


    餘光瞥見案首處的發冠,一把抓起,憤憤起身,大步走向窗戶,一把推開窗戶,抓著玉冠就抬手要向外丟!


    這發冠皇上這幾日可是從未離過身!


    福順x雲墨:皇上氣瘋了!!!


    徐太醫:嘖,丟不出去的。


    發冠將將要脫手之際,蘭玖又咬著牙握了回來,轉身,手一揮,高椅上的粉彩初蓮的天球瓶應聲而落,摔了個粉碎。


    福順x雲墨:……


    徐太醫:哎喲哎喲,這可是上等官窯特製的,摔了好可惜,心好疼!


    蘭玖氣得恨不得現在就將蘇宓那個小東西抓回來爆打一頓!原地喘了許久的粗氣,回身,正要問雲墨,誰知餘光瞅見了某個老東西心疼的望著地上,眯了眯眼睛,沉沉道:“朕的笑話好看嗎?”


    徐太醫瞬間低頭站的恭恭敬敬。


    恩,老夫一個字都沒蹦,皇上沒跟我說話!


    直到眼底出現了一雙明黃龍靴,蘭玖帶著冰渣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朕的笑話好看嗎?”徐太醫麻溜跪下,聲音落地有聲,“微臣是為皇上龍體而來。”


    蘭玖:“這幾天,你可是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在朕的視線裏。”


    徐太醫:“沒有皇上的宣召,微臣不敢擅自叨擾!”


    詭辯最是在行,不去當言官你還真是可惜了!冷聲道:“把他給朕綁到船杆上去,不滿半個時辰不準放下來!”“是!”這是這幾天雲墨領的最高興的一個差事了,根本不給徐太醫任何反駁的機會,提著領子就出去了。


    徐太醫:八卦害死人呐!!!


    蘭玖回到寶座坐下,滿腦子都在想等把蘇宓抓回來怎麽收拾她!等了片刻後,雲厄進來了,下跪請安後麵帶愧色道:“屬下無能,並沒查到任何線索。”雲字輩的全都出動了,居然一點線索都沒查到!


    蘭玖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


    對方既然敢這樣做,就代表她無所畏懼。


    雖貴為皇上,但蘭玖從不小瞧任何人,暗衛個個都是精心培育的沒錯,但大周立朝的時間太短了,才不過幾十年,而那些世族,已經綿延了數百年。願意幫小東西到這個地步的,會是誰呢?


    蘭玖眼一抬就有了答案。


    紀家,瀾州紀家。


    小東西很會找靠山,紀家確實棘手。強搶當然可以,不過又會增加一場談資,再有,蘇星月和紀家關係匪淺,鬧太僵的話,小東西不知道又要怎麽生悶氣。


    蘭玖沉默不言,雲厄愧疚難安,當下再道:“皇上請再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一定將人查出來!”


    蘭玖搖頭。


    “不必。”


    雲厄:“額?”


    …………


    蘇宓一晚都沒睡,又愧疚又心虛,明明蘭玖找自己找的那樣急,他肯定擔心死了,可是,可當紀老夫人問自己是否想去見他的時候,居然猶豫了!實在難以做決定,老夫人就幫自己做了決定,慢慢想,給他報個平安便是。


    畫送出去的時候蘇宓就一直提著心在等。


    蘭玖看到畫的時候是不是氣瘋了?肯定氣瘋了,若是他再發火到別人身上怎麽辦?讓無關人員為自己受過?蘇宓想到這更是坐臥不安了!昨晚蘇宓暫時在紀老夫人屋子後麵的閣樓睡的,聽到隔壁有聲響時,忙不迭的爬了起來。


    蘇宓到正屋的時候,紀老夫人剛穿好衣裳,正準備洗漱。


    紀老夫人年歲大了,不喜歡太多人跟著伺候,這是在祖宅,就更順著自己心意了,隻有寧嬤嬤一個人伺候。蘇宓見狀便要上前搭手,誰知紀老夫人擺手,“你身子弱,坐著吧,我這不用你幫忙。”


    哪有長輩站著小輩坐著的理?


    蘇宓自不肯的,誰知紀老夫人下一句話就把她說楞了。


    “我知你擔心那邊的情況,昨晚就回消息了,我怕影響你休息所以沒說。”


    蘇宓緊緊看著紀老夫人。


    蘭玖怎麽樣了?


    紀老夫人看著蘇宓,道:“昨晚送畫過去後,那邊起初沒有動靜,半個時辰後,官船出發,直接回京了。”


    蘇宓:……


    走了?


    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走了?!


    蘭玖這幾日找的一定不是自己,不是!!!


    皇上怎麽說走就走,別說蘇宓想不明白,就連雲墨也是懵的,一心想問個答案,誰知蘭玖在船啟動後就直接就寢了,直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起身,這船都駛離瀾江了!福順正在伺候蘭玖梳洗,雲墨守在一邊。


    忍了又忍,到底沒按捺住。


    小聲試探道:“皇上,蘇姑娘那邊?”


    就這麽不管啦?


    蘭玖將淨麵的帕子丟進盆裏,水潤後俊臉更加耀眼,睡足一覺後精神回歸,一眼焉氣都無。斜眼看著雲墨,黝黑的眸冷淡,“翅膀硬了,都想往外飛一飛,朕當然要讓她飛。”


    雲墨:???


    蘭玖:“隻有飛了,摔了,才知道疼!”


    雲墨:……


    蘭玖【親和】一笑,陽光下,牙齒白生生的。


    “離家出走的孩子不能抓回來,她的心是野的,抓回來也會想跑第!二!次!”


    “朕會讓她心甘情願的求著朕說要回來!”


    雲墨發誓,雖然垂著眼,皇上咬牙的聲音一定沒聽錯!


    願佛主保佑你蘇姑娘,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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