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芷璿心裏咯噔了一下，停下腳步，盯著越走越近的隊伍，季二叔、季文言、顏氏都在，此外還有許多眼熟的季氏族人，包括現任族長季長源，所有人都一臉悲戚。
第102章
狹路相逢，季家人看到傅芷璿俱是一怔， 走在前頭的季二叔和顏氏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季長源見了， 瞥了幾人一眼：“愣著做什麽？別耽誤了時辰。”
季二叔回過神來， 收回目光，木然地執著招魂幡，拖著佝僂的腰，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再搭理傅芷璿。倒是顏氏停下了腳步， 揉著紅腫的眼睛酸溜溜地對傅芷璿說：“你倒是走運， 什麽壞事都沒被你趕上。”
傅芷璿哭笑不得，這顏氏倒是一如既往的實誠， 不過總比陰惻惻背後使壞強。
等隊伍過去後，她望向季長源， 問道：“季族長，可是老太爺仙逝了？”
季長源頷首：“嗯， 前幾日去的， 從去年冬天開始， 老太爺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一個月前都已經不能下床了。”
傅芷璿輕輕一點下顎：“請節哀。”
季長源坦然一笑：“天地萬物，有枯有榮，人亦如此，此乃自然之始，無可避免，也算老天憐憫， 安順的消息遲了一日才進京，沒讓老太爺走得不安生。”
見他提起安順之事一臉豁達，傅芷璿似乎有些明白，季老太爺為何棄了親子，讓他做族長了。他確實比短視的季二叔更適合族長之位。
“那就好。”傅芷璿嘆了口氣，“在季家時，老太爺對小婦人照顧良多，今日就讓小婦人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
季長源揚眉詫異地看著傅芷璿，苦笑了一下，勸道：“夫……我托大，跟著叫你阿璿了。阿璿，你恐怕不知，季文明在安順犯下了投敵叛國的大罪，我們季氏一族現在都是罪人，已被判流放漠北，三日之後啟程。你的心意我們領了，還是別與我們一道了，免得受牽連。”
按本朝律法，凡是謀逆、造反之類的大罪，父、子年十六以上一併處死，其它親屬均免去死刑，隻是按其親疏關係，或收、或流。季家人的處罰在律法範圍之內，算不得嚴苛，但到底是飛來橫禍，也難怪季家人這麽傷心了，一個個都哭腫了眼。
傅芷璿無奈一笑：“季族長，無妨的，我已經知曉此事了。”
見傅芷璿執意要跟去，季長源沒再反對，隻是長嘆了一聲，深有感觸地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古人誠不欺我也。阿璿，我代老太爺謝謝你。”
季家出事後，不說街坊鄰居，就連他自己的母族、妻族都避之唯恐不及，妻子回娘家都吃了一個閉門羹。更別提過來祭拜老太爺了，而且那些曾經受過老太爺恩惠的人也裝聾作啞，無一人上門，因而這時候，傅芷璿的舉動在他眼裏才更顯難得。
季長源親自陪著傅芷璿，跟她說起老太爺離世時的點滴。
“離世前十天，老太爺就已經用不下飯了，藥石俱罔。我們都很難過，反倒是他安慰我們，生死有命，他活到這把年紀，壽終正寢，也算是上天賜福了，沒甚好遺憾的，讓我們看開點。”
傅芷璿想起季老太爺那張削瘦嚴肅的臉，也是唏噓不止：“老太爺是個曠達之人，自有天佑，季族長不必憂心。”
季長源點頭：“他老人家一生為善，善有善報，老天爺不會苛待好人。”
傅芷璿笑笑不說話，這話隻能安慰自己，若說不能苛待好人，那季家這麽幾百口人，難道就沒有一個良善之輩，可還不是一樣要受季文明的牽連，流放千裏，骨肉分離，甚至客死異鄉，至死都不能落葉歸根。
這種懲罰不可謂不重，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亦不能置喙，隻能說：“西北邊陲之地，路途遙遠，苦寒多艱，季族長多保重，多備些應急之物。”
季長源苦笑道：“多謝阿璿提醒，此去多艱，我們又多老弱婦孺，當早做準備。不過能保住性命，還免淪為奴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能這麽想是最好不過，傅芷璿笑笑，索性轉開了話題，狀似無意地問了一番燕京城的近況。
季長源比小嵐的消息要廣得多，不過有用的不多，他知道的也多是市井小事，與己身關係不大。
說話間，已經出了城，到了季家的墓地前。
季家的墓地在東郊的一片緩坡上，附近糙木扶疏，鬆柏森森，緩坡一路向上，一個個長出了苔痕的墓碑矗立在前，這就是季家先祖的長眠之地。
季老太爺的墓地在緩坡左下方的位置，現已打開，墓前站了一個穿著道服，蓄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拿著羅盤，在旁轉了一周，然後指點抬棺者按照他指定的方位把棺槨放入墓地。
放好棺槨，關閉墓門，燒了紙錢，一一叩拜後，季家人陸續散去，傅芷璿拿起香，點燃，站在墓前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蹲下身，把香插在了墓前，往後退了兩步，看著石碑嘆了口氣，也轉身跟上了人群。
