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裏,鬆本躺在賓館不算太舒服的床上,其實也不是不舒服,隻是他有些認床。


    回想著這次的事件,他怎麽也睡不著。


    淺井竟然會喜歡一個咖啡店的女店員?這可就和自己的推理完全矛盾了。


    再聯想到良守並不擔心的態度,難道說自己真的錯了?這個事件從一開始就和戰國時期的傳說沒有關係?隻是一起普通的怨靈殺人?


    可是,這樣一來,為什麽又會和淺井扯上關係?


    在發現了事情的種種疑點後,他早就相信了淺井的證言。


    鬆本相信淺井“見到了”神中,否則,他為什麽要撒下這樣一個一個戳就破的謊言?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編造的借口明顯應該更加高明,正常情況下編造鬼怪故事隻能讓警方更加懷疑,作為一個普通人,他不可能知道陰陽寮的存在!


    ……


    鬆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反正當他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良守已經離開。


    “還是要去查查神中家的事情。”鬆本心想,他已經認定這件事情和神中兄妹的死脫不開幹係,但是他始終覺得那個纏繞三圈的約定習俗在這其中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


    或許,這個習俗並不僅僅是男女之情?至少在他的打聽中也確定了這一點、在現在這隻是類似於拉鉤的習俗,或許,真正有約定的淺井和神中?源自好兄弟之間的約定?


    “你想問神中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神中又在神中家附近找了個中年男人,這縣城本就不算大,街坊鄰居間大多也很熟悉。


    “唉……神中啊……”那人聞言長歎一聲,“他可真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


    “是啊……”那男人麵露悲傷,“明明是個勤奮能吃苦的孩子,結果……”


    “這麽說,那篇報道是假的了?”


    “當然是假的!”那男人聽到報道這兩個字瞬間暴怒,“我是看著那兩個孩子長大的,他們……他們怎麽可能有那種齷齪的行為!不隻是我,你可以隨便問問,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相信這種事情!大家都知道這是赤裸裸地汙蔑!”


    “可是,如果這是汙蔑的話,他們為什麽……”


    “就是因為像你這樣的人!”那男人似乎怒氣未消,直接把矛頭對準了鬆本,“‘既然有報道了,總不可能真的完全是空穴來風吧?’,‘就算是九分假,難道沒有一分真?’‘就算是假的,也沒有辦法,我們不能夠允許這種可能會出現的負麵因素影響到公司’。”


    “你要知道,神中那孩子不久前剛剛被縣廳開除了,作為他們兄妹二人僅有的經濟來源,他必須要找到工作!”男人說著眼睛都紅了,“好在縣裏的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勤勞的好孩子,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在銀行的工作,可偏偏在這個關頭……”


    鬆本說不出話了。


    他看得出麵前這個男人對神中的印象很好,可是做了多年警察的他早已習慣於在調查之中拋開情緒影響。即便是很想問“如果神中真的那麽勤奮努力又怎麽會被縣廳開除”這樣的問題,但是看到對麵男人的表情後,他終究還是壓下了這個問題。


    還是去縣廳問問吧……


    鬆本心中歎息。


    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似乎變得越來越容易心軟了。


    本來縣就不算大,鬆本很快就到了縣廳。


    亮明身份直接開始詢問。


    “神中……”接待他的兩名職員對視一眼。


    “其實我們也不是很清楚……”有一人壓低嗓音說道,“神中其實幹得不錯,但是……但是課長不知道為什麽,那天突然就特別憤怒地直接將他趕走了……”


    “課長?”鬆本在心中記下,“他現在在哪?我要問他點問題。”


    “課長……”那人又猶豫了,“課長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鬆本驚叫起來,“他是怎麽死的?”


    “是……在家上吊的……”那人小聲說道,“就和神中一樣……”


    一股寒意直衝腦門。


    這絕不正常!


    每一個得罪或者說傷害了神中的人都死了,這絕不可能僅僅隻是個巧合!


    這背後……果然有什麽驚人的內幕!


    鬆本甚至想要直接逃走,這個小小的縣城在他心裏已經變成了不下於陰曹地府般的恐怖存在。


    “原來警部您也追到這裏了啊。”他剛恍惚地走出縣廳大門,就看到手裏提著禮盒的良守迎了上來。


    他表情有點繃不住,自己一個普通人尚且冒著背著一切背後怨靈注意到的風險拚命地追查真相,你竟然去買伴手禮?


    “這裏的香魚點心很有名的,既然來了,總要給家人朋友們帶一點回去才算是有禮貌吧?”良守竟然還一臉不自知地提了提手提袋,“您不準備買一點嗎?”


