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指撫過她的額頭,時遇殊嘆口氣,“這種事你怎麽能臨上了車才告訴我呢。”


    “那你又怎麽能在電話裏就糙率告訴我呢?”


    她反咬回去,似乎打定主意今天要和他作對到底,一點也不顧忌這位壽星的好日子。


    見她俏生生的和自己作對,時遇殊反而覺得興然,指尖下滑,落到唇上,稍一用力就掩住了她還想出口的話。


    近在咫尺的姑娘,神色鮮活,每個字都能吐出花來。


    時遇殊心裏一片暖,這是他養出來的。


    “暫且放過你,晚上再算帳。”


    看見方渡青不怕死地眨眨眼,時遇殊冷哼一聲,瞥了眼她上車起就不離手的袋子,眼中又一點點泛出笑意。


    拆禮物麽?


    他倒是挺期待她把自己作為禮物送給他來拆的。


    舌尖舔舐了兩側腮肉,時遇殊心中那點因為即將見老丈人的不安一點點散去。


    老方正在病房裏寫字,活了幾十載,反而在醫院撿起了這個修養身心的愛好。


    聽到門開,他抬眼,看見是方渡青,又繼續將筆尖下移,一個勾落下,遒勁有力。


    “爸爸。”


    方渡青示意時遇殊關上門,幾步走到老方麵前。


    他將紙提起,示意方渡青看,“怎麽樣?”


    “特別好,難得您在醫院還能平心靜氣。”


    方渡青先拍了個馬屁,而後時遇殊跟著走到麵前,老方才看到還有一人。


    這人他見過幾次,在腦海裏略一搜索,就有了名號,“時局長?”


    時遇殊輕咳了下,“您好,我是時遇殊。”


    這般自報家門,又和自家女兒並肩而立,老方眼神轉了轉,立刻幽深起來。


    “哦,時局長大駕光臨有事嗎?”


    將手中那張紙丟給方渡青,老方也沒看她緊張的小模樣,向時遇殊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爸,我們來看看你,還有就是想跟你交代下,現在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轉身放好老方寫好的東西,方渡青搶先開口,看了下表,離時遇殊說的家宴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她知道老方一定會生氣,索性先站出來扛槍子兒。


    時遇殊看了小姑娘一眼,將她拉到身旁,在心裏思忖片刻,才再度開口,“叔叔,對不起,這事應該及時讓您知道的。”


    老方哼了聲,這才開始認真打量時遇殊。


    站在那裏,不驕不躁,脊背挺直,光這一點就讓許多年輕人望塵莫及。


    隻是……


    他搖了搖頭,“時局長,我想和嘟嘟說一會話。”


    直接被推離出對話,時遇殊也無奈,點了點頭,和方渡青對視片刻,為父女兩人騰出了足夠空間。


    門合上。


    老方瞬間變了臉,看了會對麵垂著頭的女兒,比當年班上最調皮的學生還讓人毫無辦法。


    “嘟嘟。”


    “嗯……”


    方渡青抬眼,飛快看他一眼,雙手交錯,擰著大拇指。


    “你跟他怎麽認識的?”


    坐在床頭,方渡青十分安靜,在老方眼裏就是滿滿當當的心虛倆字。


    事實上,她不知道怎麽給老方講。


    他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個執法者和犯罪人的因緣際會。


    nfsa的存在既然被政府選擇保密,她無法全盤托出。


    “偶然……認識的。”


    蹩腳的謊言,她吞吐,結巴。


    老方定定看她片刻,嘆一口氣,“你弟弟的事,他安排的?”


    “是。”


    雖然現在她後悔了,卻也找不回阿葉了。


    “我在醫院的事,他安排的?”


    “是。”


    “你讀書,住宿的事,也是他安排的?”


    “是。”


    “過年的那個房子,他的?”


    “是。”


    ……


    老方擺擺手,好像再沒話了。


    哪有立場譴責自己的女兒,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被那個男人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更沒辦法叫方渡青從那個房子裏搬出來。


    然後,去哪呢?


