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玄推著桌案上的冊子放在高林麵前。


    高林道:“這名冊上的江湖人都會出現?”


    徐長玄很肯定。


    “大靖遺庫,昌隆了二百七十年的王朝寶藏,又有多少人可以不動心?牧青鴻等人要推著陳仙朝複國,不止需要陳仙朝擁有強橫的境界,還需要龐大的財力支撐。”


    高林卻是搖頭:“當年大靖滅國,朝廷在這片土地上搜索了那麽久,始終不見所謂遺庫,或許大靖本就沒有這些東西。”


    徐長玄道:“高總管何不換個方向想一想,牧青鴻為什麽偏偏要在北雁山這一角建立桃花鎮?”


    高林驀然一醒。


    又聽徐長玄說道:“即便隻是徐某猜測,可若是出自陛下之口,高總管以為這些江湖武人是否會成為大酈殺人的劍?即便桃花鎮匯聚著天下所有的先天武人,總歸人力有時盡。大酈甚至可以不傷一兵一卒,就可以看著牧青鴻死在眼前。”


    “此事我要報呈陛下。”


    “那就有勞高總管了。”


    高林離去。


    徐長玄的神情也陰沉下來。


    “小子,那皇帝跟你對著來,派伏龍甲對付陳仙朝,照老夫的意思,你現在立即去皇宮殺了他,自己先做幾天皇帝。還可以培養陳仙朝快點練成大帝經,了了你的心結。”


    “先生此話說的甚是容易,徐某若真殺了拓跋蒼穹,也做不了皇帝。名不正言不順,屆時徐某將是整個大酈的敵人。王朝之爭,先生也說過,左右幾百年,都是鏡花水月。我若做,也不是現在。王朝在這片武人的天下之所以是王朝,是需要絕對的武力鎮壓。拓跋氏族能在北疆那樣的環境裏稱王,他們的背後水很深。”


    “你擔心的是普陀山上的那個人?”


    徐長玄道:“有先生在,徐某自然不擔心。”


    “如此,你忌憚什麽?”


    徐長玄道:“並非忌憚,而是需要一個方式,讓陳仙朝改換心境。十三年的桃源生活,他不會懂江湖的人心險惡。他要變強,並不隻是需要戰鬥的磨礪。”


    “陳仙朝現在殺了兩百伏龍甲,寥農雨又給他冠了罪狀。之前你擔心這天下太多武人阻擋齊白星和陳仙朝的路,讓趙仙鬆挑戰洪芝龍,吸引江湖人的目光。可現在,趙仙鬆已經敗了,齊白星也重傷瀕死,陳仙朝能不能走完半程都是未知數。”


    老者說著,忽然如夢方醒,輕笑起來,道:“明白了,怪不得你要對高林說大靖的遺庫在這桃花鎮,原來是為將這天下人吸引過來,給陳仙朝鋪路。”


    “以欽天監的速度,或許不用等到牧青鴻回到桃花鎮,江湖人就已經開始圍剿桃花鎮。陳仙朝之後的路,會變得很平坦。”


    “等他上了山,他的路才算開始。”


    日上三竿。


    陳仙朝趕著馬車在官道上飛馳著。


    這一路他已經向路人‘借’了兩架馬車,日夜兼程,才飛奔了五百裏。


    欽天監關於陳仙朝的消息不止江湖人知道,就是隨便一個走在官道上的行人都知曉。


    到得現在,陳仙朝也才明白,從他踏出桃花鎮開始,欽天監的眼線就沒有離開過他。


    所以。


    即便高湛盧身負重傷,齊白星昏迷不醒,陳仙朝也沒有在任何一個城池停留。


    直到正午。


    高湛盧突然從車廂探出腦袋。


    “陳仙朝,你想把我顛死嗎?”


    陳仙朝這才勒停了馬車。


    高湛盧麵色蒼白地出了車廂,看了眼四周,問道:“到什麽地方了?”


