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他們收拾好東西,沿著溪水往昨夜闖入者消失的方向走。


    中間休息時,穆心到水邊洗手,水中映出她的影子,頸間的掛墜掉出來。她捏著那個掛墜,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她從河邊撿了個小石子, 往河中打個水漂。


    連天走過來。


    穆心轉頭看了他一眼,說:“你這次也打算用瓦坪山的招數,再用石子做陣嗎?”


    連天:“不一定。那裏有張道陵原本布好陣,我隻要做改動就可以, 這裏不一樣。”


    穆心暗暗記下張道陵這個名字。


    她隨意地說:“陣法這些, 我以為隻在小說裏有。”


    連天笑笑:“其實不難,不過現在用處不大了。”


    穆心用手拔著溪水,隨口道:“以前王子說, 因為他種過種子, 所以能壓製我的異能。還說他可以派個又帥又厲害的人來,這樣我就不用找棚葵了。現在想想,真應該同意。”


    連天忽然不出聲了,瞅著她。


    穆心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才說:“那畢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萬一兩人分開,又會重生。”


    穆心扔出一個石子, 他沒有否認她的第一句話。


    “所以, 其實我隻要在棚葵附近就不會時間循環吧, 比如現在。”


    連天輕輕一笑:“沒錯。”


    穆心得到答案,站起身,甩了甩手。


    連天叫住她:“穆心,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問我。”


    穆心想,直接問你,如果你不說,反而會知道我的意圖,還是算了。


    不過她確實有別的問題:“昨晚的事……”


    連天:“來的是人,應該就是這株棚葵控製的,不過他很可能有思想,算是個傀儡吧。”


    穆心:“他是不是抓錯人了?”


    “你不要自責,就算抓錯,也是他故意的。昨晚那一下,可能是想試探我們的實力。”


    稍微休息後,繼續沿著河走。


    這條河很長,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到盡頭。


    河水的盡頭形成一個幾米高的小瀑布,瀑布下去後匯入一片湖,可能是受前兩天暴雨的影響,現在瀑布下的水漲了不少,流速很快。


    在瀑布旁邊,他們找到樊仁。


    樊仁躺在河邊一個大石上,傷得很重,說不出話,但人活著。


    焦華替他檢查過,內髒受了很重的傷,頸骨斷了兩節,應該是被人從高處一掌打落,摔在石沿上,撞斷頸骨。


    起身的時候,焦華對江君說了一句:“你看著辦吧。”


    歸冪一下子就哭了,這一路上,除了劉浪,也就和樊仁說話最多,這個男人雖然寡言但細心周道。


    人是活不下來了。江君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樊仁身邊,蹲下,伸出左手掐向樊仁脖子。


    “你幹什麽?!”歸冪吼了一聲,跑過去兩步,“他還活著那!”


    江君聽到歸冪的話,眉頭一皺,手沒有拿開,忍著耐心解釋了一句:“他活不下來了,少受點罪……”


    “你……他還是你手下,這人還沒死那,救都不救?你也太冷血了!”歸冪難以接受這個說法,人命大過天,就算是安樂死,到現在都沒有被允許,他憑什麽隨便決定別人的生死。


    何況樊仁還這麽年輕。


    江君眉頭擰的更深,他覺得這是一件很容易做出選擇的事,自己親自動手,已經是給樊仁極大的認可。


    冷血……可笑!


    他不再顧慮,正準備動手時,忽然想到什麽,動作頓了下,站起身,轉頭看向連天:“你說怎麽辦?”


    冷血?那就讓你們看看,這裏有幾個人是不冷血的。


    連天一側肩膀半靠在樹上,從始至終沒有說話。聽到問題,他抬起眼瞅著江君。


    歸冪猜不到江君的用意,聽他這樣問,馬上轉頭看著連天,眼裏帶著希望。她以為江君隻是在征求連天的意見。


    連天眼神微動,望向穆心,見她也正一臉期待著看著自己。


    這種問題,如果擱以前,還需要考慮嗎?但是現在,連天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在考慮。


    邵念有點納悶,他不明白,這件事為什麽還需要商量?沒錯,親手結果自己的同伴,是件很難過的事,也會在心裏留下永遠的傷痕,但這不是目前最正確的做法嗎?


    與其讓他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忍受痛苦消耗生命,不如盡早讓他解脫。


    焦華抱胸,冷眼看著連天。他發誓,如果連天說出帶著樊仁上路,等出去了再給他找醫生,這樣愚蠢的話來,他就第一個動手把穆心殺了。


    連天沉默片刻後,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你的人,你自己決定。”


    江君冷笑一聲,不再猶豫,他再次蹲下身,安撫地握住樊仁的手,之後左手攀上脖頸,用力。


    一片寂靜。


    在這寂靜中,穆心忽然出了一口氣,她有點激動地說:“我可以救他……我可以重生,到時……”


    她一著急,說話有點磕巴,這是第一次,真心實意覺得有這個異能是有用的。


    江君頓時感到腦仁疼,麻煩總是一個接一個,這些人為什麽就不知道以大局為重。已經到了這一步,棚葵可以說近在眼前,這時重生,前麵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再說!誰知道她重生後會不會來找自己。


    連天在穆心說出這句話時,身體從樹上離開,看著她,表情有點嚴肅。


    “不要胡鬧。”江君沉聲,“以大局為重。”


    江君說完,轉身吩咐閆愫將樊仁屍體安葬,之後又往遠處走了幾步。


    穆心傻了,好像沒聽懂他的話。她覺得自己想出了一個幾乎完美的法子,能救回樊仁的命,卻被說成“胡鬧”?


