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穀的天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仿佛垂暮終末的黃昏。


    多少年龍穀內沒有真正意義的星輝,或是晨曦了呢?


    數十萬年?百萬年?以龍穀的時間流速算,千萬年?


    沒人知道。


    龍族是個被遺忘在時光長河中的種族,人類隻知道龍族血脈代表了極致的暴力。


    沒龍知道。


    龍穀內的龍魂們都隻是渾渾噩噩的遊蕩,他們已經失卻了銘記光陰的權利。


    龍穀外幾名活龍也不知道。


    他們或是渾渾噩噩,或是疲於奔命,或是追逐於昔日的盛景,他們沒有細數年月的餘裕。


    或許,神知道?


    神肯定是知道的,也一定記錄著諸神是如何擊潰悖逆之族的。


    但神也不會將這時間長度特地告知於需要知曉的人,那隻是他們飯後茶餘的談資。


    隕落的巨龍不再是令人生畏的暴力者,隻是一群誰都可以上去踏兩腳的可悲白骨。


    所以,多少年了呢?


    龍,究竟有多久,再也沒有飛向閃亮的星輝,翱翔於絢麗的星海,向著更強者揮爪了呢?


    沒人回答,沒龍回答。


    空無一物,隻剩下久遠的空曠與寂寥。


    “吼!!!!”


    隻剩下了漫天的龍吟!


    不需要有人回答,亦不需要龍來應答。


    隻需嘶吼即可!


    巨龍,不需要人來銘記或懷念,他們本就將自己深深的刻在了時間長河中。


    隻需翱翔即可!


    巨龍,不需要龍來保持理智,他們隻沉溺於暴力與戰鬥。


    隻需飛向那遙遙舉起的星輝即可!


    他們隻向往著更廣闊的世界,更美麗的星輝!


    不需要緬懷,不需要纏綿與長情!


    亦不需要埋葬!


    他們本不在意屍骨與殘軀!


    隻需隨著那擲出的星輝,衝鋒即可!


    “你們敢爾!”


    地上高昂頭顱的七彩怪物終於不再沉默。


    開口卻不是龍吟,是被驚慌與憤怒填滿的質問。


    許是被人類蔑視的憤怒?亦或是被臣民悖逆的驚惶?


    無人應答,無龍回答。


    隻有越來越靠近的星輝,越來越高昂的龍吟。


    怪物?龍神?領袖?共主?


    都不重要!


    龍族的傳統,被挑戰者的身份怎樣都好!他隻需是強者就行!


    向著更強者衝鋒,向著更強者揮爪就好!


    是閃耀的星輝,是天使滅世的號角,是騎士衝鋒的旗幟。


    於怪物口中龍炎噴湧的刹那,轟然垂落!


    地麵被整齊地剖開,龍炎亦隨之左右分散。


    那就仿佛天地在眼前初分,光亮乍現。


    它真的是光,藍色的星光。


    然而那隻是一杆騎槍。


    隻是一杆,虛幻且泛著藍光的騎槍。


    但它的後麵卻跟著千軍萬馬!


    水、火、土、風、山、光、暗,七個體型遠遠大於其他龍魂的巨龍率先而至。


    不是為了朝拜,是為了篡奪和廝殺!


    仿佛一場戰爭,一場儀式。


    一場至高的戰爭,一場加冕的儀式!


    那七彩的光暈行進之間在瘋狂的咆哮,譜寫著戰爭的血腥與盛大;


    那七色的龍魂飛舞之間在奮力的撕咬,歌頌著儀式的殘忍與莊重;


    那無盡的色彩翱翔之間在盡情的高吟,演繹著龍族的狂暴與勇氣。


    “吼!!!”


    直至黃金的狂龍如隕石般突入戰場,帶起漫天的血液與鱗片;


    蒼銀的巨獸吟誦起古老的龍詩,主宰彌漫的元素和流光。


    她們亦是龍,強大的龍,高傲的龍,癖戰的龍……


    活著的龍!


    “繁星!”


    直至天空黃蒙霧氣消散,隻餘漫天星輝!


    槍尖劃破長夜,熾光耀於天際,星塵匯聚之刻,騎士引領群星!


    每一道流星垂落,響起一聲龍吟,帶著生命與怒氣繼續衝鋒!


    流星如雨,寂寥無數歲月的龍穀不在寧靜,奏響了一曲激烈又久遠的戰歌!


    有龍吟將它講述歌唱,由漫天的星光與遍地的白骨為其舞台。


    “刀來!”


    有金光跨越時間而來。


    金甲男子在其中慘叫消散。


    是武魂殿與魂獸久尋不見的斬龍之刀。


    並不值得驚訝,虛假的龍族之首怎麽可能會讓其落入反抗者掌中呢?


