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從大酈王朝皇城出發的兩百伏龍甲晝夜不停一路南下,所過驛站,官府的人隻遠遠看見那些紅色的鐵甲就慌張地命令打開關卡,生怕阻擋了伏龍甲片刻時間。


    欽天監的情報網隨時更新著陳仙朝的軌跡,伏龍甲要趕在高林進入四旻城之前,將陳仙朝擒拿或擊殺,這是大酈皇帝的口諭。


    所以,作為伏龍甲的統領,聶超不敢有絲毫懈怠,星夜兼程趕赴金華城。


    或許是因為陳仙朝劍斬幾十名江湖武人,也或許是因為高湛盧的加入,之後的百裏路程,直到入了金華城,也不曾有人對陳仙朝起過半點心思。


    已是夜幕。


    這座屹立在浙州府數百年的古城早早地安靜下來,沒有燈火通明,沒有繁華喧鬧。


    陳仙朝在酒樓眾人的目送下與高湛盧攙扶著齊白星上了樓。


    眾人都在低聲議論。


    “劍瘋子高湛盧真的跟了陳仙朝一夥?”


    “已是目睹的事實,多此一問。倒是齊白星真的重傷昏迷,這可是殺他的最佳時機。”


    “殺他?先不說高湛盧,欽天監的最新消息你沒看?陳仙朝劍挑三十二名劍客,還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裏,你能過得了他那關?”


    “說的也是。都說這陳仙朝年幼時受了徐長玄的無常手,能活下來全靠著牧青鴻等人內力續命,怎麽突然就變得殺人不眨眼了?”


    “等著吧!東島那邊的絕世一戰隻要結束,江湖裏的高手匯聚過來,齊白星走不到普陀山,陳仙朝就會死在半道上。”


    安置好齊白星,陳仙朝才轉身,就對上高湛盧一副好奇的目光。


    陳仙朝問:“為什麽如此看我?”


    高湛盧微微搖頭,撚著下巴上的青須道:“你有古怪!”


    陳仙朝道:“古怪?你就差上茅廁都跟著我了,我能有什麽古怪?”


    高湛盧又將目光落在陳仙朝的身上,道:“我是說你的修為,入望氣者可以觀人之氣;昨日你殺那些武人時我就有所察覺,你的內力不減反增,而且又在戰鬥中突破,這點也就罷了。這一路,我可時時看著你呢,你武脈中的內力以一種不間斷的方式,時刻提升著,你跟我說,你修煉的是何種功法?”


    陳仙朝聞言,才意識到自己在這些強者的眼中是如此的透明。


    大帝經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功法,其中的玄妙以他如今的認知來看,就是為自己提供源源不斷地內力,這一點他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孟蠶若是知道陳仙朝此刻所想,估計也會在意識海裏臭罵他一頓;他這源源不斷的內力,可是吸著孟蠶的魂力轉化而來的。


    陳仙朝道:“高湛盧,陳某受過徐長玄一掌無常手你應該知道,這些年為了續我的命,前輩們給我服下過很多丹藥;現如今我步入武道,原本淤積在我體內的藥力也逐漸被我吸收,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高湛盧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哦!原來如此!想一想以牧青鴻顧勝男這般人物,給你吃的藥肯定也是天下寶藥。高某還以為你修煉了什麽神鬼的功法,差點起了殺人奪寶的心思來。”


    陳仙朝道:“即便真有那樣的功法,你這樣求死的人奪它做什麽?”


    高湛盧反對道:“話不是這樣說的,我求死歸求死,但變強的初衷是不會改變的。如果哪天我成了天下第一,或許我就不想死了。”說罷,從懷中摸出兩個玉瓶,放在桌上,繼續道:“白瓶的是金瘡藥,治你皮肉傷,另一瓶是我搶的,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丹藥,但我試過可以增強些內力。”


    陳仙朝有些意外,問:“你不是要殺我,還送我丹藥?”


    高湛盧挑著眉頭想了想,道:“殺你,這事是不會變的。但我也說了,要等你和齊白星傷勢痊愈。你恢複的慢,我等的時間就長,我給你藥,你恢複的就快,我就能早點殺你或是被齊白星殺,對,就是這樣。”


    高湛盧說完,轉身出門,掩門前,補充道:“我就在隔壁,有人要殺你的話,記得動靜大點,我睡著的話,像個死人。”


    陳仙朝握著白瓶,身上的劍傷已經在龍象氣勁的滋養下悉數結痂,金瘡藥派不上用場;倒是那些不知名的丹藥,被陳仙朝倒出兩顆塞入口中,也隻是嚐試,是否如同那些毒藥一樣被大帝經轉化為內力。


    結果。


    一整瓶都被陳仙朝吞入腹中,立即成了武脈中的新生內力。


    如此一來,陳仙朝又發現一條快速提升修為的途徑,心情愉悅。


    齊白星昏迷不醒。


    陳仙朝便在房中盤膝修煉內力,寸步不離。


    午夜的金華城,城門緊閉。


    一隊鐵甲停在金華城一裏外。


    “聶統領,是否讓城防軍打開城門?”


