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去呀?咋走的這麽急呢?屯子裏的老爺們都去嗎?”


    “不得!這次是每個屯子的dangyuan去,要是人手不夠就在加人。我那雙舊靴子給我放哪疙瘩了?”


    “年年交錢也沒見撈著啥,這有事了又得衝到前頭,你說你當初入那玩意兒幹啥?”


    抱怨歸抱怨,王佩放下手裏的麵團,爬上炕給譚守林找要帶的吃的,倆孩子正是長個的時候,總餓,家裏這兩年餅幹、方便麵不斷,大雨泡天的,荒郊野外除了吃這個也沒別的可吃。


    “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跟你說不明白!”


    譚守林懟了王佩一嘴又叮囑譚敘,“小敘你這段時間給我消停著點,老實在家待著,哪也別去,誰來找你也別出去。要是讓我回來知道你惹事了,饒不了你!”


    換上舊雨靴,拿上王佩給裝的東西,一頭鑽進風雨裏。


    男人走了,王佩很擔心,好不容易把餅烙完,也沒心思吃。眼睛時不時地向窗戶外麵瞅,心裏頭更是慌亂的不行。


    “媽,你別擔心,不會有啥事的,相信我!”


    真的不會有啥事,上輩子爸也去加固大壩了,好手好腳的回來,隻是累的不輕。


    “你個小孩子懂得啥,一邊看書去吧。”


    可不是看書嘛,要不然能幹啥?譚笑手裏捏著初中三年的英語單詞表背單詞,表哥已經高二了,用不著初中的教材,譚笑就把初中三年的英語單詞表都撕下來粘在一起,從第一個單詞開始背,有上一世記憶的幫助,她已經背完了三分之二。


    第三天伴晚,譚守林才回來,從頭到腳全是泥點子不說,胡子拉碴、雙眼窩塌陷、紅紅的血絲,看得人心疼。


    “天啊,你可回來了。這兩天把我給急的,都不知道該咋辦了!去屯長家問了幾次,老張大姐說屯長也沒回來,我這心裏還稍微踏實點,想著有他在,你好歹能有個幫襯。”


    王佩上前給譚守林脫雨衣,譚笑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放在熱水裏滾了兩下,擰幹遞過去:“爸,擦擦臉吧。”


    “幫襯啥幫襯,這兩天冒煙雨下的那個大呀,眼睛都睜不開,更不要說看人了,我們幾個到了壩上就分開了,一直到今天回來之前才找著人。”


    出發的時候以隊為單位,到了壩上,哪裏缺人哪裏上,也不分誰是誰了。


    一雙靴子像是粘在腳上了似的,譚敘費了好的勁兒才從爸爸的腳上把靴子拽下來,刺啦一聲,連襪子都給撤掉了。


    一雙腳,腳背慘白慘白的,腳趾頭中間全是泥,一看就是長期在水裏泡的結果。


    “靴子壞了咋的?”王佩倒拎著靴子四處瞅。


    “沒有,進水了。”


    譚守林用毛巾把脖子和臉都擦了一下,一遍下來,一條白毛巾,黑的跟擦鍋底的抹布似的。


    “這兩天咋吃的飯呀?睡沒睡會兒啊?”把譚守林脫下來的衣褲鞋襪丟在門口,王佩從廚房往出端飯菜,他們娘仨已經吃完了,剩下的用紗布蓋著放在碗架子裏。


    “餓了就嚼幾口你給裝的餅幹,渴厲害了窩棚裏有水壺,不過碗沒幾個,大家夥誰渴了誰用。倒是也歇了一會兒,但沒地睡。”


    壩下麵搭了幾座臨時帳篷,放大家的吃食,換班進去還隻剛夠三五個人站著,不到困得不行,誰也不會站著睡。


    “爸,你瞅著魚了沒有?多不多?”


    大壩裏麵有魚,鄉裏每年光是賣魚就能獲利上萬塊,譚敘冬天的時候最喜歡去壩上鑿冰,瞅準魚的位置,一個勁兒地鑿,準保跑不了。


    “誰有功夫瞅那玩意兒!你這兩天出沒出去?”


    “沒有,不信你問我姐。姐,你說我……”


    “呼……呼……”


    疲憊之後的放鬆,譚守林靠在被櫥睡著了,嘴唇上裂開一道道細小的口子,絲絲鮮紅的血跡滲漏出來。


    譚笑舉起右手食指衝弟弟“噓”了一聲,然後姐弟倆躡手躡腳地退回自己的房間,等王佩把最後一樣東西端進來,看見一臉疲憊的男人,無聲地歎了口氣,又把東西原樣送回廚房。


    在那之後,譚守林又跟著範兆海出去了幾次,每次都是急匆匆走,一兩天才一身泥濘地歸來。家裏人的心也隨著他的離去、歸來而提起又放下。


    8月24號,連著下了三個月的大雨終於停了,譚守林一行人在又堅持一個通宵之後確定暫時不會再下,狼狽地回來了,一身打扮,像極了沿街乞討的乞丐。


    進屯子的時候,幾個三五歲的小孩子追著他們喊叫花子,被家裏大人扒了褲子一頓揍,鬼哭狼嚎聲隔一裏地都聽得見。


    “這回不用再去了吧?”


    王佩把小米粥、雞蛋餅端上桌子,又給譚守林燙了一壺酒,喝點酒解解乏,這些天可把人給累壞了。


    “應該不用去了,我回來的時候,水位都下降了。鄉長說鬆花江和嫩江的水位也下來了,估計這次是沒事了。”


    鬆花江是黑龍江在中國境內的最大支流,而嫩江則是鬆花江的最大支流,這個夏天,全省人民都在憂心這兩條大江的水位,無數支抗洪隊伍駐守在鬆花江沿線,怕的就是這條提供灌溉和漁業的大河,會有爆發的那一瞬間。


    這兩條大江中的任何一條一旦決堤,將是數不清的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現在終於能安心了。


    “那邊沒事了,地可咋整?還能有救不?”


    “有啥救啊?我回來的時候順便瞅了幾眼,那草長得比人都高,走出去十來米,都找不到一根苗,更不要說果實了。今年算是白費了……早知道這樣,就該一畝地不種,種的越多,損失的越多。”


    “唉……誰知道呢!一年的辛苦都白瞎了,想想就心疼。”


    王佩也知道這事報不了希望,現在聽男人這麽一說,也就消了再去瞅瞅的心。


    男人要想的長遠一些:“糧食是不指望了,可這地該下還得下,再過半拉來月草籽就該熟了,到時候全落到地上,明年這地就廢了,得趁著草籽沒好的時候把草拔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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