厷都城內外一片縞素,皇後葬禮上未有陵琅。再見,是五月後的候府病榻上,由著下人背了進來。


    那也是舒靖繡第一次看見陵熠——世人敬仰靈隱山得道高僧明笙大師,也就是陵琅的大哥。


    素潔的僧服一塵不染,偏偏讓人聯想到荒原刀山高處的勁鬆,神聖冷傲不失高貴親和。


    “他需要休息,你好好照顧他。”雙手合十微微彎身行禮,“可能他醒後性格會有些轉變,是陵琅恢復心智的結果,施主日後不必害怕。皇後交貧僧的任務已經完成,貧僧不再叨擾,告辭。”


    舒靖繡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這麽多時日的,那些不安的失魂落魄的心緒好像隨著床上安靜的睡顏消失殆盡。


    有你在身邊,便是晴空萬裏。舒靖繡凝望陵琅沉睡的麵龐,這樣想著。她卻忘了,再醒來的陵琅不再是她熟悉的人了。


    寒冬臘月,大雪肆虐,屋外天寒地凍,屋內溫暖如春,但是再大的火爐也融化不了舒靖繡的寒冰。


    和素白相對的火紅,灼燙舒靖繡的眼睛,那個呆呆傻傻心裏隻有舒靖繡的陵琅已經徹底回不來了。


    曾經為她種漫山桃花的他,曾經成為她活下去信念的他,曾經寧願做和尚也不願背叛的他,如今紅裝裹身,迎著滿堂朋客笑麵如春。


    “候爺太過分了,娶個妾,還要鬧得滿城皆知,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身旁的丫頭為舒靖繡憤憤不平。


    舒靖繡扣緊手心,渾然不覺疼痛,“好了,這麽大聲就怕別人聽不見嗎?”


    朱漆金印的大門,那人牽著一端紅繩遙遙走來,當年的陵琅也應該這麽牽著她走進來的。


    隻是故人還在,她卻不是書中的那位主角了。


    陵琅,如果當年知道會有今日的結果,不如在那場大雨中死得幹幹淨淨,或許現在已經輪迴成人忘記一切,平平淡淡的過著新生活,各自成全,互不打擾。怎麽會淪落到此刻的局麵?


    成親的大堂,盈溢喜氣洋洋,堂上每個人都笑著,但是舒靖繡當真笑不出來,因為她的陵琅死了。或許是早在陵後生病的時候,或許是看見陵熠的那刻,她的陵琅不要她了,此時此刻茫茫人群,她竟一個也不認識。


    陵琅你在哪裏?是不是忘記帶我走了?“我害怕······”


    平康候娶妾,主母卻不留情麵,當場大哭大喚情郎名字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大喜的日子被帶上嚴嚴實實的綠帽,平康候當即大怒,將舒靖繡鎖了起來。


    夜色四合,候府燈火通明,喜簾未揭下,喜服未褪陵琅扣住舒靖繡的下顎,麵色寒冷,“說糖果是誰?”


    她喃喃,“他說要和我一起找糖果的,他卻忘了。”


    他眼中寒意淩然,“他是誰?如果你今天不招供,我就殺了你。”


    她望著他,淚如雨下,生起無盡恨意,“我們說好一起攢滿屋的糖果,看滿山的桃花,是你們,都是你和陵後害了他!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他冷冷道:“你當本候會相信你的謊言·······”