    “我……”鬆本氣得說不出話。


    “其實……事情到這裏我想您也差不多應該知道真相了吧……”良守看到鬆本的樣子,臉色忽然嚴肅下來。


    “我……”鬆本很想說我什麽都沒弄明白,隻覺得這背後的水太深,想要跑路。


    “既然您已經追查到縣廳了,想必已經弄清楚一切的根源了吧?”良守又說道。


    “是因為神中被開除?”鬆本想了想,給出一個答案。


    “嗯。”良守點點頭。


    “可是,僅僅是因為被開除就……”


    “就讓那位課長大人去死未免有些太過過分?”


    “嗯……”


    “難道您沒有打聽神中被開除的原因?”


    “我……”鬆本想說自己問了對方沒有回答,但細細想來這並不是什麽說得出口的借口,他完全可以多問問,但是在發現那名課長的死亡後,自己滿腦子都想著這事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隻想盡快脫身。


    “是因為神中的妹妹啊……”良守長歎一聲,語氣滿是唏噓,“說得露骨一點,那位課長,對神中的妹妹動了心思,想要……”


    “可是……她還不到十八歲啊!”鬆本驚的目瞪口呆。


    “是啊,所以這樣顯得就更加惡毒了不是嗎?”良守搖頭,“這樣一來,後麵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地可以推理出來了不是嗎?”


    作為多年的警探,鬆本稍微想了想,竟然本能地感覺到了一股惡心反胃想要嘔吐的衝動,如果事實真的如此,那麽這一切,未免也有點過於令人作嘔了。


    “關於這次的事情,我有兩個不完全一樣的猜測,請問可以冒昧在您麵前班門弄斧嗎?”


    “請說。”


    ……


    在這個小小的縣城裏,有一戶姓神中的人家。


    由於不知名的原因,這戶人家的父母早早離世,隻留下年幼的一雙兒女,而這對孤兒兄妹依靠著鄰居淺井家的接濟長大。


    幸運的是,也許是因為生活的艱苦,不論是哥哥還是妹妹,都遠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可是,即便是成績優異的哥哥,在高中畢業後也毅然放棄了進入大學深造的機會,而是步入社會自力更生。


    依靠著自己的勤勞與聰慧,他很快就在縣廳裏獲得了一席之地,眼看著自己和妹妹就要步入光明的未來,也許隻要自己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幫妹妹攢好上大學的學費。


    看著逐漸長成一個美貌少女的妹妹,神中心中總是這麽想著。


    如果妹妹能夠考上好大學,去了東京,就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了吧?而不是像自己一樣被困在這個小縣城裏。


    可是,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充滿惡意。


    那一天,他因出門匆忙為忘了帶午飯的便當。


    而細心地妹妹則趁著學校午休的機會幫他將午飯送到了縣廳。


    可是,這樣一件小事,卻成為了痛苦的開端。


    “神中啊……”沒過多久,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課長忽然一反常態地將自己叫到了辦公室,“縣廳裏,有一個晉升的機會……”


    神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晉升的機會竟然會落在自己這樣一個資曆淺薄的後生身上?


    可還不等他興奮,課長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如墜冰窟。


    “可是,這樣的機會可不能白白給你……”


    田中不明白對方想要什麽?賄賂?可自己也拿不出錢啊?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清貧,課長就算是要索賄,也不應該挑選自己才對。


    不等他回答,就聽到課長自顧自地開了口:“你的妹妹,可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如果……”


    “不可能!”神中驚呼出聲,“她甚至還沒有成年!”


    “那難道不是更好嗎?”課長奸詐地笑著。


    看著對方的表情,神中隻覺得惡心,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直接摔門而出。


    不出意料,很快他就因為一件根本和自己無關的失誤失去了這份工作。


    可是這樣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斷了。


    即便是完全不後悔自己的決定,神中還是隻好四處托人幫忙介紹工作。


    也是因為他平日裏為人正派朋友並不算少,很快,一位在銀行工作的朋友在聽說了他的遭遇後很是同情,經常會把銀行內合適的招聘信息告訴他。


    就這樣,神中終於等到了是和自己的機會。


    可是,在他通過麵試正式上班後沒過幾天事情就不對勁了。


    那一天,他正常去上班,可是,已進入銀行,就感覺到和平日完全不同的氣氛,不少和他並不熟悉的同事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對他指指點點,就好像他做了什麽令人不齒的事情。


    正當他疑惑不解之時,還是那位朋友把他拉到一邊,用手機向他展示了一篇報道。


    “你自己看看吧……”朋友把手機遞給他,“我不知道這作者和你有什麽過節要這麽陷害你,但是我相信你,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神中心中忍不住生出惶恐,他連忙低頭去看報道。


    隻見報道的標題是這樣幾個大字:禽獸兄妹。


    看完了整篇報道,神中氣得臉色通紅,他嘴唇哆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朋友看他臉色不太對勁,連忙勸解道:“你放心,我們都知道你的為人,這作者實在是喪心病狂,你可以直接去告他!”


