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的士兵和城下的士兵在對持著。


    鍾離珊直入帝都近郊大營,在斯科特等中央軍舊將的擁護下輕易奪取了兵權,旋即動令三軍圍困了帝都。這個意外讓整個帝都的高層感到了恐慌。上次帝都事變城頭的鮮血還未幹,風中就又傳來了更濃鬱的殺機。


    黑雲壓城。


    天氣陰冷。


    城上城下的蘭斯軍人對視著,箭簇相對,戰刀出鞘,整個帝都人心惶惶。


    元首府邸中高坐著的帝國第一人麵色還算平靜,沒有人知道他在心中想著什麽,新提拔的帝國官員也是一片的死寂。這樣的內亂是他們想不到的,曾經揣摩著領袖說不出口的意圖,設計了整個圈套的高官們麵對外邊的大軍,除了恐慌還是恐慌。


    城外,軍營紮下。


    三百年蘭斯帝都雄城難攻易守是其一,而在殿下的心中,她也情願能不流血的解決這場事變。


    茫茫北地上,一夜不眠疾走的卡德部之後,第二批遠東軍隊開始向著帝都開進,所過之處,蘭斯境內各行省各城市的官吏駐軍一言不發。他們隻能躲在城頭看著城外的鐵流飛馳而過,同時在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生在帝都,可以不直麵刀兵的運氣。


    一個平靜的幾乎令人壓抑的白天就這樣過去了。


    帝都的城門還是緊閉,城下的大營火把點起,星星點點,二十萬大軍連營百二十裏,堂而皇之的呈半圓包圍著帝都的三門,唯有北門處沒有任何的軍團駐紮,僅僅一些遊騎應付似的來回,可是北方是讓帝都的某些人更恐懼的遠東。他們沒有勇氣離開目前還看似堅固的帝都一步。


    鍾離珊一個人獨坐在帳中。一盞燈照著她疲憊的俏臉。


    橫斷的崛起,和上次帝都事變時受到的天下皆知的委屈,以及這次遠東的大勝,讓民心軍心乃至帝國中層官吏對恒河風都有著一種同情。端坐帳中的鍾離珊想著一路以來的種種,她的心中悲喜各半。


    悲著自己的父親,曾經的蘭斯雄獅暮年以來昏招不斷,一次次的錯誤讓整個蘭斯十年之內盡然損耗至此,他自己的威信也逐漸喪失,如今政令難出帝都百裏。可是不管多麽昏庸,獨斷,乃至陰險,畢竟也是自己的父親。


    喜的是,還好那個最有威脅的人是恒河風。


    這次自己走馬奪權的背後,就是因為天下都知道自己和他的關係。自己是站在遠東集團以及他的威名之上才能如此的。蘭斯鍾離殿下這個名號,隻不過是不滿帝都,人心思變的軍方高層的一塊招牌罷了。


    而斯科特他們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他。從他們對哥薩的態度就看得出來。


    父親現在一定很恨我吧。


    鍾離珊想著,這份心思在恒河風來之前,她依舊無人能說。到了這個地步,她,軍隊,和他已經全毫無退路。可是鍾離珊真的希望他能快點到來,二十萬大軍啊,除了那些舊部的將領之外,她對他們的了解並不透徹。被元首一封謊言逼回蘭斯,而後發現真相不甘就此束手的她冒險之後,心中有著外人根本不知道的恐慌。


    其實斯科特他們同樣如此,他們也在等待著。


    二十萬士兵中,數千中層軍官,數百高層軍官和各位正副統領的家人俱在帝都元首的刀下,真到那一刻,他們一旦被推上城頭,軍心一散,那就是真正的灰飛煙滅了。誰能甘心?


    他們想到的。元首怎麽會想不到?


    內衛部隊已經將諸位將領的家人捉拿,看押住了。


    但是坐了一夜帶一個白天的元首除此之外就再無任何的命令。帝都高層也不敢就此事輕易再發表什麽意見。(.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曆代從龍之臣哪個不是做著破家的準備轉而破國博取一番富貴。假如城外軍心堅定,元首此舉隻會讓大軍瘋狂。破城之後,鍾離珊畢竟是他女兒,將領們也許還會有所顧忌,但是其他的人可就不再考慮之中了吧。


    這是蘭斯上下最最煎熬的一天。


    雙方都小心翼翼的等待著,等待著對方先出招自己再化解。


    博弈的雙方是一對有著不可否認的骨肉情分的父女!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他要保他的蘭斯,而她心中的掌握則是另外一個概念。


    又一夜之後,日出東方。


    城上城下的士兵們疲憊的對視發現曾經的同袍眼中都有著血絲。


    近午,和殿下一樣一直在等待遠東軍的斯科特帶著親衛,再次駐馬南門城下仰望著巍峨的城關。


    城下士兵的動靜讓城頭開始緊張,軍官在低喝,箭上弦,刀又出鞘,斯科特依舊不動聲色的仰望著,沒有發出任何的命令。他隻是在抬頭看,然而還是看不到舊部,苦笑的斯科特隻得轉頭,自己真是愚蠢,元首明明知道郊外兵變,豈能還讓中央軍舊部把守城關呢?


