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還無法理解,無法辨析色彩也無法知曉其中形狀,但等到那個“解壓”成具體的形態之後,亞斯塔貧瘠的思維才終於能夠認知。


    無數的觸手般的事物從空洞中湧出,它呈現一種極端不詳的暗紅色,哪怕是末端都至少有手腕粗細,觸手的表麵存在著很淺的,猶如吸盤那樣的小小起伏。


    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那種體型的觸手是怎麽從雞蛋大小的空洞中擠出來的。


    嗤嗤——


    大理石桌麵被腐蝕的聲音。


    亞斯塔看見觸手表麵附著的那令人厭惡的粘液滴落,這些可憎的粘液呈現出石油般的黑色,但是表麵卻浮著五彩斑斕的油膜,散發出難以形容的如氨氣般的味道。


    這是……


    正欲去用言語形容看見的畫麵,突然間,亞斯塔的所有感官都消失不見,就好像靈魂突然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那般。沒有觸覺也沒有痛覺,唯獨“觸手”的畫麵停留在腦海之中。


    那“觸手”剛開始隻是試探性地移動,隨後變得狂暴起來。


    啪!啪!


    它們在空氣中瘋狂地鞭笞,將空氣抽打得發出勁響的同時,又狠狠地擊中了大理石的桌麵。


    桌子就像是牙簽搭成的玩具那般垮塌,桌麵上那本偵探小說一瞬變為殘骸。墨水瓶,羽毛筆和紙也被破壞得不成樣子,即使是嵌入式的煤氣壁燈也被徹底粉碎。


    失去燈光,屋內一瞬間黑暗下來,但是觸手周圍緋紅的色澤卻愈發濃鬱,映照著房間內的事物清晰可見。


    亞斯塔既無法行動,也無法思考,就這樣呆滯地看著觸手在房間裏肆虐。


    某一刻,那從漆黑空洞中擠出的觸手齊齊停頓在空中,猶如被人按下了靜止鍵那樣。


    或許因為觸手的靜止,亞斯塔獲得了短短一瞬的思維。


    不過他還沒有做什麽,就清晰地看見觸手“吸盤”部位的表麵緊繃起來,然後嗤地被撕裂,露出裏麵鮮紅猙獰的眼球。


    嗤嗤嗤——


    無數的眼球硬生生地將觸手表麵撕開,就這樣鑽了出來。它們並不滿足,仿佛是貪婪的活物那般想要打量著這個世界,甚至硬生生地扯開裂口,直至眼球的大半部分裸露在緋紅的色澤中。


    刷!


    數十乃至是數百的眼球齊齊轉向亞斯塔的方向。


    僅僅隻是被注視著,亞斯塔的心靈就已經徹底崩潰。


    他像是隻剩下本能的野獸那般抱著頭四處打滾,一會撞在牆麵上,一會撞在床沿上,好似為了緩解某種並不存在的痛苦。


    接下來,亞斯塔已經沒有知覺,再也不能知道觸手和眼球們的動作。


    既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緩慢地,周圍的緋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像星空那般純淨的暗色與藍色的交織。


    整個房間中發生的一切都飛速地倒放。


    猩紅眼球們收了回去,觸手從漆黑空洞中消失,倒地的亞斯塔自動坐回了原位……


    最終,亞斯塔發現自己正用手取出一張泛黃的紙,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羽毛筆插在墨水瓶裏,空氣中依舊殘餘著紙燃燒的味道,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


    “……”


    亞斯塔把停留在空中的手放下,眨了眨眼睛,然後揉了揉臉。


    幻覺?


    不,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腦海內,那猩紅猙獰的畫麵一閃而逝,亞斯塔頓時渾身僵硬,那種靈魂出竅般的感受再度複現。


    等回過神來,冷汗已經無形中浸濕了他的後背。


    “怎麽回事……”


    他分明見到了觸手一般的事物,那些東西並不是純粹的視覺恐懼,而是帶有某種不可名狀的,足以讓理智瞬間崩塌的性質。


    僅僅回想起腦海裏麵的畫麵也會有某種不好的事情發生。


    “克蘇魯?”


    “這種感覺的話……恐怕真是克蘇魯神話中那一類的不可名狀之物,剛才我的san值恐怕已經因為目睹了那些觸手而清零,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理智。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好像是時間逆流了那樣,又重新回到了之前。”


    “之前……對了,那些觸手分明是從中文漢字形成的空腔裏麵鑽出來的。也就是說……我寫下‘法拉第電磁感應定律’這幾個字,導致了我遇見不可名狀之物的結果。”


    或許是回想起那些畫麵的緣故,亞斯塔感覺頭有些刺痛。


    他強忍住這種不適感,費力地思考。


    “有一種可能是,因為我寫下的內容和電磁原理相關,因此受到了不可名狀的襲擊……這樣一來,結合上百年來沒有做出科學的突破,那也就說得通了。”


