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還是曾經那個眉飛色舞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仔細觀察還能發現, 除了今天這道新傷, 她的嘴角、左邊臉頰上還有一些舊傷, 其中尤以嘴角最明顯,烏青的一團, 看得人觸目驚心。這還是露在外麵的,誰也不知道, 那身麻布衣服掩蓋下的身體上帶沒帶傷。


    傅芷璿轉過身,背對著街道,故作好奇地問道:“阿楊哥, 她們這是犯了什麽錯嗎?要被押進大牢?”


    阿楊瞥了這些毫無生氣的女子一眼,無聲地嘆了口氣,小聲說:“這些都是犯了事的女子,要被押解去做營伎。”


    傅芷璿目露震驚,隨軍做了營伎, 不是無辜被殺害,就是老死邊關,悲苦一生,至死方能解脫。


    傅芷璿看得不忍,賴佳固然算不得傳統意義上的好姑娘,她愛慕虛榮,不知廉恥,天真愚蠢,但她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之徒,淪落到這種悲慘的境地,實在是令人唏噓不已。


    “阿楊哥,你可知道她們犯了何事?”傅芷璿又追問了一句。


    阿楊搖頭,苦笑道:“這就不知了。”


    幾十個,看起來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犯什麽逆天大罪?古往今來,女子被貶為營伎,多是父兄丈夫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進而連累家中女子。但賴佳顯然不是這種狀況,他們今天才在城門口看到了意氣風發的季文明。


    丈夫春風得意,小妾卻淪為營伎,傅芷璿一想季家的情況,大致也就猜到原因了。錢珍珍可不是善茬,安順又是她的地盤,到了這裏賴佳孤立無援,還不得任她搓圓捏扁。


    說到底,賴佳也不過是走了她前世的老路而已,唯一的不同就是,賴佳是上趕著自己送死。


    因為無意中看到了賴佳的這番遭遇,傅芷璿的情緒變得很是低落,等回了家仍愁眉不展。


    陸棲行看她自阿楊家回來後一直情緒不佳,以為她是同情這些女子,握住她的手寬慰道:“古語有訓,軍中無女。營伎歷來為我朝所不容,放心,等梁軍被趕出安順,她們就能歸家了。”


    傅芷璿不想瞞他,苦笑了一下說:“今天這群女子中,有一個是我的熟人。就是被打到臉,走在最後麵的那個,她叫賴佳,也就是季文明的那個小妾。”


    陸棲行狐疑地擰緊眉:“季文明的小妾?她怎麽可能被充為營伎?”


    傅芷璿知道他的疑惑,索性一筆帶過賴佳不光彩的上位史,重點說了一下錢珍珍對賴佳的仇視。


    “錢珍珍生於安順,安順參將錢世坤是她的父親。賴佳不過是一個屠夫的女兒,現又遠離家鄉,娘家人也沒辦法給她撐腰,她哪是錢珍珍的對手。不過由此可見,錢珍珍最大的靠山,錢世坤應該還手握大權。”否則,她哪有閑工夫處理這麽一個小妾。


    她一提醒,陸棲行想得更遠,錢世坤若是拚死抵抗,如今不是身首異處就是淪為了階下囚。若如此,錢珍珍哪還有空對付小妾,恐怕得想盡辦法保住小命。


    還有一點,今天在進城時,那大梁的百戶對季文明心裏不屑,麵上卻極為恭敬。而季文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六品武官罷了,即便投奔梁軍,以他的位置能做得也實在有限,哪能像今天一樣風光?


    陸棲行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裏應外合的高級將領中必有錢世坤。


    不過他心中也有疑惑,錢家往上數三代都一直效忠大燕,雖算不得權勢通天,但也是一方大員了,在安順名望頗高,錢世坤為何會冒著背負罵名的風險,投奔梁軍呢?


    “阿璿,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晚上我讓他們直接去查錢世坤。”陸棲行含笑看著傅芷璿,許諾道,“你放心,等收拾了這幫梁軍,我讓人把錢氏這毒婦綁來,任你處置。此婦著實歹毒,死不足惜。”


    若能除了錢珍珍這個禍害兼前世的仇人,傅芷璿固然高興,隻是……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王爺,你覺得此事都是錢珍珍的錯?”


    陸棲行挑眉:“難道不是?”


    傅芷璿的目光望向門外黑漆漆的院子,眼神縹緲渙散:“若要我說,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季文明,最該千刀萬剮的也是他,。”


    陸棲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頗覺新鮮,好奇地問:“何出此言?”


    傅芷璿扭過頭,目光如劍,尖銳又淩厲:“若非他背信棄義,貪圖美色,動了賴佳,金屋藏嬌,何至於氣得錢珍珍早產?錢珍珍成了一個妒婦,毒婦,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陸棲行不贊同地擰起眉:“女子當賢良淑德,去妒寬容,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錢氏不休,德行有虧,豈賴男人。”


    對於他的這種想法,傅芷璿一點都不意外。不說身為得益者的男人,就是她的母親,不也一直這麽勸她的嗎?


    她翹唇一笑:“王爺,你捫心自問,無嫉無妒的婦德真的有人能做到?我相信有,但那也隻有一個原因,就是妻子壓根兒不在乎丈夫,誰管他納多少妾氏紅顏。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妒亦如此,無愛無妒。”


    陸棲行若有所思:“你對季文明就是如此?”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求去。


    傅芷璿不想瞞他,冷冷地說:“沒錯,他一回來就帶著個嬌滴滴的美人,我噁心還來不及,哪生得出愛意來。”


    這是她真實的想法,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對季文明沒有一絲的好感。隻是前世過於優柔寡斷,受所謂的三從四德毒害頗深,沒有衝破藩籬的勇氣,兼之在季家生活了七年,多少有些感情,當斷不斷,最後丟掉了性命。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轍。陸棲行與她的差距堪比天塹,她也弄不清楚他心裏究竟是想娶她還是納她抑或有其他的打算,因而有的事趁著這個機會早些說清楚也好,免得耽誤彼此。


    陸棲行似乎沒聽懂她的暗示之意,竟贊道:“你做的沒錯。”


    傅芷璿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其實我倒是能理解錢珍珍。我與季文明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當天就分開,連長相都沒記清,哪生生得出感情來。可她不同,她與季文明是兩情相悅,也曾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隻羨鴛鴦不羨仙。愛越濃,她眼中越容不下沙子,但她沒法恨季文明,隻能把這恨意轉嫁到其他女子身上。隻是除非季文明能改了好色拈花的性子,否則走了一個賴佳又會來一個李佳、張佳,而像賴佳這樣的悲劇還會不斷上演。”


    陸棲行皺眉:“但這也並不是她作惡害人的理由。”


    傅芷璿也贊同這一點:“沒錯,所以我說季文明才是禍根,錢珍珍若心有不平,不如挖了這禍根,什麽事都沒有了,也免得連累其他無辜的女子。”


    這話並不能安慰陸棲行,他擰眉認真地看著傅芷璿,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想糾正她,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臉上不贊同的神色太明顯,傅芷璿想忽視都難。她心裏升起一股煩躁又難過的情緒,又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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