    它並非真正的龍族之首,不是那個真正靠拳頭壓服暴力種族的神。


    它隻是個偽物,它沒有那種自信,沒有那種霸道,亦不知龍族的傳統。


    它隻能靠偽裝的鱗片和色彩來宣揚自己的存在,隻能靠所謂血脈的高貴壓服躁動的龍魂。


    哪怕它更加瘋狂,力量並不弱分毫。


    它依舊需要靠著所謂法刀來維持自信,維持地位。


    但,有用嗎?


    法刀用來懲戒約束犯錯的族人,但眼下的場景,是犯錯嗎?


    “蠢貨!”


    低沉的聲音如炸雷,飽含嘲諷與失望。


    如山的巨龍棕褐鱗片脫落,血流如溪,但他依舊迎著所謂法刀揮動了長尾。


    沒有任何作用,甚至連正常刀劍的鋒利都未曾展現。


    “加冕儀式可不在法刀的管轄範圍!”


    狂風帶來言語,解答了七彩偽物眼中的疑惑與質疑。


    而那麽一刹那的失神與懷疑,讓它後退,讓它慌亂。


    血脈未曾壓服龍魂,法刀未曾懲戒悖逆,身份隻會招來憤怒。


    它已不剩什麽。


    隻餘倉皇和恐懼。


    哪怕它依舊有著力量和瘋狂,可它已然迎來了敗亡的終焉。


    金色狂龍長爪洞穿了七彩的鱗片,蒼銀的巨獸龍翼劃過了驚惶的頭顱。


    曲畢,劇終。


    然後迎來更加狂亂的第二幕!


    群龍衝向了站立在舊王屍體上的新王!


    冠冕乃群龍認可之物,非傳承可得!


    流星依舊在垂落,不分敵我。


    她,隻是見證者。


    直到群龍力竭,盡皆俯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龍穀之中已無龍吟,隻剩俯首的龍魂,以及突然響起的狂笑。


    白骨碎裂的地麵上,忽然泛起了光芒。


    如夢似幻的七彩之光。


    伴隨著響徹天地的笑聲。


    笑聲中沒有高高在上,隻有霸道和不可置疑。


    布滿群星的天空忽然劇烈波動了起來,探出了一個巨大且虛幻的龍首。


    他是黑色的,黑色在星光下泛著點點七彩星輝。


    “我的兒子和女兒,你們很不錯。”


    目光垂向了高昂頭顱的金龍王與銀龍王。


    “喔,好像是兩個女兒來著。算了,不重要。


    “以後,龍族交給你們了。”


    然後他的目光中倒映出了群星,倒映出了騎士。


    “好久不見。”


    龍目之中閃過了沉思。


    “似乎好像沒什麽可說的,到這裏你該做什麽你似乎很清楚了。”


    “是啊,很清楚了。”騎士伸出了手,收回了繁星。


    “聖血解放·白花鬱血。”


    像是染上了鮮血的長槍墜落於地麵,無數白色的花兒綻放在了這片荒蕪的大地。


    然後逐漸染紅,隨著逐漸凝實的龍軀。


    龍神將目光看向了眾多仰頭看向自己的龍魂。


    沒有仇恨,沒有哀怨,沒有不解。


    隻有狂熱,隻有戰意,如無數歲月前等待一聲令下衝鋒的龍族一般!


    “吼——!!”


    似在怒吼,似在狂嘯。


    聲震無垠的龍穀。


    帶動了更多的龍吟!


    “我的榮譽!吾等追逐!”


    龍吟在呼喚,在呐喊。


    龍威浩蕩!


    “吾的傳承!”


    龍吟在呼喝!


    龍影盤旋。


    “吾的歸宿!”


    龍吟在呼喝!


    龍魂飛舞。


    “吾的傳說!”


    龍吟在呼喝!


    龍族的驕傲在呐喊!


    “吾的征途!”


    龍吟在呼喝!


    龍魂在呼喝!


    “吾的守護!”


    龍魂在呐喊!


    那是屬於龍族最後的聲音。


    那也是龍族最後的呐喊。


    “吾等歸來——”


    龍穀在崩潰。


    群龍狂舞。


    天地在顫動,星球在顫動!


    ……


    戰爭從來不可理喻,也從來不由掀起者決定何時停止。


    星羅帝國的宣戰亦是如此。


    它不會因宣戰的皇帝死亡而更改,它隻會無情的拖著已經混亂的帝國繼續狂奔。


    拖著自己的盟友天鬥帝國,拖著舊時代的渣滓奔向死亡。


    星羅城外的星羅平原。


    它原是無垠的農田,是星羅帝國以更小國土麵積抗衡天鬥帝國的底氣所在。


    但現在它不是了。


    它是戰場。


    正如它的擁有者一般,再強,再鐵血,也不可能與另一個時代的卡美洛為敵。


    它隻能被動的改變命運,從生產基地變成了無垠的戰場。


    無數的軍隊,魂師在這個夜晚廝殺。


    星羅城牆上,是新推舉上來的星羅皇帝戴天淩。


    他原是白虎家族的旁支,理論上星羅皇位應當一生與他無緣。


    可白虎主脈都死了。


    死在皇宮裏一批,戴沐白處死一批,隻剩下他這個還有點天賦的支脈裝瘋賣傻混了過去。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成皇帝了。


    快亡國的皇帝。


    至少戴天淩是這麽覺得,他努力與卡美洛溝通過。


    可惜卡美洛沒搭理他,宣戰的是你星羅,要停戰的還是你星羅,戰爭是玩笑嗎?