    “另外一種可能……其實寫下的文字本身隻是一種符號,隻有人們公認它是文字,才會賦予它意義。或許中文本身在這個世界就是特殊的文字……”


    “文字……”


    亞斯塔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麽,他從口袋裏麵掏出一張卡片。


    這是中午的時候,他從一名“占卜師”那裏花了一諾裏買過來的。雖然卡片的質地不錯,但是價格還是很貴。


    上麵寫著:da’at。


    “據說是古金格雷須文,意思是知識。”


    古金格雷須文是一種曆史上的文字,因為時代的演變而逐漸變成了現在的金格雷西文,一些遺跡探險家或是考古學家會學習這種文字,從而解讀一些曆史上的資料。


    “金格雷西……古金格雷須……”


    亞斯塔反複念叨著這兩個單詞,突然驚覺:“這不就是english嗎?”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逐漸加快,能感覺到血液流速加快。


    “金格雷西的讀音稍微有些差異,但古金格雷須就毫無疑問是english了。而且……”


    他看向卡片上的字,雖然不明白其中單引號的意義,但剩餘的四個字母完全就是英文字母的花體版本……隻是亞斯塔當時沒有反應過來。


    “除了金格雷西文之外,還有一種常用的語言是查尼斯文……chinese文。”


    亞斯塔倒吸一口冷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能感覺到,這看似是巧合的發音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不可思議的事實。


    砰砰。


    正當亞斯塔想要往深處思考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因為精神緊繃的緣故,他嚇了一跳,一瞬間聯想到各種敲門殺的恐怖故事。


    剛剛還和那種不可名狀之物正麵接觸,亞斯塔現在仍然驚魂未定。


    不過他很快又放鬆下來。


    “亞斯塔,媽媽說讓你來幫忙。”


    略顯稚嫩的聲音,這是十二歲的妹妹薇薇安。


    他隻好把所有的思緒壓在心底,扮演成與往日一般無二的亞斯塔,熄滅了煤氣燈,打開了房門。


    薇薇安的身高大約一米五的樣子,留著黑色的齊頷短發,長得有些可愛。


    “什麽事?”


    “文化展覽的籌備工作,要先把畫搬樓下,明天一早上就可以搬到文化廣場那邊。”


    原來是體力活,亞斯塔點頭答應,很快往樓上存放希艾姆各種畫作的閣樓走去。


    薇薇安跟在後麵,興衝衝道:“我也來幫忙。”


    亞斯塔有些懷疑她能不能搬得動。


    不過也不能說得太直白,免得打擊到薇薇安的積極性,於是委婉道:“你先去上麵看看有沒有小的畫,如果好拿的話就先拿下來吧。”


    “嗯嗯。”


    薇薇安從側麵越過亞斯塔,率先一步往樓上走去。


    等到亞斯塔慢悠悠走上去之後,便看到薇薇安鼓起臉頰與穿著睡衣的希艾姆對峙。


    亞斯塔掃視一圈,確實沒有她能夠搬得動的畫。


    畫布本身是輕盈的,但是釘在畫板上或是裝裱在畫框裏就不輕了。


    不得不說,畫得相當好。


    寫實作品的話,其實永夜平原這一片黑的地方沒有什麽好畫的,因此希艾姆過段時間會去一趟北部的無暗之地,那邊有大片綺麗的自然風光。


    以亞斯塔的視角看去,無論是構圖還是技法都無可挑剔,第一眼就給人純粹美的享受。


    更不用說永夜平原的很多人從未見過這樣的畫麵,自然是相當受人歡迎了。


    安慰了一番薇薇安後,亞斯塔按照希艾姆的指揮一幅幅把畫搬到樓下。


    因為之前見到的那不可名狀畫麵,他難免有些心不在焉,不過還好是體力活,不至於出什麽岔子。


    搞定了任務之後,亞斯塔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在不被人打擾的情況下繼續思考有關於“不可名狀”的事情。


    不過薇薇安攔住了他,問道:“亞斯塔明天是要上班吧?”


    “嗯。”


    “那就不能和我們一起去看文化展覽了,難得有機會,今天大家一起去看文化展覽吧!”


    亞斯塔想要拒絕,但麵對薇薇安希冀的眼神又有些不忍。


    而且原本的亞斯塔相當在乎家人,幾乎沒有理由拒絕這種請求。


    希艾姆從樓梯上探出頭,笑著說:“不也挺好的嗎?不要每次一放假就待在家裏麵無所事事,和妹妹們一起出去玩吧。”


    薇薇安看向樓梯上方:“那媽媽呢?”


    “我從小時候開始就每次都去,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麽新鮮東西了,你們好好玩吧。”


    亞斯塔無語。


    他母親希艾姆是徹頭徹尾的摸魚至上主義,關鍵是每次找的理由都無可挑剔。


    “那亞斯塔我們去吧。”


    “好吧,我收拾一下東西。”


    關於不可名狀的事情,也隻能之後再做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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