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齊憾覺得看戲還沒看夠,自然搖搖頭,“談話也得有誠意,我今天來就是陪我兄弟的,那自然你也得好好照顧他,我們才有得談。”


    茶水很燙,方渡青掌心快燒起來,更旺盛的是她的情緒,恨不得一杯熱茶就潑了過去。


    以前做神棍的時候,必須看客人臉色說話。


    後來不做神棍了,時遇殊事事順著她,她也就撿起了從前的性子,麵對這倆紈絝子弟,動了肝火。


    做錯事的人是她嗎?


    不是。


    做錯事的人是方葉嵐嗎?


    也不是。


    罪魁禍首還如此囂張,方渡青沒有了慢慢談的念頭,笑了笑,盯著陳齊憾,一字一句利落吐出,“陳先生,你是權貴子弟,何苦和一個小男孩過不去。就算你們興趣相投,算是靈魂上的知音,這份感情就一定要發展下去嗎?還是說你在做那檔子事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別人的身體,若是這樣,您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


    方渡青討伐的神情很認真,每句話都又重又怒,左手不得不捏著扶手,來維持麵相上的冷靜。


    被她劈裏啪啦一通話砸暈了,陳齊憾愣了愣,和似笑非笑的汪桀交換了個眼神,瞬間明了。


    又是這廝,惹了禍潑自己一身腥。


    他多少也知道研究所的事,每月支出的醫療費用還打的他的名號。


    陳齊憾頓了頓,“小姑娘,你情我願的事,你插什麽手?有資格麽你?哦我想想,若是他不樂意,你也不會孤身一人來這裏了。”


    小臉白了一瞬,方渡青很快鎮定下來。


    “我是他姐姐……”


    “所以你為他好?嗬……別說了,我生平最討厭打著這種旗號的長輩,虛偽又噁心。”


    “所以呢?”


    方渡青平靜反問。


    “所以你也不用和我廢話了。”


    “我也不想,陳先生,我來,是想說以後研究所的事,阿葉不會去了。”


    汪桀動了動,陳齊憾立刻看他一眼。


    他沒什麽表情,手指搭在床尾圍欄上,慢悠悠敲著。


    這人又在打壞主意了,陳齊憾心裏有數,看了方渡青一眼,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可憐。


    惹誰不好,偏要惹汪桀。


    人可是連同一個大院裏的父輩親友兒媳婦都敢往家裏藏的混世魔王。


    說出目的,方渡青放鬆許多,她深深看陳齊憾一眼。


    怨恨是有的,卻不敢大肆宣洩。


    她顧忌著自家傻弟弟,情竇初開,撞上一個紈絝公子哥,註定沒好結果。


    方渡青誠然不是完全的“我做什麽是為你好”的那種長輩,她心裏藏著幾分愛屋及烏,不願完全將陳齊憾作為出氣筒。


    你情我願,是事實。


    方葉嵐悶葫蘆的性格和老方一脈相承,除開專業上的工作,餘下時間不愛說話,方渡青猜測他並未將自己的身體情況告知陳齊憾。


    這種放低到塵埃裏的愛,最讓她心酸。


    方渡青準備起身離開,汪桀自顧自走到桌前,給自己斟了杯茶,臉色越發不悅。


    陳齊憾看這風雨欲來的趨勢,想出口留人。


    方渡青卻是一人都不看,順了下耳邊碎發,就要推門走。


    汪桀鬆了手,玻璃杯徑直砸到地上,碎得痛快。


    幾點茶水濺上了方渡青的靴子,她聞聲回過頭,看見汪桀負著手看她,笑容陰測測的,“我替他回答了,研究所不去也可以,以後你們的醫療費用自負吧。”


    方渡青一半身子已跨了出去,外頭的風毫不客氣吹向她,思緒都凍結了片刻。


    如果治療費用被停,方渡青目前並沒任何積蓄可以支付,若是借錢,可選的對象也不過兩三人,還都是她不想欠人情的人。


    權衡了片刻,方渡青頭都疼。


    一時立在門口不知所措。


    陳齊憾趕緊拉住汪桀,在他唇邊小聲說了句,“悠著點,你要露陷了。”


    不甚在意,汪桀很是受用方渡青此刻咬著唇的模樣。


    她沒後盾,無法痛快說出狠話。


    汪桀和陳齊憾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看在她眼裏,又是一陣刺。


    汪桀偏要乘勝追擊,“你們還有三天就要開學了,還有閑心在這鬧事,小姑娘,不夠理智啊。你以為自己一人能擔起多大的責任?”