    “浙州府四明山地界。”


    陳仙朝說罷,拿出些幹糧吃了起來。


    他曾記得顧妙哉說過,先天者已經到了食氣果腹的程度,倒也不擔心昏迷的齊白星會被餓死。


    隻將水袋遞給高湛盧,道:“高湛盧,此事陳某記下了,欠你一個情。”


    高湛盧接過水袋,先飲一大口,輕哼一聲,道:“欠什麽情?高某是要殺了你和齊白星的。隻是那聶超出現的不湊巧罷了,雖然我是沒了半條命,但我也是血賺知道嗎?那聶超被我生生斷了一臂,先天強者又怎麽樣?我高湛盧照打不誤。”


    陳仙朝道:“你不是求死嗎?這個聶超不滿足你的要求?”


    高湛盧動作稍微有些大,扯動了身上的傷口,嘴角微微一抽,道:“我是求死啊!但他殺不了我啊!”


    “那閣下求死可真是有些難了,連先天都殺不了你,你還是好好活著吧!”


    高湛盧反對道:“也不是這麽說,先天也有強弱。聶超就屬於比較弱的先天。但是齊白星不一樣,他可是和牧青鴻齊名的先天強者,他肯定能殺我。而且,他這會氣息很穩定,你之前說他中了毒受了傷,應該也快醒了。”


    陳仙朝聽聞高湛盧如此說,心稍安定些。


    看著高湛盧血痂凝聚的衣服,道:“你的傷怎麽樣?車廂包袱裏還有新衣,你先換了。”


    高湛盧也不客氣,回身抓來包袱,挑了件黑色的錦衣,直接換掉。


    “雖說聶超殺不了我,但是先天武人的神仙手段還是有點厲害的,我這傷沒有十天半月無法恢複如初。再遇上先天,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陳仙朝嗯了一聲,抓起馬韁,道:“欽天監的眼線時刻盯著我,這裏我們也不能駐留。等會我盡量走的慢些,若是再遇到厲害的武人,你不用管我。”


    高湛盧當即道:“那可不行,你的命我要來殺的,誰要殺你,得先問了我再說。”


    陳仙朝拍馬,慣性使然,高湛盧傷口直接靠在車廂門柱上,疼得齜牙咧嘴。


    “陳仙朝,你是不是故意的?”


    “連個馬車都坐不穩,還說自己是重元境武人,你這下盤不穩啊!”


    “我現在是受了傷,若是全盛,別說一匹馬,就是十匹馬拉我,我高湛盧都不帶動一下的。”


    四明山一過,距離普陀山便隻剩下千裏路程。


    若是正常,一匹烈馬,千裏路程不用兩日。


    但陳仙朝要顧慮昏迷的齊白星,自然不會走的很快。


    官道上,行人又逐漸多了起來。


    陳仙朝已經注意到,路過武人的眼神,很多都會在他的身上停留。


    有人甚至殺意外露,連高湛盧都握起了停淵,但那些武人,始終沒有出手。


    “這些家夥居然不對你出手,看他們慌張的神色,好像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陳仙朝,抓個人問問情況。”


    陳仙朝沒有去做,仍是駕著馬車前行,道:“他們不來擋我,豈不更好?我現在隻想趕路,沒時間去管他們想要做什麽。”


    同是酈靖道。


    牧青鴻拍打著馬匹。


    距離桃花鎮隻剩五百裏,牧青鴻心急如焚。


    欽天監散布消息,大靖遺庫就藏在北雁山桃花鎮之中。


    消息是昨日夜裏傳出來的,今日一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大酈王朝。


    牧青鴻原本與空花大師乘坐馬車並不著急於回到桃花鎮,他很清楚,徐長玄要等著自己回到桃花鎮。


    可現在。


    大靖遺庫的藏地由大酈王朝公布,這天下人可不會等著自己回到桃花鎮。


    “牧施主,木已成舟,心急則生亂。”


    “大師,話雖如此說,大酈這樣做,不止是要滅了桃花鎮,更是借著桃花鎮的手去殺戮這天下人。這點我與張先生雖然也曾考慮到,因此才希望大師前來坐鎮桃花鎮,大師的話,或許這天下人會信的。”


    空花和尚道:“牧施主,貧僧與你出了北海,對大酈還是這天下人而言,空花大師就隻是空花和尚了。我的話與施主的話,並無不同。”忽而又轉了話鋒,道:“不過,王龍虎也來的話,可能還有些作用。”