    從沒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病痛,身為家裏的頂樑柱,卻早已被風雨侵蝕得斑駁脆弱,就隻待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眼看老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頭上花白的頭髮正對著方渡青的眼,十分刺目。


    她唰地流下了眼淚,蹲下去,抓住了老方的手,“爸爸……”


    “嘟嘟,你知道嗎?每個父親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大概就是看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個好人家。而不是在這個年紀,就因為生活和一個男人綁在一起。這隻會讓我覺得,自己這個父親當得有多失敗。”


    哽咽了聲,方渡青腦袋趴在窗前,拚命搖頭,想否認。


    老方摸了摸她柔軟的發,“嘟嘟,感情必須是平等的啊,你這樣,我們欠他多少。以後若是……他不要你了,又該如何?那個時候我和嵐嵐都不在了,你又該怎麽辦……”


    “不會的,爸爸……你要好好活。”


    “不要……離開我……”


    這是老方第一次在她麵前提到“死”這件事,方渡青在心裏做過無數次心理建設,也抵不上麵對麵的幾句話,她捂著嘴,泣不成聲。


    第55章三十而立


    “你走吧。”


    方渡青抬眼,哭太狠,眼睛腫脹又疼痛。


    老方背對著她,身軀蹣跚。


    她很容易就聯想到,以前家裏的那些植物,老方在教學之際,就愛在陽台的一畝三分地裏倒騰。


    種了許多綠色植物,看著倒喜人。


    隻是那房子,早就被他們賣了出去。現在那些植物,也該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枯槁了吧。


    就像一步之遙的那個男人。


    再也不是頂天立地的那個男人。


    “爸爸,我走了。”


    她告別,眼睛又是一熱,左手抬起,掐著自己的腿肉,吞回了那幾聲哽咽。


    “嘟嘟……”


    “是爸爸沒用,但是你自己……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低著頭,方渡青步伐匆匆,幾乎是掀開了門,大力把自己摜在牆上,用那鈍痛稀釋心裏綿延密布的疼。


    剛從走廊盡頭走來的男人,一眼看見幾乎是在自虐的小女孩,眉一皺,上前拽住她的左手。


    “幹什麽?”


    抬起她下巴,巴掌大的臉幾乎被淚水浸濕。


    眼睛紅腫,唇角一圈齒印,十分清晰。


    “哭什麽呢……”


    他緩了聲,用指尖拭去她眼中又滾出的眼淚,是熱的,落在皮膚上,好似火一般。


    時遇殊心頭一窒,抱住了麵前的小姑娘。


    不用想也知道,這場父女談話,並不愉快,甚至可以是悲傷的。


    他能理解,若是自己的女兒處於這樣的境況,身為一個父親,一時間也不能完全接受。


    隻是,想是一回事,懷中的人哭得昏天黑地又是另一回事。


    走廊上人來往去,路過的人視線都不由落在緊緊擁抱在一起的這兩人身上。


    男人背對著他們,臂彎處泄出幾縷黑髮。


    他正低著頭,一直說著什麽,神色平靜,右手一下一下撫著懷中人的背。


    “一會還要去吃飯,你收一下,行不行,小祖宗?”


    時遇殊沒轍了,咬著方渡青的耳朵。


    她才不情不願地點了個頭,用力吸了吸鼻子,眼裏還蘊著一汪水,可憐巴巴看時遇殊,“我這樣……是不是很見不得人……”


    可不是。


    哭得太醜了。


    笑了笑,時遇殊低頭,在她眼皮上淺淺親了一下。


    “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跟我一起回家。”


    在她父親這裏受到的挫折,時遇殊不願再讓她在自己父母那裏遭受一次。


    在方渡青鑽進浴室後,時遇殊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在哪呢?”


    “意暉閣。”


    “多久回來?”


    “快了。”


    “好,我叫阿姨準備做大菜了。”


    “哎,媽……”


    “怎麽?”


    “等會,我帶小姑娘回來,你們不要為難她。”


    “……你這孩子,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輕笑,時遇殊覺得喉嚨有些癢,他朝樓上看了眼,認真回道,“沒,就今天遇見一件挺挫折的事,你們就不要給她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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