進入城門，走到分叉口時，傅芷璿叫住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賴氏：“賴家嫂子，稍等一下。”
賴氏扭頭，眨了眨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皮，懨懨地喚了一聲：“弟妹。”
說完，她似乎也覺得不妥，張了張嘴，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她，表情訕訕的，一臉的尷尬。
傅芷璿上前幾步，走到她麵前，輕輕地提醒了一句：“叫我阿璿即可。”
賴氏點頭：“阿璿，你叫住我可是有事？”
一想到一家人的悲苦命運，她就沒心情跟傅芷璿閑扯。
傅芷璿瞧出她興致不高，索性省去了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賴佳托我給你父母帶了兩身衣物回來，我放到了客棧，今天正巧碰到你，你與我一道過去拿吧。”
猛然間聽到妹妹的名字，賴氏恍惚了一下，咬住下唇，低喃了一句：“佳佳！”
語氣無限惆悵，也不知是悔還是恨。
掙紮了片刻，她抬起憔悴的眼看著傅芷璿說：“好，麻煩你了。阿璿，你見過佳佳，她現在可好？”
說完，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連我們都受了牽連，更何況是她，她是淪為了奴籍了吧，我們姐妹還真是命苦，都栽到了這姓季的身上。他倒是好，死了一了百了，卻連累我們姐妹倆受苦。”
說起季文明，賴氏就一肚子的火，全忘了當初她是如何看好這人，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妹子貼上去坐妾。
傅芷璿對賴氏這人的感官並不好，因而也不願與她多談，更不想把賴佳在安順的悲慘遭遇告訴她，便道：“還好，她並未受季文明牽連。除了衣物，她好像還給你們捎了一封信回來，你們看完便知。”
知道賴佳沒受季文明牽連，賴氏心裏著實鬆了口氣：“既如此，她為何不回來？”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傅芷璿不鹹不淡地說道。
賴氏聽了，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莫非她還捨不得季文明那廝？可那廝都已經死了，難不成她還準備給他守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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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季家人看到傅芷璿俱是一怔， 走在前頭的季二叔和顏氏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季長源見了， 瞥了幾人一眼：“愣著做什麽？別耽誤了時辰。”
季二叔回過神來， 收回目光，木然地執著招魂幡，拖著佝僂的腰，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再搭理傅芷璿。倒是顏氏停下了腳步， 揉著紅腫的眼睛酸溜溜地對傅芷璿說：“你倒是走運， 什麽壞事都沒被你趕上。”
傅芷璿哭笑不得，這顏氏倒是一如既往的實誠， 不過總比陰惻惻背後使壞強。
等隊伍過去後，她望向季長源， 問道：“季族長，可是老太爺仙逝了？”
季長源頷首：“嗯， 前幾日去的， 從去年冬天開始， 老太爺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一個月前都已經不能下床了。”
傅芷璿輕輕一點下顎：“請節哀。”
季長源坦然一笑：“天地萬物，有枯有榮，人亦如此，此乃自然之始，無可避免，也算老天憐憫， 安順的消息遲了一日才進京，沒讓老太爺走得不安生。”
見他提起安順之事一臉豁達，傅芷璿似乎有些明白，季老太爺為何棄了親子，讓他做族長了。他確實比短視的季二叔更適合族長之位。
“那就好。”傅芷璿嘆了口氣，“在季家時，老太爺對小婦人照顧良多，今日就讓小婦人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
季長源揚眉詫異地看著傅芷璿，苦笑了一下，勸道：“夫……我托大，跟著叫你阿璿了。阿璿，你恐怕不知，季文明在安順犯下了投敵叛國的大罪，我們季氏一族現在都是罪人，已被判流放漠北，三日之後啟程。你的心意我們領了，還是別與我們一道了，免得受牽連。”
按本朝律法，凡是謀逆、造反之類的大罪，父、子年十六以上一併處死，其它親屬均免去死刑，隻是按其親疏關係，或收、或流。季家人的處罰在律法範圍之內，算不得嚴苛，但到底是飛來橫禍，也難怪季家人這麽傷心了，一個個都哭腫了眼。
傅芷璿無奈一笑：“季族長，無妨的，我已經知曉此事了。”
見傅芷璿執意要跟去，季長源沒再反對，隻是長嘆了一聲，深有感觸地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古人誠不欺我也。阿璿，我代老太爺謝謝你。”