    聶超下馬,道:“不必擾民,既已到了金華城,等著他們出城即可。”


    秋日的夜晚,露水寒涼。


    兩百伏龍甲整齊有致,如同一尊尊雕像矗立官道之上,就連那些戰馬都像是石刻玉雕一樣,站在自己的主人身旁,一動不動。


    清晨,城門開啟的瞬間,就有趕路的商隊衝出金華城。才行三百米,遠遠看見官道上整齊排列的紅色鐵甲,停了腳步,不敢再前進一步。後續的隊伍在身後催促,等超過了前頭,也看見那官道上的一片紅,緩緩地又撤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大酈伏龍甲。


    皇城三把屠刀之一。


    他們這些尋常百姓可沒有膽子走到近前,說一句:讓路。


    噠噠噠。


    高湛盧駕著馬車緩緩出了城門,所有人都自覺將道路讓出;商隊百姓或許不知,但這些江湖武人都清楚,大酈伏龍甲出現在這裏,是為了陳仙朝而來。


    高湛盧不管什麽伏龍甲,將馬車停在聶超的麵前,開口道:“擺那麽大陣仗,不知道好狗不擋道嗎?”


    聶超緩緩睜開鐵麵下的雙目,並未理會高湛盧的話,平淡的聲音傳入陳仙朝的耳畔:陳仙朝,奉大酈皇帝之命,拿你歸案。


    高湛盧道:“這老疙瘩修為好像比我強,但我不怕他,剩下的小疙瘩都是關山境,你若是解決不了,會死在這裏。”


    陳仙朝握起靖朝劍,道:“我答應過一個人,要回去見她,這裏留不下我。”


    高湛盧笑道:“那你保佑我不要死在這老疙瘩手中,不然你答應誰都得死在這裏。”


    聶超抬起右手,身後兩百伏龍甲同時抽出大劍,哢哢哢金屬銜接的震撼之聲,就連高湛盧都是不禁拍手叫好。


    “真是好精彩哇!不過老疙瘩,陳仙朝是我要殺的人,你想動他,先問我高湛盧手中劍。”


    高湛盧的劍。


    停淵。


    一柄長七尺、重百斤的大劍。


    停淵衝天而起。


    高湛盧飛身握劍,下墜之勢,大劍劈向聶超。


    “重元境,你不知先天之下,皆是螻蟻,找死。”


    聶超雙臂一震,周身氣浪鼓蕩而開,麵對高湛盧從天而降的一劍,一拳擊出。


    鐺。


    這一聲雷炸一樣。


    高湛盧反震而退,卻是狂笑幾聲:“哈哈哈!終於有先天武人同我一戰了!老疙瘩,今日你不殺我,我停淵大劍必斬你。”


    聶超也是半點錯愕,高湛盧那一劍竟也將他震退幾步。


    這王朝之下,最強的重元是鬼梟高林。


    “好!連陳靖玄都不曾殺我,聶某要看看,你有幾度重元護著你這顆腦袋。”


    “伏龍甲,緝拿陳仙朝,無論生死。”


    聶超好戰,不管是朝廷還是江湖,都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若非如此,也不會被高湛盧兩句話拉出了陳仙朝的視野。


    伏龍甲,每一人都是關山境巔峰的境界,關山極致。


    再配備紅崗精鐵打造而成的伏龍甲,刀槍不入,以一敵十。


    昔年。


    大周有一支八千人的重甲兵,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大酈王朝入侵之時,隻出兩千伏龍甲便全滅八千重甲兵,成為戰爭絞肉機一樣的存在,從大周邊境,一路碾進大周皇城。


