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娜確實還沒睡覺,她還在開會。


    今天的會議從下午一直開到了現在,依然沒有結束。


    方案不斷地修改,到現在已經修改到第三稿了,一直沒完沒了。


    改了這麽多稿的關鍵點就是這次戰役的難度很大。


    麵對海量的感染者潮要組織一次逆襲進攻,就意味著要放棄有利的地勢、堅固的防線,還要冒著後勤補給壓力和友軍在配合上帶來的壓力。


    有一句叫“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這不是說戰友袍澤之情,而是在講述最簡單的博弈論。


    在戰場上,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尤其是毫無血緣相關的陌生人。要讓陌生人組成的團隊放下私心,人人選擇最反人性的最優博弈,這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明白的,也不是三兩個人拍拍胸口就成了的。


    這次進攻,按照迪娜個人估算,大約要出動1000人以上的士兵,如果所有團隊之間能按照計劃圓滿完成自己的指定任務,且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士兵的戰損率大概是10%左右,也就是傷亡100人上下。


    這已經最樂觀最完美的情況了。


    但是如果以鄰為壑,故意動作慢一點點,讓友軍先上那麽半步,那麽自己的傷亡或許能控製在5%以內。


    當然了,友軍就倒血黴了,傷亡比例可能會達到50%左右。


    最糟糕的是,如果所有的團隊全部都這樣想,故意拖延時間,這就等於是給了感染者的機會。


    最終的是最糟糕的結果,戰略失敗,部隊損失30%以上。


    現在,參謀們在扯皮,扯的就是這個事情。迪娜聽著他們吵來吵去,翻來覆去的講,大概都是一個意思:憑什麽讓我先上。


    從此迪娜也看出來了,別看將軍平時殺伐果斷,其實他對整個軍方的控製區的控製能力並不強。


    軍方有點像是數個軍團拚湊起來的組織,每個軍團都有自己的控製區,自然也有隻屬於自己的軍隊,當然,他們的利益也不盡相同。


    將軍的直屬部隊是實力最強的那個,但是他並不能完全掌控和壓製其他軍團。


    隻不過,將軍利用物資分配這個特權,又把所有軍團的首腦“聘請”作為顧問,變相的扣押成了人質,這樣雙管齊下,才讓控製區勉強運轉。


    將軍的這個計劃看起來確實不錯,這次進攻機會難得,隻要加油一把,就可以拿下幾個極為重要的戰略要點。


    首先是北麵的人口重鎮,拿下它後,首先是可以獲取巨量的資源。


    當前沒有哪個團隊不缺資源,資源永遠是短缺的,控製區內上萬的人口,每天消耗的物資是以噸來計算。


    除了能補充各種物資之外,這個地區還可以安置控製區內的難民,充分把每一個勞動力利用起來。


    現在控製區內的人口雖然很多,但是得不到有效利用,大部分人隻能幹一些最簡單的體力活,公允來講,為他們安排這些活更多的是為了給這些人找一些事情做,免得他們無所事事,惹是生非。


    如果能拿下一個完整的小鎮,就可以向急溪鎮那樣進行重鎮改造,重新恢複生產生活。


    第二個是發電廠和自來水廠。


    說起來,現在軍方控製區內,除了地堡裏應有盡有之外,地表上的控製區,平民隻能維持難民的生活。


    今年高溫天氣,因為缺水和炎熱,已經造成了幾十人死亡。這放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東北方向的跨河大橋。


    無數的感染者一直以來持續從人口密集的華盛頓dc區源源不斷地湧過來。雖然位於華盛頓dc的銀行大廈血疫之心被殺死了,但是感染者的遷徙並沒有受到影響。


    如果能控製住大橋,就能扼斷感染者潮的湧來,就等於是控製住了西岸。


    可以說,就算是lv4狀態,隻要能拿下大橋,也能將感染者潮活生生堵死在河對岸。


    畢竟,感染者又不能飛,也不會遊泳。


    計劃好是好,話題又回到剛才說到的地方了。


    代價值不值得,以及代價讓誰來付。


    從當前來看,大家都覺得代價有些過大,但是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旦錯過了窗口期,讓感染者通過遷徙補足了上次戰役中的損失,想要再達成同樣的計劃,至少還要多付出幾倍的代價。


    作為唯一一個光杆司令,迪娜不需要參與討論,但是她光是聽著就覺得心累。


    有時候,迪娜覺得和這些眼睛裏閃爍著光芒的參謀相比,傻韋德是那麽的可愛。


    迪娜有點懷念在研究所的日子了。


    迪娜想起來艾格講過的一句話:


