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能夠受得了這樣的侮辱?更何況他方才的的確確是幫了自己的。這樣讓人幫完忙就以這樣的話語詆毀質問,任是一個正常人都是要生氣的。然而今日不知道為什麽,春香的態度卻是出奇的固執,依舊密密實實地擋在自己麵前,撂下了一句狠話,話語間咄咄逼人的味道愈發鮮明,“你若是說不出來怎麽知道我在這的,就說明我後來的猜測是對的了!”


    他卻是笑,隨即一字一句朗聲答道,“此前偶然聽起這位姑娘提及你從前常來這裏,對這一方也算是熟悉,便暫行排除了走丟了的可能性,我也相信你應該知道上元節放河燈的習俗,所以才會去臨時採購。其後我去取此前預定好的蓮花燈時,聽得附近商販說起今日生意比往年都要好許多,煙花大典還未開始,此前準備好的花燈便已經一搶而空了。我估算著這位姑娘所說的你消失的時間,應該是在煙花大典開始以後,所以你在附近是買不到蓮花燈的,要去也隻能夠繞遠路到這裏,便帶著她來試一試,未曾想,卻是正好碰上了。”


    她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在聽到後半截時,眼風不自覺地放低了幾分,朝著春香此刻的手上望去,正見兩盞做工精美的蓮花燈,想來方才春香口中所說採購的東西,便正是這個,這才恍然大悟起來,不免對著眼前的人又多了幾分佩服:看著隻是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沒想到心思卻如此縝密,居然能夠注意到她所說的一言一句,從而推理出準確的位置,讓她徹底長了見識。


    春香一時間似乎也被堵得啞口無言了,最後也隻行了行禮,悶聲道謝,“那便謝過李公子了。今日之事,還希望李公子傳出風聲才是,畢竟我們家小姐身份特殊,實在不宜這樣明目張膽地拋頭露麵。方才因為太過緊張我家小姐,所以對公子您多有冒犯,春香在此給你賠罪了。”


    “無妨,你也是護主心切。”他擺了擺手,麵上依舊是那副清雋的笑意,一麵又隻將眼光轉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的她來,“原來是一位官家小姐,難怪此前說很少出門。這一回好不容易出來了,在下還惹得你不痛快,真應該賠罪。”


    她連忙搖頭,心裏暗自想到:她如何會覺得不痛快,這分明是她這十幾年的人生中最為快意的一天了。


    她在此前的日子裏頭,統統是為了父親的期望而活,為了旁人的讚賞而活,循規蹈矩,溫良端正,卻意外出現了這麽一天,這麽一個晚上,自己頭一次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幹了一切自己從前想也不敢想,見也沒有見過的事情。雖然過程曲折,然而如今回想起來,卻讓她隻覺得由骨子裏頭透出的痛快。


    正要繼續說話,春香已經攔了下來,語氣依舊帶著明顯的警惕,“小姐,時間不早了,老爺若是發現了我們偷跑出去,是要生氣的。我們如今還是快回去吧。”


    她有一瞬的尷尬,然而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忍下了心中的真情實感,最後也隻是朝著他福了福身子,便隨著春香而去了。


    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隻感覺手被輕輕地握了一下,依舊是那幹燥溫熱的熟悉觸感,也同樣有著能夠讓她陡然心跳加速的魔力。


    她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清晰地感覺到他似乎是塞了一個什麽紙片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她也未有多想,隻趕緊地抓在了手中,隨即很快便與他那修長幹淨的手指抽離了開來。


    她將紙條藏在袖子裏,一邊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指尖,隻覺得其上似乎還存在著他特有的溫度。雖然還不知道他塞給自己的紙條上究竟寫著什麽,然而她的腦子裏頭卻已經浮現出了無數種可能,想著想著,已經不由自主地抿嘴笑了出來。


    那時的她年歲還那樣輕,甚至都還沒有意識到那是喜歡的開始。


    這邊攙著她離開的春香正回過眼來,覷了一眼她麵上的表情,一雙靈動的眼中隱約有幾分得逞的快意流轉而過,一麵有意無意地撇過了眉眼,在邁出門檻的一瞬間,與身後站著的那個男人對視了一眼。


    僅僅是頃刻之間,他們已經飛快地完成了眼神的交流,唯一不變的,是眸底閃現的冷意。


    她自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眼神交匯,隻兀自隨著春香一路自庵堂的暗道再次回到了蘇府以內,換下了身上那早已經髒得不成樣了的服裝,重新變了兩個俏生生的人來。


    蘇府中如今顯然已經撤了席,已然不再像出去時那般喧鬧。她與春香先行自院外聽了聽,見似乎並沒有異樣的動靜,這才勉強鬆下了口氣來,一邊提著裙角急急忙忙朝著屋內躲去,一邊相視一笑,隻當做是為這場出逃計劃的完滿成功慶賀,卻未曾想到,就在她們進入院門的剎那間,整個院中霎時燈火通明。


    她頓住了腳步,麵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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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章 抓個現行


    院子中央正呈放著一把太師椅,而上頭正坐著一臉沉肅的蘇員外。左右兩側的僕人一字排開,此時此刻皆低著頭,看起來大氣也不敢出。


    她在見到這副場景的時候便已經在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下意識地就想要調頭就走,然而馬上又反應過來既然他們都守在這裏,自己不在房中養病的事情定然是被發現了,如今自己再逃也沒有什麽用,反而會惹得父親更加大為光火,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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