季家出事後，不說街坊鄰居，就連他自己的母族、妻族都避之唯恐不及，妻子回娘家都吃了一個閉門羹。更別提過來祭拜老太爺了，而且那些曾經受過老太爺恩惠的人也裝聾作啞，無一人上門，因而這時候，傅芷璿的舉動在他眼裏才更顯難得。
季長源親自陪著傅芷璿，跟她說起老太爺離世時的點滴。
“離世前十天，老太爺就已經用不下飯了，藥石俱罔。我們都很難過，反倒是他安慰我們，生死有命，他活到這把年紀，壽終正寢，也算是上天賜福了，沒甚好遺憾的，讓我們看開點。”
傅芷璿想起季老太爺那張削瘦嚴肅的臉，也是唏噓不止：“老太爺是個曠達之人，自有天佑，季族長不必憂心。”
季長源點頭：“他老人家一生為善，善有善報，老天爺不會苛待好人。”
傅芷璿笑笑不說話，這話隻能安慰自己，若說不能苛待好人，那季家這麽幾百口人，難道就沒有一個良善之輩，可還不是一樣要受季文明的牽連，流放千裏，骨肉分離，甚至客死異鄉，至死都不能落葉歸根。
這種懲罰不可謂不重，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亦不能置喙，隻能說：“西北邊陲之地，路途遙遠，苦寒多艱，季族長多保重，多備些應急之物。”
季長源苦笑道：“多謝阿璿提醒，此去多艱，我們又多老弱婦孺，當早做準備。不過能保住性命，還免淪為奴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能這麽想是最好不過，傅芷璿笑笑，索性轉開了話題，狀似無意地問了一番燕京城的近況。
季長源比小嵐的消息要廣得多，不過有用的不多，他知道的也多是市井小事，與己身關係不大。
說話間，已經出了城，到了季家的墓地前。
季家的墓地在東郊的一片緩坡上，附近糙木扶疏，鬆柏森森，緩坡一路向上，一個個長出了苔痕的墓碑矗立在前，這就是季家先祖的長眠之地。
季老太爺的墓地在緩坡左下方的位置，現已打開，墓前站了一個穿著道服，蓄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拿著羅盤，在旁轉了一周，然後指點抬棺者按照他指定的方位把棺槨放入墓地。
放好棺槨，關閉墓門，燒了紙錢，一一叩拜後，季家人陸續散去，傅芷璿拿起香，點燃，站在墓前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蹲下身，把香插在了墓前，往後退了兩步，看著石碑嘆了口氣，也轉身跟上了人群。
進入城門，走到分叉口時，傅芷璿叫住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賴氏：“賴家嫂子，稍等一下。”
賴氏扭頭，眨了眨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皮，懨懨地喚了一聲：“弟妹。”
說完，她似乎也覺得不妥，張了張嘴，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她，表情訕訕的，一臉的尷尬。
傅芷璿上前幾步，走到她麵前，輕輕地提醒了一句：“叫我阿璿即可。”
賴氏點頭：“阿璿，你叫住我可是有事？”
一想到一家人的悲苦命運，她就沒心情跟傅芷璿閑扯。
傅芷璿瞧出她興致不高，索性省去了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賴佳托我給你父母帶了兩身衣物回來，我放到了客棧，今天正巧碰到你，你與我一道過去拿吧。”
猛然間聽到妹妹的名字，賴氏恍惚了一下，咬住下唇，低喃了一句：“佳佳！”
語氣無限惆悵，也不知是悔還是恨。
掙紮了片刻，她抬起憔悴的眼看著傅芷璿說：“好，麻煩你了。阿璿，你見過佳佳，她現在可好？”
說完，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連我們都受了牽連，更何況是她，她是淪為了奴籍了吧，我們姐妹還真是命苦，都栽到了這姓季的身上。他倒是好，死了一了百了，卻連累我們姐妹倆受苦。”
說起季文明，賴氏就一肚子的火，全忘了當初她是如何看好這人，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妹子貼上去坐妾。
傅芷璿對賴氏這人的感官並不好，因而也不願與她多談，更不想把賴佳在安順的悲慘遭遇告訴她，便道：“還好，她並未受季文明牽連。除了衣物，她好像還給你們捎了一封信回來，你們看完便知。”
知道賴佳沒受季文明牽連，賴氏心裏著實鬆了口氣：“既如此，她為何不回來？”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傅芷璿不鹹不淡地說道。
賴氏聽了，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莫非她還捨不得季文明那廝？可那廝都已經死了，難不成她還準備給他守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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