    可是,神中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瘋了一般地衝出銀行往家裏跑去,萬一……


    然而,當他回到家後。


    不幸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平日裏活潑開朗的妹妹,已經用一根繩子在自己的房間裏上吊自盡了。


    於是……


    他決定陪著自己的妹妹一同……


    可是,就和大多數滿懷怨恨的人一樣,死去的神中並沒有真正死去,恰恰相反,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過來,他不僅活著,還弄清楚了很多事情。


    比如,寫下那篇報道的海野主編和開除自己的課長,是極好的朋友。


    於是……


    和大多數滿懷怨恨的人一樣。


    他選擇了報仇。


    至於淺井……


    他隻是個無辜被卷進來的路人。


    就像故事中的淺井長政與阿市一樣,那個纏繞三圈的習俗,是一種約定。


    或許,在童年時的某一次玩鬧之中,神中和淺井曾經也做過類似的“遊戲”,許下了諸如“一生好友永不背棄”一類的誓言。


    於是,在神中追著海野來到東京後……


    兩人都被曾經的約定引動。


    神中去見了淺井。


    在冥冥之中,他呼喚著淺井陪伴自己走完最後的一程。


    於是,他帶著淺井來到了自己最後的旅程。


    纏繞三圈的繩子,成為了故事的結局。


    ……


    鬆本沉默地聽完了這個故事。


    他半晌說不出話。


    “那麽……第二個呢?”當他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是那麽幹澀沙啞。


    ……


    故事的前半段沒有什麽區別,可是,當神中死後……


    “淺井……”神中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竟然出現在了東京,出現在了淺井的出租房內。


    “神中?”淺井很驚訝好友的出現,“你怎麽……”


    當聽完了好友的述說後,複仇的怒火填滿了淺井的胸膛。


    他不能讓這兩個害死自己朋友和妹妹的人渣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於是……


    當天晚上,他就帶著繩子回了岐阜。


    那個令人作嘔的課長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在年輕申請體壯的他麵前根本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輕而易舉地,他將對方吊上了屋頂。


    看著對方死前掙紮的樣子,淺井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淺井……”神中看著好友做完這一切,“你不應該……”


    他是在不忍前途光明的好友就這麽淪為殺人犯。


    “難道你想讓我違反誓約嗎?”這時,神中才看到不知何時,淺井已經在他的左手小指上,用白色的絲線纏了三圈。


    “更何況,如果不幫你幹掉這兩個人渣,你也不能成佛吧?”


    神中被淺井說動了。


    哪怕隻是一隻新生的小鬼,想要迷惑一個普通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很快,海野就被他們帶到了車站。


    看著自己手中的繩子,淺井忽然生出了一個不一般地想法。


    反正自己已經做下了這種事情,而且也根本沒有什麽特殊的手段掩飾,警方大概很快就可以查到自己把?那既然這樣,不如幹脆放肆一把。


    這麽想著,他將繩子用力在被神中控製住的海野脖子上纏了三圈。


    “你……”神中驚訝地看著他。


    “這是我和你的約定,不論發生什麽,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淺井咆哮著,將繩子越勒越緊……


    ……


    “您是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是擅長推理的偵探,所以,我有些拿不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相。”良守真誠地看著鬆本,“當然了,您也可以認為這隻是我在胡言亂語。”


    “我……”鬆本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變成怨鬼後,還能和人類合作,進行謀殺,這似乎很不可思議?”


    過了許久,鬆本終於開口:“怨鬼難道不是應該是一群沒有理智地怪物嗎?”


    “嗯……大概是我疏忽了吧。”良守點頭承認,“看來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這樣一來,第一種,就是最合理的推測了吧?”


    “嗯……”良守應了一聲,然後發現鬆本已經走遠,“誒?您要去哪?”


    “買點香魚點心帶回去給同事和家人。”鬆本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等到鬆本的身影已經在街道盡頭消失不見。


    “這樣一來,你還有什麽沒有完成的心願嗎?”良守忽然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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