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仙朝不知道齊白星具體是如何與顧妙哉說的,但他回到小院之後,顧妙哉就收起了那些一字一紙,將顧四娘留給她的那本滿是靖文的典籍放在了陳仙朝的麵前。


    “姨娘,我這才剛剛會走,你就讓我跑起來啊?”


    顧妙哉拿著一根竹筷,輕敲了陳仙朝的頭,道:“齊白星與我說了,你之前都在藏著自己的本事。於你而言,這些詞語古字學起來根本不難,你隻是懶散慣了,不想認真罷了。”


    “我也不會強迫你一天時間通讀這本書,隻要你拿出本事,好好去學。你想握劍,這本書的內容就是前提。齊白星與我約定,你若認全了這書中內容,便是踏出桃花鎮的時候。如何選擇,看你自己。”


    陳仙朝故作憨樣笑了笑,自信地道:“姨娘,你這樣說的話,保不準我可就花上三天的功夫將這書中內容給你背下來了。”


    顧妙哉回身坐上大椅,輕聲道:“你若三天能背此書,我許你一件事情。”


    陳仙朝眉頭一挑,追問道:“姨娘說話當真?”


    顧妙哉點了點頭,道:“你先做到方來問我。”


    陳仙朝嘿嘿笑道:“如此的話,姨娘你可不要太驚訝。我的本事,可比你所想的要大得多了。”


    陳仙朝拿過典籍。


    封麵之上鐫刻有三個大字。


    大帝經。


    這是功法。


    是陳靖玄的功法。


    陳仙朝內心猛然一震,看著顧妙哉,隻是不曾開口。隨後又將視線收回,落在大帝經上。輕翻了一頁,第一頁便是一篇字跡蒼勁有力,如龍騰一般的前言。


    “齊白星應與你說了一些事情,我不瞞你,這大帝經是你父親留給你的。你好好去看,若有不懂,隨時問我。”


    前言所雲。


    大帝者,睥睨天下。


    非人龍者不可習之。


    武人武脈三十六關,大帝四十八。


    關山之上,為關天、關神;此二關分通死脈各六條,是取人體之極限。


    ···


    將者功成萬骨枯。


    帝者功成伏屍百萬。


    陳仙朝仔細讀到最後,內心翻湧。


    成帝者。


    伏屍百萬。


    他不知道陳靖玄的強。


    隻覺得這大帝經隻看前言太過霸道。


    之後書頁便是每一重的修煉功法。


    大帝經分作五重,對應武人的五等境界。


    如關山一境。


    常人隻需打通三十六條武脈關,便可掌控關山,得萬鈞力,成萬夫勇。


    而大帝經第一重,便需武人打通三十六條武脈關,掌控關山之餘,再去衝擊關天、關神兩處死脈關;關天位於人體雙胸正中位,與心脈相連,也是每個武人必須守護的罩門,絕不會顯露於敵人攻擊範圍內;關神位於人體眉心正中位,與關天脈關的作用相當;二者之間通達十二條死脈,是凶險之關。


    陳仙朝看向顧妙哉,問道:“姨娘,這大帝經你可曾習練過?”


    顧妙哉正端著一本書籍,不曾回應陳仙朝的目光,隻是說道:“大帝經並非人人可練,沒有大帝丹輔佐心脈,大帝經誰練誰死。”


    陳仙朝輕吐了一口氣,又說道:“姨娘,那我現在看這大帝經不是自找死路嗎?”


    顧妙哉放下書籍,瞥了陳仙朝一眼,道:“你以為大帝經是那三歲幼兒學習的歌謠,看了兩遍就能讓你打通武脈四十八?你且安心習練前三十六脈,你若是能夠踏足關山,再去擔心會不會死在大帝經上。”


    陳仙朝這才放下心。


    跟隨著大帝經第一重的修煉功法,閉目凝神,去感受身軀百竅。


    習武者。


    先從自身開始。


    唯有自身強,才有勁力生。


    大帝經更是如此,因為要衝擊關天和關神兩道死關。所以對於肉身的要求,更盛於普通的關山境界。


    陳仙朝隻靠功法冥想,是絕無法輕易捕捉到勁力產生的。


    但此刻。


    卻在陳仙朝的身體周圍,起了一層如同薄霧一般的氣浪。


    顧妙哉雙眸一縮,忽地從大椅上站起,一掌落在陳仙朝的頭頂之上,磅礴的先天內力並入到陳仙朝的身軀之中。


    而後。


    那一層環繞在陳仙朝周身的氣浪陡然一散,陳仙朝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顧妙哉收手,沉聲道:“你無肉身強橫做倚仗,強行運轉周天,無異於找死。”


    這是陳仙朝第一次感受到武人修煉的凶險。


    方才,他隻感覺如同神遊太虛,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去做阻止;若非顧妙哉及時出手,他的精氣神都在一瞬間被大帝經的功法拉扯,直到經脈爆裂,死在當場。


