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沒有韋貴妃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平靜地看著韋貴妃,“你是打定主意要跟著他了?”


    韋貴妃攝於老皇帝的積威,本是要跪下的。


    可是心裏冒出一個聲音,“不能跪。”


    想起那些甲士。


    她心念一決,“陛下駕崩之後,我會替皇兒好好打理朝政。”


    “好。”


    “好。”


    “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同時禦案上拿起一隻筆。那是一隻奇異的筆,上麵刻有許多銘文,如水流一樣,竟是活的!


    而整隻筆渾然天成,絕非任何人工可以製成。


    仿佛它生來就是一隻筆。


    任何人瞧向它,都會生出一種難言的感慨。


    當老皇帝抓起它時,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王者之氣,而且裏麵還有一股子不可言喻的惡氣。


    道士眯了眯眼睛,忽然輕輕一歎,“當年我借張先生的浩然筆原來落在你手上了,以王者之氣浸潤此筆,難怪連我都感應不到它身在何處。”


    那筆是他過去借給一位張姓大儒的。


    後來張姓大儒被老皇帝下了天牢,浩然筆也自此失去下落。


    以他當時的能力進入天牢詢問張姓大儒浩然筆的下落多少有些風險,而且他感應不到浩然筆的下落,多少有些忌諱其中的深淺,所以一直沒有追尋其下落,隻等他實力到了,再做計較。


    沒想到這支筆竟是落在了老皇帝手裏。


    正是對方身上的王者之氣才壓製住了浩然筆中的道種,使其不漏行跡,跟他失去聯係。


    而老皇帝能做到這一點,顯然受過高人指點。


    他腦海裏浮現出“年輕太監”的形象。


    應該是那個家夥了。


    不過年輕太監並不在皇帝身邊。


    他突然有些明悟,如果他取走浩然筆,勢必會被牽扯精力,對方就會趁機出現。


    如果他不取走浩然筆,氣勢無疑落了一層。


    空相是誘餌,老皇帝也同樣是誘餌。


    如果說空相是對方的第一招,那麽老皇帝就是年輕太監的第二招。


    隻論這份天分才情,年輕太監已經在飛星劍仙等人之上了。


    對方已經抵達武學中“造勢”的境界。


    勢是虛無縹緲的,卻又切實存在。


    老皇帝顯然不明白這一點,他隻知道這支筆對沈放很重要,同時在他王者之氣的浸潤下,這支筆已經是一件極為不錯的法器。


    為此,他將自己最喜歡的諍臣囚禁至死。


    同時他心裏對張姓大儒有著說不清的厭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為什麽他就不肯老老實實交出“筆”,非要他主動要呢?


    君為臣父!


    姓張的,真是不忠不孝!


    多年來,他心裏積蓄的惡氣也積蓄在了筆鋒中。


    這支筆也不再是浩然筆。


    而是兼具王氣和霸氣的禦筆!


    大夏自有法度,以王道霸道雜之。


    當老皇帝拿起“禦筆”時,立時好似年輕數十歲,又到了他盛年時,當是時也,開疆拓土,萬國來朝,何等意氣風發。


    無上的王者威嚴一時間展露無遺。


    此刻,他猶如上天的化身。


    他是天子!


    難以言喻的異氣從筆鋒流出,老皇帝愈發血肉飽滿。


    而手中之筆,竟有江山之重。


    “朕受命於天!”


    深重的王者威嚴彌漫大殿。


    韋貴妃雙膝打顫,忍不住就要跪下。


    就在這時,飛星劍發出清吟。


    “都是老爺的種,憑什麽敢壓我?”


    飛星劍生出一股子傲氣來,完全是被禦筆刺激到了!


    道士不禁莞爾。


    這情狀哪裏像是生死交鋒,倒像是他兩個孩子在鬥氣。


    如果說他是葫蘆娃的爺爺,那麽“禦筆”就有點像黑化的七娃了。


    現在該輪到他這個爺爺來撥亂反正!


    而老皇帝感受禦筆帶來的力量,露出殘酷的目光,筆鋒遙遙指向道士,上麵猩紅欲滴。


    這正是老皇帝大筆一揮,抄家滅門帶來的血煞之氣。


    紅光一閃。


    難以想象的凶猛力量隨之宣泄出來。


    一抹月白色的劍光接住紅光。


    緊接著有金鐵交鳴之聲。


    猶如洪鍾大呂,在大殿裏散開。


    如果是平常時候,定有無數人前來護駕。


    但如今隻有老皇帝孤身一人。


    可他平生未有今時今日這般自信。


    偉力歸於自身的感覺,要比權力加身的快感強烈無數倍。


    這一刻,他才覺得王權富貴真的隻是外物,唯有來自本身的力量才是真實。


    禦筆就是他,他就是禦筆。


    隻是道士沒有摧枯拉朽一樣被他擊敗。


    反而意態悠閑。


    筆鋒泄出血煞,竟被道士輕鬆愜意的瓦解。


    老皇帝有種力量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正當他有力無處使的憋屈感充斥心田時,一抹劍光擊中他的手腕。


    血花飄起。


    一隻蒼老幹枯的手腕狠狠摔在地上。


    哪有什麽重回青春,不過是一場幻覺。


    老皇帝絕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他在對方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他想要用另一隻手抓起斷手上的筆。


    而一隻腳直接踢中他的胸口。


    帶著胸骨碎裂之聲,老皇帝不甘地離開人世。


    同時一股沉甸甸的壓力落在道士身上,猶如枷鎖。


    這是無形的心裏壓力。


    弑君是滔天大罪。


    尤其是在這超凡的世界裏,確然有虛無縹緲的事物主宰一切,氣運一說,並非虛談。


    “陛下,老奴救駕來遲。”一道尖細又圓潤的聲音闖入大殿。


    宮門大開。


    月華如流水進來。外麵的月亮,已經很圓了。


    一名年輕太監走進來。


    白衣似雪,好似他早知皇帝要大行,特意穿了這一身衣服。


    道士麵對陡然生出的壓力枷鎖,似乎毫無意外。


    他目光淡然地落在年輕太監身上。


    “不錯,這便是你的第三招?沈某有些驚喜了。”


    道士明確知曉,虛無縹緲的氣運反噬並完全是天意的壓製,還有人為的引導。


    乃是年輕太監做的好事。


    他將虛無縹緲的天意徹底化為實質,形成看不見的枷鎖落在沈放身上。


    年輕太監對“勢”的把握,還要超出沈放預計。


    天人感應!


    而此刻,道士猶自能感受到年輕太監身上那股子視萬物蒼生為芻狗的心態,連老皇帝都隻是他的棋子。


    如此大費周章,隻是為了給眼前道士造成一點麻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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