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入“江湖地”,先過明月樓。明月樓是京城四大名樓之一。眾所周知,四大之中,一般有五個。


    明月樓排名第五。


    明月樓前是銷魂台,宛如庭院,北端布置曲廊,東段為依靠園牆的半廊,南段則為脫離園牆的曲折半廊,點以芭蕉、竹、石,開拓了景深,造成遊廊穿行於無窮美景的效果。


    這不單是風景,還藏有奇門五行的陣法。


    回廊之後,流水之中,假山之上,雲煙渺渺,其中有一座狹小的亭子,若隱若現,猶如天宮一角。


    憐青青牽著白馬抵達眼前自天漢分流的水渠邊,修長、苗條的身影倒映水中,有些洛神靜立洛水的味道。


    開始修行之後,本身女中琴聖的氣質再度得到升華,她默然不語時,便是無言的風景,又隱隱融入黎明前的殺機裏。


    不知何時,一縷琴聲響起,在寂靜的破曉時分,顯得並不突兀。


    仿佛早起的鳥叫蟲鳴,自然而然。


    縱有人醒來,在即將到來的大好晨光前,睡個回籠覺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


    …


    一刻鍾之後,雲煙飄渺地亭子內,一個青衣管事忽然從夢中醒來,他旁邊有個清麗身影,憑欄獨望,顯得幽情動人。


    “帶我進去。”雖是背對青衣管事,卻有無限殺機,使他不敢有絲毫反抗之心。


    事實上,他也不敢反抗。


    從外麵看亭子似乎不遠,可回廊、流水、假山還有那些景色中,一共有十八重機關,每一樣都可以讓身懷絕藝之輩,吃盡苦頭,甚至喪命。


    可眼前人明顯破去了機關,而且不動聲色,以至於能平靜地出現在他麵前。


    事實上,憐青青的胸口正大肆起伏,剛才的進入,沒有青衣管事想象的容易。


    這是個體力活,也費腦子。


    可在生死危機下,她激發出了無窮潛能。


    或者說是古琴的道種激發出來的。


    道種無比幽玄神秘,當她沉浸入道種時,仿佛多了一隻法眼,能清晰“看”到江湖地外圍的重重機關。


    隻是這種“看”極為耗費精神,使得她短時間,沒法再次起用。破去機關的事,並不能隱瞞多久,須在此時如雷轟電閃般殺進去,不給裏麵人反應的機會。


    唯快不破!


    憐青青在此刻更懂得快的含義。


    沒有跟青衣管事周旋,逼迫對方打開進入江湖地的入口。


    不久後,嫋嫋琴音在江湖地展開。


    清清淡淡的琴音,竟有如十麵埋伏一般,讓裏麵的人驚慌失措,還有無形的琴音化為有質的兵刃,收割裏麵的打手。


    這是一場江湖地從未遇過的突襲。


    他們幾乎沒有見到憐青青麵目的機會。


    從清晨到黃昏,江湖地的動靜緩慢地平息,憐青青從裏麵走出來。


    白馬上多了一個沈放,他瞧著好似泥濘裏打滾出來的憐青青,笑了笑,“現在你算是有了一點高手的氣度。”


    憐青青木然的麵龐在見到沈放時多了不少鮮活,“沈叔,我現在不隻是想做個高手,我要麽不做,要麽就做絕頂。”


    沈放輕輕笑著,“絕頂的人物都是天生的,你還沒這種氣度。”


    “那是什麽樣的氣度?”


    “目空一切,所向無敵。”


    憐青青若有所思,“就跟練琴一樣,有的人天生大氣魄,自然能彈出蒼涼豪邁的琴曲,這是旁人學不來的。可我見沈叔好似也沒有呢。”


    隨即她就被敲了一腦門。


    “我沒有沒關係,別人有就行。”沈放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憐青青和沈放說了這幾句閑話,心情放鬆許多。


    隻是被沈放一敲,極力忍住的惡心,終歸沒有忍住,大口大口地吐出來。


    沈放輕輕地拍拍她背,“吐出來就好了。”


    一男一女一馬,在黃昏中消失。


    隻是江湖地的人並沒有死絕,好多都是被打傷了立即閉氣裝死。人在江湖混,裝死比拚命更重要。


    何況許多小嘍囉,一個月才幾兩銀子,還拚什麽命。


    過了不久,琴魔的名聲在江湖中傳開。


    聽說琴魔背影為天人,正麵如修羅。


    有人說琴魔是男子,有人說是女子,有人說是不男不女,有人還說琴魔長了三頭六臂,不然沒法操控那麽多無形有質的兵刃。


    反正越傳越離譜。


    事實上,憐青青隻是個病態嬌弱的少女。


    經曆一番生死搏殺之後,古琴仿佛她血肉一般,不斷汲取她的精氣神,她成了孵化古琴道種的母體,不斷為其提供養分。


    當這種孵化結束時,憐青青自身也會受到古琴道種的改造,更接近道體,或者說後天改造而來的道體。


    這是一場無可想象的蛻變。


    之前是憐青青守在沈放旁邊等他修行,現在是沈放守著憐青青蛻變。一來一往。


    這個過程大約需要七天。


    這是一個神秘的數字。


    而過程也不是很順利,因為之前被飛星劍釘死的紅繡鞋有開始作妖,它出現在沈放不遠處,這次沒有長出青苔,而是不停冒出水滴,想要入侵這裏。


    沈放知道這是無可回避的。


    因為紅繡鞋不是實體,而是一個詛咒,並且加入了別的東西。


    或者說,紅繡鞋的詛咒成為另一個詛咒的媒介。


    這些水滴有使人忘卻記憶的作用。


    沈放猜想,紅繡鞋的鬼物多半被那個孟婆奪舍了。


    鬼奪舍鬼!


    聽起來很荒謬,但卻是事實。


    另一邊,他手裏還有一張拜帖。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


    古琴道種即將成熟的同時,另一顆成熟的道種等著他去摘取。


    事情趕在一塊了。


    …


    …


    荒廢的寺廟。


    劍塵被兩個天師府的弟子圍住。


    他們眼中已經失去神采,像是傀儡一樣。


    廟中本有一個身著紅衣的女鬼,現在紅衣褪色,化為慘白,麵容也像個老嫗,隻是身形窈窕,仍是少女模樣。


    靠著悟出的劍罡,劍塵抵擋住了寺廟中那些濕意的侵襲。


    不得不抵擋,因為兩個天師府弟子就是前車之鑒。


    通過這些濕意,兩個修士便被控製住了。


    他們顯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劍塵能清晰感覺到,這些濕意的主力不在,否則他抵抗不到現在。


    至於他還能撐多久,隻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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