    擦拭了嘴角的血跡,陳仙朝有些心疼地小心抹去迸濺在大帝經上的血。


    顧妙哉雖然方才話音有些冷硬,但對於陳仙朝頓悟之力卻是由心底感到不可思議。一個從未接觸武道的人,隻看一遍功法,便能運轉周天,強生氣勁,這實在顛覆了她的三觀。


    放眼這天下。


    即便是如今稱作天下第二的洪芝龍,十四歲踏足先天之境,也不敢說第一次看見功法,就可以運轉周天。


    顧妙哉坐在大椅上,看著陳仙朝,暗道:“已見王朝之龍,又見武道真雄。這話予他,許是不曾妄言的。”


    這話出自前朝大靖老夫子周鼎洪之口,當時是用來形容大靖皇帝陳靖玄的。


    陳仙朝經此一遭,精氣神都有損傷,這大帝經被顧妙哉直接收起。


    “你今日不須再做其他,這藥你先服下,調養肉身,明日或許你便可以跟隨齊先生嚐試握劍。”


    陳仙朝累了。


    他從未如此刻這般覺得乏累。


    陳靖玄留給他的大帝經還沾染著他的血,從顧妙哉手裏接過一顆泥丸丹藥直接塞入了口中,便覺得困乏難當,踉踉蹌蹌回到屋中,直接紮進床裏昏睡過去。


    張維之今日不曾來此。


    因為陳仙朝體內的無常寒毒已經不需要他針灸壓製。


    龍根草的效用終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因為鬼梟高林的事情。


    齊白星將李玄素的意思告知了王充。


    在這彌漫著酒香的作坊裏,齊白星看著麵容不像好人的王充,道:“王先生,我知曉你對李玄素有虧欠,但高林的事情不能隨你的心性去做。如今殿下已經覺醒,他需要一個緩衝。”


    王充已是四十歲的年紀。


    他的惡名,並非因為濫殺無辜。


    王充年少時也曾是大靖某個村鎮的天驕少年。


    卻是因為鎮中惡霸的欺淩導致他十幾歲便失去了雙親父母,那一日已經入了觀海境界的王充屠殺了仇人滿門二十三口,卻也因此被當地官府通緝。


    在之後的歲月裏,為了活命,王充不得不擊殺那些追緝的所謂正義俠士。殺的人多了,他便從州府通緝要犯,成為了王朝通緝的要犯。


    王充收拾著作坊裏散落的酒糟,不曾去看齊白星。


    “殿下的事情我不管,我來桃花鎮,是來償還李將軍的恩情,他的女兒我是到死都會守護的。既然小姐說了暫且不管那高林,齊先生請放心,我不會壞了你們的大事。”


    王充說罷,本事想要送齊白星離去,卻是說道:“這次前往四旻城,鬼梟高林並非是大酈王朝的殺手人物。齊先生應該知曉欽天監當前的權利,徐長玄三年前踏足先天中期,無常手更是到了神鬼都敬的地步。城裏的江湖人都說,徐長玄已經請動了西北劍王葉青蒼。此人,再沒有人比齊先生更熟知的了。”


    齊白星聞言,劍眉微蹙起來。


    如今牧青鴻顧四娘不在桃花鎮,鎮裏那些高手雖不懼鬼梟高林的修為;但若是葉青蒼也跟隨前來,的確很是麻煩。


    但轉念一想,有著獨占九鬥的顧妙哉坐鎮桃花鎮。


    他這些顧慮都是多餘的。


    拜謝了王充的提醒,齊白星又說道:“或許就在這半月之內,我將跟隨殿下踏出桃花鎮。屆時,還請王先生多為桃花鎮出些力。”


    王充蓋上了最後一壇酒,轉過身,今日第一次凝視齊白星,他的臉上有著一道從左眼貫穿到右臉下頜的傷痕,齊白星不好去看。


    這傷是他給的。


    王充道:“小姐在桃花鎮一日,王某便是桃花鎮界牌前的看門人。”


    齊白星重重抱拳,轉身走出了這不大的釀酒作坊。


    柳重道一直都在門口等候,見齊白星出來,柳重道並肩而行道:“我與你說過,這桃花鎮除卻顧四娘和李玄素,他不會給誰好臉色的。”


    齊白星道:“大靖亡國十幾年,當年跟隨牧青鴻建立桃花鎮的那些人,老的老死的死,現如今正值巔峰的也不過寥寥幾人。殿下要離開桃花鎮,這是必行之事,我隻怕離去之後,欽天監會對桃花鎮出手。如今雖有顧妙哉坐鎮,倘若高林鉗製,這桃花鎮也隻有王充能夠獨當一麵,他能應我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柳重道笑道:“看來先生真是沒把重道看作人物啊!”


    齊白星也是笑道:“柳先生的本事自然不在話下,但大酈驅使了半個江湖的人,桃花鎮就像汪洋扁舟,風雨之中,不得不讓人心中擔憂啊!”


    柳重道搖了搖頭道:“柳某以前不明白父親為何總是看不上我,現在我算是明白了,我與你們相比,缺失了責任感。柳某生性如此,灑脫慣了,生也罷死也罷,不負初心便可。先生可放心帶殿下走出這桃花鎮,柳某此刻也隻想說,桃花鎮的界牌旁邊,他王不再能守一麵,我柳重道也能獨守一麵。”


    齊白星側首看著柳重道,還未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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