    “每個將軍的成功,背後都是上萬個士兵的屍體。”


    之前迪娜聽到艾格講述這句話時,以為是將軍需要殺死一萬個敵人的士兵,這樣才有足夠的功勞晉升。


    現在,迪娜似乎懂了,將軍晉升的背後,不光是有敵人的屍體,還有自己手下士兵的屍體,還有友軍的屍體。


    或者,其實這些參謀所有的爭論都是表演,他們真正的想法是對這個進攻計劃不應該進行。


    是的,收益很大,但是並不代表就值得。


    這個計劃最大的一個問題不在於其它,而是本身的一個戰略前線改變了的問題。


    這個攻擊計劃完成後,和華盛頓dc的距離就隻有三十多公裏了,每波感染者潮的間隔時間就會大大縮短。


    經過這麽長時間與感染者的戰鬥,現在控製區已經能比較精確的計算出每波感染者潮的來襲時間。


    感染者潮來襲的間隔時間=尖嘯聲生成周期+感染者移動時間。


    之前艾格推算的血疫之心直接控製感染者的理論是錯誤的,血疫之心無法直接控製感染者,哪怕是已經聯網的血疫之腦,它也隻能是通過尖嘯者指揮感染者大軍。


    軍方的研究員認為,這是因為感染者的大腦接收能力太差了,他們隻能接收到很近範圍內的信號,除非感染者圍在血疫之心周邊打轉,不然他們稍微走遠一點就不行了。


    就算是有了lv4狀態的血疫之腦,尖嘯者在感染者大軍中的信號塔和指揮官功能依然是不可取代的。


    就像是有了五角大樓,海上的艦船作戰群依然是以航母為核心。


    尖嘯者由普通感染者生成,和之前認為的“天賦”論不一樣,初期的尖嘯者是突變產生的,當時有了血疫之心後,尖嘯者似乎可以由血疫之心進行“培養”。


    尖嘯者的生成數量和周期是相對固定,感染者的遷徙在順著公路走的時候可以達到每天15公裏,離開公路後很快就要降低到每天10公裏不到。


    所以,每波感染者潮的來襲時間和規模基本上都是有規律的。


    這次計劃,要將前線推進70公裏,相當於是為感染者潮節約了4-7天的行軍時間。


    現在原本控製區就是在利用消滅每波感染者潮後的間隙在喘息,平均間隙時間是3天左右。


    如果感染者潮到來的時間縮短了4-7天,豈不是感染者潮可以從頭連到尾,源源不斷,晝夜不停。


    再有利的地理防守位置,也受不了無窮無盡的感染者潮的衝刷。士兵是會疲勞的,物資也需要調配,人不是機器,需要休息。


    華盛頓dc就是那個足以讓控製區碰得粉身碎骨的冰山,它轄區和附近的城市加起來足有上百萬人口。


    就憑軍方的這點人,能一口氣將這上百萬的感染者給殺光嗎?


    戰略出現錯誤,就算是在戰術上一直贏,最後得到的也隻會是必然的失敗。


    軍方吃這個虧還吃的不夠多麽。


    如果是自己來指揮,必然會終止這個毫無意義的攻擊計劃。


    想到這裏,迪娜嗤笑了一下。


    隻要將軍沒死,指揮權怎麽可能落在自己頭上。


    隻要將軍沒死……


    如果,將軍突然死了呢。


    迪娜的心突然猛跳了幾下,她趕緊心虛地低下了頭。


    如果……


    不是說如果將軍要死,如果將軍的計劃並不單單是要組織防禦呢?


    艾格教過迪娜一種思維方式,他對迪娜說道:“如果某件事情,你覺得特別荒唐,特別傻逼,或許這裏麵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信息。當把所有的信息連接起來後,你就會覺得一切都是極為理性且合理的。”


    那麽,換一個角度思考,如果將軍並不是想防禦,反而,他其實是想直接進軍華盛頓dc呢。


    不可能吧。


    就算是白房子裏還有活人,難道將軍還想帶著軍隊去勤王麽。


    這條理由迪娜首先就否決了。


    那麽,如果將軍計劃進軍華盛頓dc,目的不是在華盛頓dc呢。


    迪娜想起來了,華盛頓dc的東麵就是特拉華州,特拉華州是一塊突出的半島,但是實際上它已經被運河從陸地上被切開了。


    如果能穿過華盛頓dc,進入特拉華州,再把大橋給控製或是炸毀,豈不是就等於到了天堂了?


