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嫣然一笑便勝過萬千星華, 卻是為了別的男子。


    楚香寒黯然垂眸。


    慕挽歌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複又啟步,下了城樓,楚香寒在原地靜立片刻, 仰頭悵然歎了一口氣, 明月當空,夜冷孤寂。


    他以為有人比他更不幸, 更孤寂, 可他想錯了。


    到頭來,他才是最可悲、可憐之人。


    執著這麽些年, 他什麽也未曾得到, 反而失去了許多。


    夜涼如水,淡淡微光下, 楚香寒忽然又釋然了。


    此時回頭也不晚,與師妹並肩而戰,死而無憾了。


    ……


    慕挽歌自城樓下來, 去見了慕征。


    自她到雲水城那日便在州府衙門裏落腳,此處也是洛辰脩早已安排好了的。


    原本雲水城的守城將領是洛王的人,但在洛辰脩回京時,洛王便暗中調動了邊關心腹,若非慕征帶著慕家軍及時趕到,這雲水城早已被狄國占了去。


    州府衙門的陳大人與洛辰脩交好,洛王心腹悄悄撤軍後,便是陳大人集結可有兵力堅持了三日, 堅持等到了慕家軍的救援,守住了雲水城。


    慕挽歌去到慕征的屋,陳大人也在,兩人見到她來,站起身來。


    “慕姑娘,今夜可有異樣”陳大人開口問。


    慕征亦看著她。


    慕挽歌搖頭,“並無異樣,但還是要小心些,赫連溟能忍這麽久必是靳鬱風的勸阻,但赫連溟的耐心也快耗盡了。”


    陳大人點了點頭,道,“這些日子城門關閉,探子也不見消息傳來,多半是出了意外。”


    關閉城門已近半個月,城外駐紮的狄國兵馬每日減退一些,如今在城外的並不多了。


    慕挽歌早已察覺。


    “赫連溟多半是要繞道,形成合圍之勢,欲阻斷我軍糧草,想要甕中捉鱉。”


    聞言,陳大人與慕征皆讚同點頭,這正也是他們所擔憂的。


    “糧草全靠慕家軍後續籌集運送,本就捉襟見肘,若是糧草一斷,雲水城堅持不到十日,而王爺在京中與洛王鬥,形勢嚴峻,根本分身乏術……”


    朝廷的糧草是運不出來了,大權由洛王掌控,而洛王的心腹盡數棄城暗逃了,可見洛王的本意便是要利用雲水城之危拖住洛辰脩,叫洛辰脩無暇顧及京中之事。


    隻是洛王失算了,洛辰脩並未離京,隻有慕挽歌來了。


    但此時洛辰脩即便將洛王鬥垮,奪回了實權,但籌備兵馬糧草豈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派兵增援及押送糧草也需要時日,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


    來不及了。


    陳大人與慕征最擔憂的便是此事。


    聽完,慕挽歌倒是不見憂色,反而笑了,胸有成竹。


    “此事我出京時便有了安排,洛王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宸王對付他極為不易,是無暇顧及雲水城這邊的,是以在離京那日我叫人去禹州秦家求助了,秦家家主給了回複,會不遺餘力相助,不出兩日,秦家籌來的糧草便會抵達雲水城。”


    在兩人訝異時,慕挽歌又道,“此番不止秦家,京城風家也願助一臂之力,由風家少主風辭親自押送糧草前來,且風家願捐良駒百匹補給戰馬。”


    陳大人與慕征對視一眼,皆有些震驚。


    慕征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了然笑了笑,陳大人則心存疑惑。


    “慕姑娘,這禹州秦家與風家堡風家,你是如何說動他們的,且我聽聞風家早前投靠了九皇子,忽然又轉投靠咱們這邊,會不會有詐?”


    聽陳大人這麽問,慕挽歌反而訝異了,她的身世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的了,這陳大人似乎一無所知啊。


    正當慕挽歌斟酌措辭時,慕征替她給陳大人解惑了。


    “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少主乃秦家家主秦爺的親生女兒,如今也是秦家的大小姐,秦家自不會袖手旁觀的,至於風家……”慕征看了看慕挽歌,思忖後道,“少主與風家少主交好,早前風家假意投靠九皇子是王爺授意的。”


    在人前,慕家軍認慕挽歌為少主,不會暴露洛辰脩的身份,慕家軍會尊稱洛辰脩為王爺而非少主。


    得了慕征的解釋,陳大人‘噫’了一聲,頗為訝異,他確實從未聽說過這個,慕挽歌的身世,他一無所知,隻以為她真是慕大將軍的女兒,是慕家軍的少主。


    “難怪了,如今得了秦家與風家堡的相助,與狄國一戰必勝,明日一早,便是最佳時機,先下手為強,破了赫連溟的合圍計謀。”


    陳大人吃了定心丸,也就高枕無憂了。


    如今雲水城除了原有的三千將士外又多了五萬慕家軍相助,赫連溟手上雖有七萬兵力,可至少有三萬是不敢動用的,因為狄國的幾個王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赫連溟所有兵力皆用在攻打雲水城,那麽赫連溟便可能會被別的王子取而代之。


    就算有丞相靳鬱風撐著,但撐不了多久的。


    慕挽歌看向慕征,“征叔,您覺得陳大人的提議如何?”


