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歸沉吟了一陣子,忽然上去前將那長命鎖撿了起來。


    被困在黃色網陣中的鬼嬰見呂佩倒下去了,頓時發出一陣悽厲而又悲傷的哭叫。


    仿佛一個孩子在哭喊著要媽媽一般。


    ……媽媽……


    ……媽媽……


    孟君歸左手拿著那個長命鎖,挑了挑眉,右手再次掏出了一張黃色符紙。


    他再次將那黃色符紙朝著那鬼嬰扔了過去,但是這次,他是連同那個長命鎖一同扔了出去。


    黃色符紙在半空中燃燒了起來,連帶著那個長命鎖一起,落在了鬼嬰身上……一股肉眼可見的濃濃怨氣從鬼嬰與長命鎖之上迸發出來,下一刻,靈火熊熊燃燒了起來,將鬼嬰與長命鎖重重包裹了起來。


    “……起、起作用了?”段午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團熊熊燃燒的大火,此時那個鬼嬰已經完全掩沒在了這團火裏。


    孟君歸皺著眉,沒有言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靈火熄滅了。


    長命鎖咚的一聲掉落在了地麵上。


    那鬼嬰趴在地上,頭部已經恢復了正常大小。


    呂佩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鬼嬰的前方不遠處,死寂的房間裏似乎又響起了一陣幽幽的哭泣聲。那鬼嬰慢慢的,慢慢的朝著呂佩爬去,因為它的腿有點瘸,所以它爬得很慢。


    它終於爬到了呂佩屍體跟前,隨後它慢慢爬上了呂佩的腰腹處,鑽了進去,那裏是它來的地方……隨後,它在呂佩的肚子裏,蜷縮成了一個團。


    下一刻,鬼嬰灰飛煙滅。


    段午陽與孟君歸對視了一眼,皆是鬆了一口氣。


    兩人相視而笑。


    一個星期之後,呂佩的屍體火化了。


    在火化場外頭,段午陽和孟君歸見到了呂佩的外婆。


    呂佩的外婆大概六七十歲,但是看上去完全沒有同齡老人家精神,她的眼珠子混沌著,背佝僂著,身上散發著古怪的腐朽氣味。


    她的行動十分遲緩,反應很慢,當孟君歸將那個長命鎖交給呂佩外婆的時候,呂佩外婆混沌眼珠子轉了轉,許久之後,一滴渾濁的淚從她的眼眶裏落下。


    “招弟的長命鎖……”


    段午陽愣了愣,鬼嬰事件解決之後,孟君歸告訴過他,他們大概是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這個長命鎖上的確藏著濃濃的怨氣,但是那寄住在長命鎖上的鬼卻不是為了害人,反而是為了保護人。所以,當呂佩成年摘下長命鎖之時,才被那鬼嬰纏上了身。


    在最後關頭,孟君歸猜到了這一點,才將長命鎖與靈符一同拋出,如他所料,那長命鎖上的鬼靈與那鬼嬰便一起同歸於盡了,以惡製惡,以鬼克鬼。


    這讓段午陽十分唏噓。


    呂佩的外婆看著遠方,似乎在追憶什麽事情般慢慢說:“三十多年前……計劃生育……那些人將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搶走了……豬也抱走了牛也牽走了……好多人將生下來的孩子扔到河裏,扔到路邊……”


    “有些家裏有懂事的孩子,就領著弟弟妹妹一起喝藥……那個時候上廁所,都能看到浮上來的嬰兒屍體……我們家生了三個女孩……隻好把最小的那個偷偷扔到河裏……”


    “那個女孩就是招弟……那天晚上,我和老頭把招弟用盆裝著放進了河裏,將這個長命鎖放在了盆裏……第二天我不忍心,想回去把她抱回來……但是那個桶還在,長命鎖還在,招弟卻已經不在了……”


    “我把長命鎖拿了回來……後來我家老大生了佩佩,就把長命鎖給她了……”


    老人長長的嘆了口氣,背更加佝僂了。


    段午陽離開火化場的時候,外頭的太陽正大,晴空萬裏。


    這時迎麵而來了一家三口,那個年輕的媽媽懷裏正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嬰兒的爸爸滿臉紅光的護著妻子與孩子,三人都是一臉的幸福。


    段午陽看著這一家人有些怔神,如果這世上所有的家庭都是這般幸福,那該有多好,那就不會有這麽多不幸了……


    孟君歸也看見了那幸福的一家三口,不由得看著段午陽挑了挑眉笑道:“怎麽,你羨慕了?羨慕你就自己生一個唄。”


    段午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孟君歸是在打趣他,撇了撇嘴轉身朝著學校走了回去。


    孟君歸大笑著追了上來。


    段午陽哼了一聲不理他,他抬頭看了看萬裏晴空的天,心想,無論如何,這件事都過去了……他的生活應該會重新恢復平靜吧?