    特拉華州雖然是一個三麵環水的突出半島,但是它的麵積非常大,足以建立起一個隻屬於幸存者的家園。


    ……


    “迪娜!”


    正在酣睡中的迪娜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後猛得驚醒了過來,然而旁邊並沒有響起同學們的哄笑聲。


    迪娜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哦,這不是在學校裏。


    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自己,迪娜趕快坐直,順帶用衣袖擦了一下從嘴角流出的口水。


    越是用腦(用眼),迪娜就越容易發困,使用咖啡等提神物隻不過是寅吃卯糧,總歸是要還的。


    迪娜今天喝咖啡喝得有一些胃疼了,何況咖啡隻能透支體力,它並不能無中生有。


    因為經常上課的時候打瞌睡,迪娜還被一些討厭的同學起了一個綽號,叫“沉睡的迪娜凱恩斯”。


    原本迪娜還一直以為這隻是形容她喜歡打瞌睡,後來過了很久,迪娜才知道這個外號是一個廢材大叔的頭銜。


    打瞌睡這毛病不是迪娜能控製住或是抗得下來的,人的困意一來,大腦直接就斷電了。


    不過這並不是迪娜在軍事作戰會議上打瞌睡的理由,她坐直後立刻裝出一副極為認真的樣子。


    將軍看了一眼迪娜後,對著她揮了揮手,說道:“迪娜,你可以先走了,明天早上你再看報告。”


    聽到將軍的話後,迪娜趕緊站起來,對著將軍敬禮一個軍禮,隨後帶著逃出生天的心情蹦跳著走出了指揮室。


    走到休息室,迪娜使用軍官權限打開自己鎖定了的那個睡眠艙,先把身體鑽了進去,再左腳蹬右腳,把鞋子蹬掉。礙事的外套脫掉後,其他的所有程序全部跳過。


    迪娜抱著一個巨大的卡通抱枕,很快進入了夢鄉。


    ……


    這一覺睡了十多個小時,等迪娜睡眼朦朧的醒來後,已經是中午了。


    等腦子緩緩清醒過來後,迪娜決定立刻起床,今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迪娜穿好鞋後,其他的所有程序全部跳過,她快步走回到指揮室裏,會議已經結束了,整個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咖啡香味。


    會議記錄已經被整理出來了,這裏麵是詳細的作戰計劃。迪娜坐在電腦前,飛快地審閱和查看。


    所有參謀都不想讓自己的部隊去幹最危險的活,他們的小心思全部寫進了計劃裏。


    比如說看這句:在b軍團的協助之下,a軍團負責承擔主要進攻任務。


    乍一看似乎沒毛病,其實這裏麵有2個重要先決條件:b軍團的協助、有人承擔次要進攻任務。


    就如同迪娜想象中的那樣,作戰計劃裏被塞入了各種私貨。


    當然了,也不是說參謀們就真的都是出工不出力,而是他們在未開戰之前,就想先把自己肩上的責任消去一大半。


    迪娜看的是直搖頭。


    兩隻眼睛的眼皮都有些浮腫的思琳娜對著迪娜說道,將軍讓她把計劃方案詳細研究後,將結果即時匯報。


    迪娜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她既然是參謀長,那就得對整個計劃進行最後的審核和修改。


    迪娜也不是想把所有的計劃方案全盤否定和推翻,她隻是想盡可能的整合軍團的所有力量,讓軍團在傷亡數量最小的情況下將戰略要地給拿下。


    但是一些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調和的,迪娜越寫越心累,她把鍵盤一丟,寫錘子,不寫了。


    迪娜看了一下時間,下午3點了,她早飯午飯都還沒吃,於是迪娜丟開手裏的事情,走出了指揮室,準備餐廳吃飯,緊接著還要繼續過來把事給幹完。


    帶著一絲殘念和心中煩躁感,迪娜在走廊上朝著餐廳走去,她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半夜給自己打電話的家夥,或許問問艾格,他說不定有更好的辦法。


    ------題外話------


    在家裏靜默,原本是竊喜的。


    昨天計劃是早上做工作,下午碼字,把之前缺的稿子給補回來,結果,整整一天,除了升高的血壓和失調的內分泌外毫無所獲。


    老天爺啊,收了你的神通,讓神獸歸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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