    “四娘是偷了九陽七瓣花,以毀了此藥作要挾,才讓王龍虎出了清平觀,他若是到了也絕不會參與到桃花鎮的事情裏。況且,還有那金炫寶帶著大元的高手追擊,都是麻煩事。”


    空花和尚聞言,想到王龍虎,卻是輕笑道:“貧僧並不讚同牧施主的話,以王龍虎的修為,顧四娘想要偷了清平觀鎮觀之物,很難。王龍虎慵懶慣了,他本就不願做那天師,或許也是假借顧四娘之手,給了自己一個下山的理由。”


    牧青鴻倒是有些意外,未曾想過這個可能,開口道:“即便如此,王龍虎身為大元之人,也絕無可能幫著桃花鎮與大酈為敵。”


    空花和尚又反對道:“牧施主,事無絕對。貧僧出自大周,也並非大靖之人,現如今不還是跟著牧施主桃花鎮一走了嗎?或許王龍虎與我所想一樣,隻想要做一次隨性灑脫之人。”


    牧青鴻道:“大師現在,可不像天下人認識的大師了。”


    空花沒有反對。


    “貧僧如何,牧施主應該是清楚的。”


    牧青鴻微笑,快馬加鞭。


    桃花鎮北岸河畔。


    隻半日時間,就已經匯聚了上千名來自方圓百裏的江湖武人,這些人之中,甚至還有名聲狼藉的強盜匪徒,到如今都成了圍剿前朝餘孽的正義俠士。


    一開始這些人還忌憚著藏龍甲,直到周寧派人表明了立場,這些江湖武人便不再顧慮,懷抱著獨攬大靖遺庫的野心,提著刀劍踏上了二十四橋。


    李玄素提劍還未抬步,王充擋在身前,道:“小姐,這些人還不值得您出手。”


    王充說罷。


    李玄素的視線裏,二十四橋的南岸兩側,呼啦啦掀起數百塊木板,從木板下跳出數百人,整齊的陣型,阻擋在橋頭。


    李玄素沒有意外。


    她聽梅娘說過,這些人都是父親李關山的舊部,這些暗道,早在桃花鎮建立時就已經埋下,每一條都穿過二十四河,直通四旻城。甚至那時,陳仙朝想要去四旻城,李玄素還動過行走此道的念頭。


    “王不再,這是你第一次攔我,不準再擋在我麵前。”


    李玄素說完,重新回到界碑旁。


    她要殺的人,的確還沒有出現。


    桃花鎮的入口有人。


    即便是沒有下山路的後山,也從那峭壁上走下了人。


    柳重道提著神仙醉,將桃花鎮的牛羊趕進圈裏,對著來人笑道:“各位,實在不好意思,這裏是柳某飼養畜生的地方。往年也有時候,會從山裏跑來幾頭禽獸想要抓我的牛羊,我就會在這裏將那些禽獸一一的都給殺了。”


    鎮裏的榕樹下,桃花鎮的居民都是滿臉的急色。


    急。


    是因為張維之和柳啟元守在出村的門口,不讓他們出去殺了那些想要毀了桃花鎮的人。


    “到底要等到什麽?”


    “我都已經十三年沒有出手了,老張啊,我這刀天天磨天天磨,都快磨成蟬翼了。”


    “我看什麽看?就你急,我們就不急嗎?”


    “你聽聽啊!外麵那些喊殺聲,他們是不是忘了我血屠刀的鋒利?”


    “不隻是忘了你的刀,我們這些人早就該被遺忘的。”


    鎮外的喊殺聲的確刺耳。


    柳啟元並沒有修為在身,他即便心性沉穩,此刻也被這聲音擾鬧的不適。


    張維之道:“他們這群人等待的太久了,若是都出去了,沒人能阻擋他們赴死。這鎮裏就屬你我兩個人老家夥年長些,堵在這裏,他們總歸是要老實點的。”


    柳啟元歎息一聲,道:“沒想到,最後我們會成為大酈清剿這天下武人的劊子手。說到底,我還是不讚同王充的手段,畢竟四旻城中,百姓是無辜的。”


    張維之歎謂道:“天下若亂,無辜本身便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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