    他求助過武魂殿。


    武魂殿的答複是正在備戰本體宗,沒時間。


    他按照盟約通知過本體宗,本體宗派出了一堆魂師。


    一群抱著舊時代觀念的魂師。


    魂師至高無上,家族至高無上,血脈至高無上。這是這群魂師常年掛在嘴邊的東西,他們仇恨卡美洛,敵視聖騎士。


    甚至拒絕魂導器,覺得魂師就該靠魂技和自己,靠外物終究不是正途。


    挺迂腐的。


    ‘如果不是魂師實在缺不了魂獸,恐怕他們連魂獸都要敵視。’


    戴天淩如此想到。


    然後他看向了城外的火焰,傾聽無盡的廝殺聲。


    臉上帶上了自嘲的笑容。


    ‘總沒有我可笑,亡國之君啊。’


    “我們要不要逃吧,逃到本體宗,逃到其他的大陸,朕聽說你們星羅帝國不知從哪兒搞了艘大船,還在試著與其他的大陸溝通?”


    旁邊響起了帶著恐懼的低語。


    轉頭一看,是另一個已經成為亡國之君的人。


    ——雪崩。


    他旁邊還跟著已經坐在輪椅上的雪星。


    他真的是亡國之君,因為天鬥帝國已經沒了。


    “到時候看吧,那艘船裝不下多少人。”


    戴天淩這麽說著,眼光卻看向了城外。


    ‘逃,能逃哪兒去,不如逃入地獄,相信地獄總沒有卡美洛。’


    無垠的夜空中,漂浮著一艘巨大的戰爭巨獸。


    但它卻並未參與戰爭,隻是這麽飄著,注視著下方的戰場。


    飛艇上,楊無敵和牛皋雙手抱胸,猙獰的頭盔下,冷漠的看著下方的廝殺。


    真沒必要插手。


    許是傳統,大陸上的人們總是習慣兵對兵,將對將,魂師對魂師。


    也可能是餘裕?


    最後一場戰爭了,不如讓這場戰爭成為真正的戰爭,好記入史冊。


    下方的聖騎士在飛翔,魂獸在嘶吼,魂導器在閃耀。


    “但總感覺,還是缺點什麽?”


    牛皋猙獰頭盔下傳來了沉悶的聲音。


    楊無敵沒有回話,他知道牛皋說的是什麽。


    用卡美洛內流傳的說法來說,是缺了點史詩感。


    “來了。”


    楊無敵突然仰頭,缺的史詩感來了。


    天地忽然搖晃起來,戰場上,城牆上,飛艇上,所有人都開始搖晃起來。


    隻有楊無敵和牛皋牢牢地站穩了身形,注視著天空中的巨變。


    那裏突然多了顆七彩的球體。


    似是月亮,又似是另一個世界。


    所有人都開始抬頭仰望。


    “是神界嗎?”牛皋問。


    “我不知道,但看樣子很像。”長槍出現在了楊無敵手中,九枚魂環在他腦後閃耀。


    “神界要插手嗎?”牛皋鬆開了抱胸的雙手,刀盾出現在了雙手。


    “我……”楊無敵忽然頓住了。


    似有聲音自天邊傳來。


    愈來愈近。


    “吼——!!!”


    是龍吟。


    楊無敵聽過。


    未待下一聲龍吟響起,遮天蔽日的巨龍已經飛過了戰場。


    龍比聲快。


    那是一頭黑色的巨龍,鱗片上閃爍著七彩的星輝。


    它朝著空中的七彩球體飛去。


    似衝鋒,似回歸。


    它的身後還跟著無盡的龍群!


    似火光,似流星。


    如雨,如織。


    他們都在朝著那七彩的另一個世界飛翔!


    龍族的故鄉是哪裏?


    是龍穀?是鬥羅星?


    是也不是。


    他們真正的歸屬是神界,是星海!


    ……


    龍穀就這樣消散了。


    那個奇異的小位麵消失了。


    隻留下了被禁錮在原地的金銀二龍,留下了這兩位新加冕的龍族之首。


    留下了另一個小位麵。


    一個到處是龍卵的小位麵。


    還有三枚神核。


    時間、空間、星辰。


    但這三枚神核其實也不見了,隨著騎士的消失而消失了。


    哢嚓……


    碎裂聲響起。


    一頭幼小的紅龍突破了蛋殼,一瘸一拐的來到了古月娜身邊。


    寫的好爽,讓我自嗨那麽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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