    如今。


    這樣強橫的伏龍甲有兩百人,隻為陳仙朝一人。


    陳仙朝抬步前行十步,畫線為界,他的身後是重傷昏迷的齊白星,他活著,絕不容許任何傷害齊白星半分。


    靖朝劍紅光閃,劍鳴衝霄。


    伏龍甲每個人的手中大劍都在顫動。


    陳仙朝知道,論境界,眼前任何一名伏龍甲都比他強。


    但他。


    不能退半分。


    他的依仗,是陳靖玄睥睨天下的大帝經,是大靖司徒削鐵如泥的靖朝劍,是等他回去的桃花鎮裏的人。


    伏龍甲,有兩甲齊出,腳步落下,官道上便是兩行輒印。


    衝鋒。


    一甲雙手持劍,腰弓如月。


    一甲跳躍而起,力劈華山。


    陳仙朝不是木樁,傻傻地等著伏龍甲攻擊落下。靖朝劍也在興奮,催促著它的主人,帶著它再飲鮮血。


    麵對衝鋒而來的伏龍甲,陳仙朝不避不躲,迎擊而上。


    “找死!”


    那甲士聲如甕鼓,沉肩挺進,大劍前刺,這氣勢有衝破山巒之猛。


    但。


    靖朝劍削鐵如泥。


    大劍如脆冰,與靖朝劍交碰的瞬間便成兩段,而後陳仙朝劍路不停,順應伏龍甲胸腔而上,沒入頸部銜接之處,劍過甲斷。那甲士的身軀停止了衝鋒,猛然挺直了身軀,轟然倒地。


    砰。


    與此同時,飛躍而起的伏龍甲也落身在地,官道上留下一處坑窪,不等他回身去看,陳仙朝的腳步已經迂回至近前,庖丁解牛一般,順著伏龍甲的銜接處,斷了他的骨頭經脈,絕了他的呼吸性命。


    這一幕,讓陳仙朝想起當日猛獸林中被群獸圍攻,也想起昨日酈靖道上,被幾十名武人圍攻,他的命十三年前沒有被徐長玄奪走,現如今,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奪走。


    陳仙朝低語:“我,要活下去。”


    又有五甲出列。


    隻是受這地勢影響,五甲同出對一人,已是極限的陣型。若是再多伏龍甲同出,不說去殺陳仙朝,先要被自己人束縛了手腳。


    這是屬於陳仙朝的地利。


    遠處數百米外,官道旁的一片荒原中,高湛盧狂嘯的聲音,讓聶超感覺心煩意亂。


    他從未遇過,戰鬥時亂吼亂叫的敵手。


    高湛盧的每一劍都帶著聲音,都是出自他口中自配的聲音。


    甚至每一次揮劍之後,還會附上一句嘲諷。


    聶超的境界強,不代表他心態好,一時間拿不下高湛盧,他的肺都快被氣炸了。


    然而,高湛盧的嘴還是不停。


    “哈哈哈!老疙瘩,你的速度太慢了,這就是先天境嗎?世人都說先天境界是陸地神仙,在我看來都是吹了大牛皮。你們也不過是生了靈氣的強橫武人,神仙若有,那我高湛盧便是瘋魔。”


    聶超雙眸陰沉,他的雙拳戴著同樣為紅崗精鐵打造的指虎,其上靈氣包裹,其身氣勢如虹,麵對猶如跳兔般的高湛盧,他忽然高舉右拳,而後重重地擊打在地麵之上。


    嗡。


    近乎耳鳴般的聲音從高湛盧的腳下響徹,仿佛這片土地都在咆哮。


    隨後高湛盧便感覺腳下的大地正在醞釀一股衝天的威能。


    砰砰砰。


    幾十道氣浪衝破了大地,高湛盧瞳孔微縮,他在氣浪之中輾轉騰移,但還是被其中一道氣浪衝擊在身上。


    很疼。


    仿佛皮肉被撕開,骨骼被撕裂。


    噗。


    高湛盧再無法擬製的血液衝出口中,他成了被獵人射穿翅膀的鳥兒摔落在地。


    聶超的耳朵終於清淨了,他望著高湛盧,冷聲道:“聶某的神仙手段,你可看的清楚仔細了?”


    高湛盧半跪而起,本就不曾精心挽起的長發散了,飄在額前,遮住半麵。


    瞥了一眼掌心中擦拭的血液,高湛盧忽然長笑。


    “老疙瘩,這一擊真的好痛啊!哈哈哈!但是這種感覺真是太讓我難忘了。”


    “不過若是神仙手段就是這般威能,你讓我失望了。”


    陡然一陣劍鳴聲起。


    呼呼呼。


    停淵卷動罡風從聶超的耳畔旋轉而過,穩穩地落在高湛盧的手中。


    他停了笑聲,沒了狂意。


    輕聲道:“突然,我也想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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