    “所以呢?”


    她抬頭,指了指陳齊憾,“阿葉為了他不顧身體,我就能放任了?”


    汪桀舔了舔唇角,“哪怕方葉嵐因為他死了,也沒你半分插手的餘地。”


    方渡青眉梢一跳,顫抖著揚起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那個忌諱了許久的字,被汪桀毫無表情挑釁說出口,心火就直直燒了起來,再也壓不下去。


    見慣了糾纏的女人,汪桀一眼看出她要幹什麽,冷笑了聲,伸出右手,直接將她推出了門外,並沒刻意收斂力氣。


    方渡青沒防備,陡然跌坐在地上。


    這下實實在在磕到了,小腿往下麻木地疼,連帶著風一起呼呼灌入脖頸處。


    汪桀就那樣俯視著她,眼神有三分狠,七分涼。


    方渡青打了個冷戰,突然覺得很委屈。


    拐角處突然出現兩道人影,餘光裏看不分明。方渡青伸出手,撐在地上想起身。


    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嘟嘟?”


    第46章都來算帳的


    方渡青起身的動作就這麽停了,三人看過去,時遇殊和鬱觀樓兩人迎著風走來,一人穿著常服,一人穿的製服,臉色都不怎麽好。


    被死死盯著,汪桀還能笑出來,“真是熱鬧。”


    聽到這話,方渡青抬眼看他,心中暗罵這人真是一個瘋子。


    下一刻,方渡青被人帶起,那人的左手摟住了她的腰,湊到她耳邊問,“怎麽在這?”


    時遇殊的肩章磕得方渡青不太舒服,她挪開了一段距離,並沒直接回答,反問回去,“那你們呢?”


    指了指鬱觀樓,“陪他來算帳。”


    “什麽意思?”


    “陳問渠被汪桀扣在家裏,所以我們才找不到。”


    倒吸了一口氣,方渡青用一雙大眼睛看時遇殊,“真的?”


    順手撈了她一把,往後站了點,時遇殊給她順了順頭髮,“當然。”


    兩人說小話,自然姿態親密了些,汪桀看在眼裏,隻是一陣笑,把方渡青自時遇殊來之後就放鬆下來的眉眼刻在了心裏。


    鬱觀樓也沒客氣,“汪桀,咱倆談談。”


    陳齊憾縮在一旁,心裏暗自感嘆——什麽日子,來的人每個都要找汪桀算帳。


    這廝還真是作惡多端。


    再看那兩人,在門外自顧自說話,姿態是自成一派的親密,別人沒有插入的空隙。


    白白背了許久黑鍋,陳齊憾也不樂意了,但又怕汪桀脾氣上頭,鬧出什麽事,悻悻走到門外,沖時遇殊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方渡青冷眼看他,聽到時遇殊不鹹不淡回了句,“嗯。”


    明白時遇殊一向不和自己這一掛人玩,陳齊憾掏出支煙,點燃後坐在椅上,翹腳看無形對峙的鬱觀樓和汪桀。


    那模樣隨性,又帶著三分少爺氣。


    看不慣這般做派,方渡青推了推時遇殊,“我先走了。”


    “等會……”


    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時遇殊心裏微微不快,數日不見,沒心沒肺的小孩還是照樣如此,他沉了口吻,“你今天到這到底做什麽?不要糊弄我。”


    時遇殊穿了製服,嚴肅眉眼看過來,方渡青心裏難免咯噔了下,剛才一人麵對兩個禽獸的勇氣蕩然無存,那點點在時遇殊麵前才會有的小委屈又蹭蹭蹭冒出來。


    她不說話,望著他,眼裏水閃閃的。


    瞥了眼陳齊憾,時遇殊將她的手扣在掌心,牽到了稍遠的地方,挑了塊幹淨地坐下,語氣緩了點,“說吧。”


    “我找陳齊憾,有事。”


    方渡青低著頭,哼唧了幾個字。


    “……”


    “私人醫院,找誰幫忙進來的呢?”


    他繼續發問,不動聲色盯著方渡青看。


    “……我,嗯……是周哥哥。”


    “可你並不認識陳齊憾。”


    難得時遇殊對一件事較真,方渡青也有些惱,不想把方葉嵐的事作為兩人和平談話的籌碼,她幹脆直視著時遇殊,“我有自己的原因。”


    “……”


    明明在眼皮下的人,還有了小秘密。


    時遇殊頭疼,飛快看了眼鬱觀樓,他和汪桀說著什麽,眉目已然快燒起來,兩隻手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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