    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他果然還是圖樣圖森破了。


    第三卷·陰陽眼


    第十九章


    段午陽最近過得不大好。


    自從上次的鬼嬰事件後,他便一直看到一些朦朦朧朧的黑影,雖然早在第一次發生見鬼事件後他就已經能看到一些迷迷糊糊的黑影,但是這種狀況在鬼嬰事件之後越來越厲害了起來。在鬼嬰事件後的第二天,他發現那些原本隻是朦朦朧朧,迷迷糊糊的黑影,越來越清晰了……不再是之前那種轉瞬即逝的存在狀態,而是能在他的視網膜中停留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他發現,每當他專注的盯著某個角落時,那個角落便會慢慢出現一個朦朦朧朧的黑影來,無論他盯著多久,那個黑影都會呆在那兒,直到他轉移視線,再轉回來,才會發現那個黑影消失了。


    段午陽看過不少恐怖靈異小說,再加上之前那幾段詭異的經歷,所以他大概知道他是怎麽了。


    他曾經聽過一句話:近視的人,看不清這個世界,但能看到另外一個世界。雖然他覺得這句話很酷,而且他也是個近視眼,但是他從來沒希望這句話能在他身上得到驗證。


    但是事實卻是如此,白天他戴著眼鏡時,眼前會時不時閃過一些莫名其妙的黑影,那些黑影不再像之前那樣轉瞬即逝得像一個幻覺,偶爾會在他視網膜中停留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而當他晚上睡覺脫下眼鏡時,那些黑影便會鋪天蓋地般的清晰顯現。


    脫下眼鏡之後,他甚至隱隱約約能看見那些黑影模糊的五官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段午陽十分鬱悶。


    試想你睡覺的時候,發現身邊一圈都充斥著黑影,而且那些黑影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似乎在看著你……你會睡得著嗎?


    段午陽第一次發現他睡覺時那些滲人的黑影在他床頭出現時,他差點嚇得直接從床上掉了下來,雖然後來他發現那些黑影隻是一動不動的飄在那兒,他還是膈應得一晚上沒睡著。


    後來他發現,隻要他戴著眼鏡,而且不要長期盯著一個地方看,那些黑影就不會出現……但是誰睡覺戴眼鏡呢?即使他死死的閉著眼睛,還是忍不住去模擬那些黑影漂浮的樣子,這使得段午陽幾乎失眠了一個星期。


    不過有一點可喜可賀,自鬼嬰事件後,孟君歸與他的關係似乎好上了一些。


    雖然仍然不算熟絡,但總比上次無眉女鬼事件後的冷淡疏離好上許多。


    但是孟君歸現在對他的態度,還是與在醫院時的態度天差地別。


    段午陽和孟君歸是同一個專業的,雖然不在一個班,但是因為專業課相同,一個星期總有幾節課會在同一個課室上,每當段午陽在課室裏碰到孟君歸,孟君歸便會和他打招呼,臉上也會帶上笑容。


    雖然他的笑容完全不像對待女生時的陽光,但總比疏離與陌生要好上許多。


    段午陽卻忍不住想到在醫院時,孟君歸明明也會那麽陽光的朝著他笑……這讓段午陽心裏有些不大舒服,不說出生入死,他們也算是患難與共過的人了,雖然還說不上是兄弟,但總算是朋友吧,為什麽孟君歸現在對他的態度,總讓他覺得禮貌中帶著疏離呢?


    但是孟君歸對待他身邊那幾個兄弟時,笑容明明也很開朗陽光的……


    難道孟君歸覺得,他實在是太弱小了,不配做他的兄弟?


    段午陽覺得有點鬱悶,但是這又的確是事實……無論是上次的無眉女鬼事件,還是不久之前的鬼嬰事件,他一直都在拖孟君歸的後腳,幾乎沒幫上什麽忙。


    段午陽嘆了一口氣,又有些唾棄起自己的患得患失來。


    一整節專業課,段午陽都在盯著牆角發呆,而一直被他盯著的牆角,則慢慢顯現出一個黑影來。


    這會兒段午陽已經很淡定了,因為他知道那個黑影也隻能呆在那兒,不能傷害他。


    但是牆角的那個黑影和其他黑影不大一樣,其他的黑影或飄或站,但那個黑影卻一直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蜷縮在那兒,就像被其他壞孩子欺負了的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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