    舒靖繡全然不顧陵琅講些什麽,撲上前對他胡亂揮拳踢腳,衣衫滑落也不自知,大有與他同歸於盡的狠決。


    但陵琅畢竟是男子,不過幾招就把舒靖繡治住。衣禁撒亂,似有若無的春光攝人魂魄,全身熱流湧向一處,三年後的圓房。


    舒靖繡絕望的看見那少年消失在桃花深處,伸出手怎麽也抓不到。


    在陵琅進入的那一刻,舒靖繡感覺心快要死了,比知道舒氏是自己親娘,眼睜睜看見舒雲繡一家和睦融融還要心痛。


    床榻上綻出艷色的花朵,像某種哀祭。


    ☆、靖繡桃開三


    那夜後,陵琅未在出現過,舒靖繡依舊被囚禁。


    第二年三月,由於皇帝漸老,失去皇後庇護的保太子派人心愈加不穩,七皇子勢力逐漸壯大,為穩局勢,平康候決定迎娶宰相府嫡女舒雲繡。


    舒靖繡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陵琅了,沒想到再見卻是因為他要娶舒雲繡。


    她抬頭望他,像從不認識一般,“我的意見是——你娶誰都可以,唯獨舒雲繡不可以,你若娶她為平妻,那就休了我,省得喜宴上怕我鬧事。”


    他眼神似有殺意,抓起座椅上的舒靖繡,冷聲道:“我要娶舒靖繡,不是來聽你意見的!而是告誡你若喜堂上再有失德行,決不輕饒。”


    也許是把舒靖繡起猛了,她臉色立刻蒼白,似乎忍著巨痛。


    “該死。”陵琅立即抱她放入床中,有他自己也未發現的慌亂,“來人,請禦醫!”


    舒靖繡算是厷都數一數二的美人,與陵後有幾分相似,所以陵後在時也算對她照顧有加,那時誰不羨慕平康候那傻子娶了個美嬌娘。不過短短幾年,天翻地覆,陵後去世,平康候雖變回正常人但狠毒的手段令人聞風喪膽,如花的女子也變得憔悴不堪,隱隱有些敗象。禦醫心裏嘆息百回,麵上不敢聲張。


    “張大人,她怎麽樣了?”緊張的神色,磨去平時的銳氣,顯得平易近人。


    張禦醫忙跪地道喜,“恭喜候爺,夫人不是得病而是有喜了。”


    陵琅緊皺的劍眉逐漸舒展開來,囅然而笑,“有勞張太醫了!請到前庭休息,本候應當重謝!”說著喚來小僕將人請走。


    屋內檀香微醺,二人靜默許久,陵琅打破沉默“你若缺什麽盡管跟陵嚴說,好好休息,如果悶了就出門走走,我會派人保護你的。”


    舒靖繡背向他縮在床角裏邊,“我就一個條件——如果你想保住這孩子,不要娶舒雲繡。”


    陵琅眸色一沉,“你當以為我會看重一個沒有出生的孩子?你好好休養,如果是男孩地位還怕被舒雲繡超過不成?”


    角落傳來一聲呲笑,“反正我不快活,也不願見舒雲繡開心,見你舒心。”


    陵琅氣急,“女人的狠毒,今天從你身上算見識到了。但這世間能威脅本候的,還沒有出生!”走到床邊,半抱半扶拉起舒靖繡,撤了她身上所有的利器,對門口喊道:“照顧好你們的主母,若被我發現少了一根頭髮,通通杖殺!”


    舒靖繡縮縮身,又隱進床角裏,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陵琅看見舒靖繡一副厭倦的模樣,大怒,又不好對她做什麽,踢開幾把木椅,摔門離去。


    她終究無法阻止他娶舒雲繡,天氣越暖和,身子反而越來越差,雖然被強灌湯藥,絲毫沒有起色,院子裏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也沒有給出半點反應。弄的院子裏的下人個個人心惶惶,失了生氣,愈加死氣沉沉。


    過六月有餘,舒靖繡終於勉強生下一男嬰。分娩後當夜,傳來舒雲繡有孕的消息。眾人齊齊叫糟,怕舒靖繡挺不過當晚,不料舒靖繡嗤笑一聲揭過此事,眾人才把心放回胸口。


    又三年,陵彎彎已經能極清脆地喊,母親了。他是極聰穎乖巧的孩子,雖不知道為什麽娘親和自己會住在平康候府的孤院裏。為什麽比不過舒雲繡家的熱熱鬧鬧,和陵茂的綾羅綢緞,但絕口不問。雖長相十成十繼承了陵琅的俊邪,但性子像極舒靖繡,不大愛說話,教訓起院子的下人,有理有據惹得眾人憐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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