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兩人的對話,原本被賀茂久雄陰影籠罩的大樓亮了起來,可是即便是有了“明亮”,這裏卻顯得更加荒蕪,整片天地仿佛再無生機。


    那是一種詭異到極點的寂靜。


    天地間仿佛空無一物,卻又好像充滿了“存在”。


    看不見,摸不著,聽不見,卻又實實在在地存在著。


    良守隻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什麽都說不出,什麽也做不了。


    隻有雪希站在這片天地間。


    “真是出人意料呢。”酒吞從容不迫地讚賞道,“溝通陰陽指引亡靈的八咫烏啊,真是令人懷念。”


    雪希沒有回答。


    隱約間,一片死寂中,出現了些許虛影。


    “死亡,代表的是終結嗎?”酒吞仿佛沉迷般癡癡看著那虛影問道。


    “死亡,自然是終結。”雪希輕聲答道。


    那層層虛影愈發虛無又越發明顯。


    逐漸的,良守也看清了那一切。


    在層層虛影中,有人,有鳥獸,甚至有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


    但是,不知為何,良守沒有從它們身上感覺到任何一絲它們原本應該有的東西,就好像“人”,“鳥獸”,甚至是“妖魔”已經徹底消失了,它們隻是在展示著名為“死亡”的之名誘惑。


    這些看似“死靈”的虛影和他見過的任何怨靈都不相同,和那些“活著的”死者不同,雪希所展現的虛影,是真正的“死亡”,那是名為“死亡”的活物!


    這種感覺,就好像僅僅隻是看著那些虛影,自己就已經在逐漸淪陷,正在被名為“死亡”的概念填滿,他不再是自己,而是徹底融入“死亡”,成為其中的一員。


    “真是……有趣……”酒吞卻仿佛根本不受影響,他麵色輕鬆寫意,甚至還能夠發出由衷地讚賞,“死亡,那可真是充滿誘惑的東西呢。”


    “萬物皆有終點。”雪希答道,“萬物歸於沉寂。”


    “不錯。”酒吞點頭讚同,但他又輕聲呢喃,“既然如此,便隻好恕我冒昧了。”


    伴隨著他的話語,那“死亡”的層層虛影卻又是動了起來。


    隻是這一次,那些虛影的動作卻仿佛有了變化。


    原本好像沒有顏色的世界忽然間有了些許不同。


    那些虛影變了。


    那些人影動了。


    有人嗜賭成性,耗盡家財,有人花天酒地,妻離子散,也有人苦心工作,卻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鳥獸的影子也動了。


    有的因貪圖陷阱中的食物而被捕殺,有的為了生存捕殺弱小,有些為了交配打得頭破血流。


    妖魔鬼怪的影子同樣動了。


    有的為了追求更強的地位,同類相殘而死,有的因作惡多端被人類剿滅。


    “終其一生……”酒吞幽幽長歎,“不過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天地間生生死死,不過皆是欲望罷了!”


    轟!


    原本沉浸的漆黑世界變了。


    繁華喧囂的鬧市緩緩浮現。


    因為蠅頭小利爭執的客人與店主,因為雞毛蒜皮的日常吵鬧的夫妻,因為意見不合分道揚鑣的好友,因為美貌財富反目的情侶……


    良守再一眼望去。


    隻覺得處處都是自己。


    有成績不佳卻希望能考個好大學而徹夜苦讀的自己,有修行天賦不行,卻又為了獲得力量苦練的自己,也有天賦極佳卻怠惰偷懶的自己,有看到澪後便一見傾心宛如舔狗的自己,也有在那公寓事件後徹底放棄修行成為普通人的自己,更有癡迷力量,生出不論是妖魔還是人類都該唯我獨尊的自己。


    每一個“自己”,不論在他人眼裏是好是壞是正是邪,都在為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為夢想,自己的“欲望”所前進著。


    “或許有死,但是,即便是一個人死了,依然有人繼承著他的欲望。”酒吞繼續說道。


    伴隨著他的話,一切又發生了變化。


    一個賭徒死了。


    而更多地賭徒隻是在嘲諷他的爛運氣與臭技術,然後,“義無反顧”地重複他走過的路。


    有人為了美色而死,有人為了家庭而竭盡全力,亦有仁人誌士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終生。


    金錢,美色,愛情,親情,不論是好是壞,良守從那層層虛影中看到了。


    從古至今,不斷有人死去,可不論他們因何而死,他們的執念究竟如何,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總有無數後輩,重複地走上他們的路,經曆著和他們相同,卻又不盡相同的人生。


    “人可以死,鳥獸可以死,妖魔鬼怪也可以死。”酒吞雙手合十,他那猙獰恐怖的鬼麵卻好像變得聖潔無比,“唯有欲望,隻要這世間還有任何一個生靈,就永存不滅。”


    雪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滾滾紅塵,仿佛已經說不出話。


    “你想要救人,想要阻我,想要殺我,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欲望?”酒吞慢慢走向她,“既然有欲望,既然有執念,自然也逃不脫這滾滾紅塵,即便是眾生之死,也隻不過是欲望之樹的開花結果,你說,是嗎?”


    雪希沒有回答,她仿佛被鎮住化作一尊石像。


    伊吹嶽也不再理她,而是輕鬆越過對方向她身後的良守與澪走去。


    “哇!”


    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響徹了整片天地。


    酒吞停下了腳步。


    他驚訝地轉頭循聲望去。


    那是滾滾紅塵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個產房。


    一個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孕婦正好產下了一對龍鳳胎。


    那是“父母”對“後代”的渴望,那是對“兒女”的“欲望”。


    等等,龍鳳胎?


    直到這時,良守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躺在繈褓中這對龍鳳胎的男孩。


    可是,詭異的是他依然是他,這不是什麽“縮小”或者“靈魂穿越,”他依然是高中生的模樣,但卻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嬰兒”。


    在他身旁,另一個“嬰兒”竟然是澪!


    他們還是他們,但他們卻也成了“嬰兒。”


    既然是嬰兒,那麽自然在出生後要被推出產房。


    酒吞竭盡全力想要阻止,但不論他怎麽努力,剛才高高在上俯視芸芸眾生的“神”竟然不論如何都觸碰不到這小小的“產房”。


    產房大門打開。


    外麵是晃得人睜不開眼的刺眼光芒。


    “欲望帶來死亡,但正如你所說,一定要有生,才會有欲望。”雪希笑眯眯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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