    慕征道,“我覺著可行,明日我親自率五千精兵出城迎戰,先給赫連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下馬威,叫他明白慕家軍的厲害。”


    其實慕征早已按捺不住了,若非慕挽歌一直未下令,他早已有主動出擊的打算了。


    但慕挽歌有她的安排,慕征也隻能配合她。


    機會終於來了。


    “行,那明日征叔您率軍出城迎戰,陳大人則帶人去接應秦家與風家的糧草。”


    陳大人與慕征點頭。


    而後陳大人離去,屋中隻餘慕挽歌與慕征,慕征便不繼續偽裝了。


    他歎道,“丫頭,這些原本是男兒的事,倒是苦了你了,若非我是早年舊事的知情者,真不會相信你不是將軍的女兒,你身上的魄力與當年的將軍簡直一模一樣,唉……”


    慕挽歌微怔,隨即淺笑。


    “征叔無需如此惆悵,洛辰脩是慕家血脈,他身上的魄力並不比當年的慕將軍少,其實您在得知他是慕將軍的親生兒子時定是喜出望外的,慕將軍後繼有人了。”


    她一語道破,慕征亦不掩飾,誠實點頭,笑道,“確如你所言,慕家有後,我甚是喜悅。”


    慕挽歌隻笑了笑,未再多言。


    真真假假的,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沉默片刻,慕征問,“你的那位師兄該如何安置?他畢竟是洛王的兒子,若是知曉我們的安排,怕是會橫生枝節。”


    慕挽歌道,“此事征叔大可放心,師兄他與洛王也並非是一條心,心裏拎得清輕重的,他雖私心重,卻非鐵石心腸,他清楚得很,洛王是想用雲水城一城百姓的性命拖住洛辰脩,自師兄來見我那日起,他便已決定背離洛王了。”


    “這……”


    慕征仍不放心,“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到底是洛王的兒子,若洛王篡位成功,他是洛王唯一的兒子,他……”


    慕挽歌清楚慕征這隻說了一半的話其中有何含義。


    若洛王真篡位成功了,楚香寒是他唯一的兒子,將來洛王的一切皆是楚香寒的,權勢誘惑下,大是大非有時並沒那麽重要。


    “師兄想要什麽我很清楚,他更向往的是快意江湖,至於權勢,他並不貪圖。”


    楚香寒之所以費盡心機回了洛王府,其實是為了他母親,那個被拋棄的可憐女子,至死仍心心念回到洛王府,回到洛王身邊。


    楚香寒回洛王府,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成全他母親的遺願,再者便是他嫉妒洛辰脩,覺得他才是洛王的長子,同一個父親,憑什麽洛辰脩擁有一切,而他什麽也不是。


    無外乎便是不甘心罷了,但當楚香寒知曉洛辰脩身世時,楚香寒的心思便變了,他甚至覺得洛辰脩比他可憐多了。


    楚香寒便是這樣一個集矛盾於一身之人,有時怨天尤人,有時又悲天憫人。


    慕挽歌深知楚香寒的本性,十分確定楚香寒無心爭權奪勢,他終究是清源山出來的人。


    “丫頭,你涉世未深……”


    “征叔,你信我即可,關於師兄,我另有打算。”


    在慕征還想說什麽時,慕挽歌含笑打斷了他的話。


    慕征定定看了他片刻,終是無奈一歎,“罷了罷了,你這丫頭有自個兒的心思,我說再多也無濟於事,你想如何便如何罷,我不管了。”


    慕挽歌微微一笑,“如此便多謝征叔的信任了,我先回屋了。”


    慕征亦微笑點頭,關切叮囑道,“你數日未曾好眠了,早些歇著去。”


    慕挽歌應了一聲‘嗯’後便轉身往外走,轉身後她麵上的笑便斂了去,心事重重回了屋。


    非語隨她進了屋,關上房門,將京中傳來的密信遞上。


    “夫人,爺傳信來了。”


    慕挽歌接過,走到燈下細看,隨即露出微笑,將閱過的密信又還給非語。


    非語看過之後,麵帶喜色。


    “爺將要到雲水城了,夫人您明日可要去接爺?”


    慕挽歌搖頭輕笑,“傻非語,你家爺什麽性子你還不了解麽,他這哪裏是將要到雲水城了,分明是到了才叫人送來的這密信。”


    非語愕然道,“爺既然到了,為何不現身來見夫人您……”


    換作以往,爺若是到了,必然迫不及待來見夫人了,時時刻刻歪膩在一塊兒還覺得不夠。


    莫不是爺轉性了?


    慕挽歌麵上瞧著平靜,心下亦是歡喜的,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今夜月色極美,咱們到城中逛逛去。”


    言罷,她已拔腿往外走,走得極快。


    非語愣了愣,醒神後恍然大悟,暗自‘嘿嘿’笑了聲,急忙跟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會有一更,但估計寫完已經到淩晨了,太晚了,親們不必等更,可以明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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