    可難道真的要打?


    斯科特一邊想著一邊回頭再次看向城關,東門處大營卻發出了一陣喧嘩。斯科特心中一緊,連忙驅馬而去。城上的士兵們看著下麵的動靜,再聽著東門發出的喧嘩,也全色變了,一個士兵一不小心手指一顫,已經收回一半的箭從弦上射了出去。城上的軍官嚇得麵如土色,看著那支箭劃過空中,然後斜斜的向著城下紮去。


    馬蹄聲震耳,斯科特和他的所屬埋頭向著東門疾馳。


    沒有人看到這支根本毫無威脅的羽箭落下。


    “拖下去!”城上的軍官鐵青著臉命令親衛把那個自己也嚇癱瘓了的士兵抓下去。然後他看向了東門的方向。


    那邊,似乎喧嘩聲已經停止了。


    是的。


    三軍再次沉默。


    因為圍困近兩日來,帝國的元首終於出現在了城頭上。而殿下也勇敢的麵對了自己的父親。城上城下,父女相望。


    “鍾離珊,你好大膽!”


    鍾離珊仰起臉來,看著城關之上的父親,身邊的精靈士兵們手提著騎弓戒備著,獸人鐵甲則提著盾護衛著她。


    相隔城頭五百米,元首的聲音依舊清晰:“身為人女,身為繼承人,卻助逆行事,你簡直無君無父!”


    “誰是逆?”殿下的聲音清冷高亢:“誰是賊子?是忠心耿耿卻枉死城頭的諾伊維爾統領麽?是力挽狂瀾,為蘭斯屢立戰功卻不得不孤身遠走萬裏的恒河風統領麽?元首大人,我是您的女兒,但是我首先是蘭斯的殿下。三百年蘭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兒也談國事?”元首怒極反笑。


    “若不是和我一樣的年歲的小兒輩們在沙場上浴血奮戰,蘭斯又何在?元首大人身後的帝國顯貴們端坐廟堂,笑談國事,彈指間魔族就灰飛煙滅了?”鍾離珊咬著牙看著陌生到了極點的父親終於開口問道:“元首大人身體安好?”


    “放肆!”


    “遠東三戰,神皇遁走,亞特國內烽煙已起,聽說海恩斯被逼無奈要割讓西哥特行省於我蘭斯,以求蘭斯出兵平叛?不知道總統領處對此又有何高見。”鍾離珊轉了頭看向了元首身邊的幾個人。


    “魔族內亂的大好機會.....”


    “父親大人,看來傳言是真,我蘭斯勇士當真要為區區一句空空諾言東進了?”鍾離珊直接打斷了元首的話,突然的大笑起來:“維京所部被恒河風統領一敗再敗,瀾滄一戰海恩斯隻得五千維京騎兵突圍而走,算上曾經的西哥特行省駐軍,海恩斯手下還有多少兵馬?維京末路之時,蘭斯不坐山觀虎鬥,靜看魔族內耗,鞏固安第斯防線,卻出兵亞特。這是哪位大人出的妙計?”


    “敢問那位大人可提的動戰刀,騎的上戰馬,手刃過幾個魔族,立過何等戰功!又對魔族諸將了解多少?”


    元首剛剛要說話。


    鍾離珊毫不停留的再次發問:“蘭斯現有軍隊多少?可戰精銳又是多少?能趨大軍統戰全局的宿將又有幾員?後勤輜重能支持五十萬軍隊作戰多久?大軍一旦東出安第斯山,於西哥特行省直麵魔族軍團,若是戰敗又將如何?便是戰勝之後,為立足腳跟,也必須依山向前逐步築城築堡,分兵駐紮,不然戰果轉眼就失。那麽那時又需多少人力物力?”


    鍾離珊這些聲聲到位的反問,條理清晰的局勢推測讓元首身邊諸人倉促之間無言以對。


    “蘭斯的勇士敢於作戰,甘願為國犧牲奉獻,但是怎麽能讓他們死的毫無意義?父親大人,空談國事,誤國誤民,陷你於此境地的是你身邊的這些白首小兒,一群胸中無謀隻知吹噓拍馬的無能之輩。而不是我等小兒輩!”


    “鍾離珊你當真要反?”元首憤怒的咆哮起來。


    “忠誠無罪,父親大人,我等一心為國掃盡天下賊子,以清君側,再造蘭斯!如何是反?這世間又豈有舉國皆是反賊的道理?”


    就在此時。


    北地煙塵漫天。


    黑底血焰的遠東大旗下,精靈輕騎挽弓在手,獸人鐵甲橫槍馬上,身披銀甲風塵仆仆的卡德一馬當先:“殿下何在?”


    城上軍隊,終於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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