    等想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後,她頓時一股火從心頭湧起,真要兩相比較,樊仁在她心裏可比江君要親近多了。


    她壓住火氣,冷著聲說:“那是你的大局,不是我的!”


    眾人都不出聲。


    連天重又靠回樹上,麵色平靜,目光不離開穆心。


    樊仁畢竟是江君的手下,穆心替他出頭,江君理解還有點感激,也因此願意容忍她此時的出言不遜。


    他耐著性子說:“你要重生可以,等我們都死光了。盡我最後一分力,結果聽天由命。到那時,隨便你怎麽樣。但是現在,不行。”


    或許是知道了另一種讓時間正常的方法,穆心心裏有了底氣,此時便不甘示弱:“你憑什麽命令我,手長在我身上,你管得了嗎?”


    江君終於轉頭,語氣波瀾不驚,仿佛應付小貓小狗一樣:“你以為想死很容易嗎?要不要試試求死不能?閆愫。”


    閆愫在聽到穆心和江君的對話時,就已經停下手中動作,隨時待命。


    此時,聽到自己的名字,她馬上就明白江君的意思,朝著穆心走了兩步,伸手抓向她肩頭。


    歸冪完全在狀態外,樊仁的死她還沒接受,又聽到穆心說“重生”,什麽重生?她還沒來的及問,穆心就和江君就吵了起來。


    現在閆愫這是要幹什麽?


    焦華在旁邊,心念一動。穆心很有用,至少不能讓她落到江君手裏。他轉頭看向連天。


    穆心大約知道閆愫是要抓自己,但她哪是對手,眼睜睜看著閆愫的手落在自己肩上。


    就在此時,一陣風從穆心臉側滑過,閆愫手一抖,離開穆心肩頭。


    一片樹葉帖著穆心的衣物射過去,正好隔開了閆愫的手。


    連天好整以暇,扔掉手中另外的葉子:“當我也死了嗎?”


    江君知道連天一定會出手,他似笑非笑地瞅著連天:“是要在這裏就分勝負嗎?”


    連天一副無所謂的嘴臉:“在哪裏都可以,反正我現在人多。你也知道,我從不介意以多欺少。”


    邵念雖然腿有傷,戰鬥力還在,他和焦華一起牽製江君。連天收拾閆愫輕而易舉,到時就隻剩江君一個。這盤麵,怎麽看自己都不輸。


    江君負起手,看看連天,又看看有些氣憤的穆心,以及一旁完全懵的歸冪,垂眼,反問了一句:“是麽?”


    然後,他彎腰,從地上撿起兩顆小石子。


    連天眉頭漸漸皺起,他隱約猜出江君要做什麽,理智提醒他,這個時候不能動。


    所有人的視線全落在他倆身上。


    江君捏起兩顆石子,在手裏掂了下,突然朝著穆心打了過去!


    石子力道不大,但速度極快。


    留給連天思考的時間很短,然後,他動了。


    等他接住那兩顆石子後,眾人才恍若驚醒,齊齊看向江君。


    穆心和歸冪看不清就算了,其它人可都看得明明白白。


    射向穆心的石子位置在左上臂,即使打中也沒關係,最多是受點傷,疼幾天。


    可是另一個石子是射向歸冪的!不但力量更大,而且對準要害,打中了會要她的命!


    連天表情深沉,握著石子的手越攥越緊,石子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疼。


    江君看了一眼穆心蒼白的臉色,壓住心中的情緒。


    富起來說的沒錯,自己和連天都可以用穆心威脅對方,到時,誰先心軟誰就輸了。


    他看著連天,緩緩說道:“你要保護兩個,還能以多欺少嗎?”


    “你曾告訴我,不要有弱點,我一直記著,而且受益良多。”江君往連天這邊走,“這一路,我對你諸多忍讓,到現在,仍然願意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肯助我帶走棚葵,不管你和連家做過什麽,都可以不追究。”


    連天也記得,那件事發生後,他第一次正式見到江君,他的確對江君說過類似的話,原話是:“恭喜你,從此以後就沒有弱點了。”


    他鬆開手,那兩個石子掉到地上,彈了兩下,滾到一邊。


    沒錯,他現在想不出辦法,如果江君再對她倆出手,自己還是會擋下來。


    他沒法看著穆心受傷不管,也不能讓她的朋友死在她眼前。


    連天覺得怪委屈的,長這麽大,好不容易有個弱點,還偏偏出現在這個時候,太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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