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的啜泣聲持續了許久才又漸漸小了下來,蕭寧這時又問道:“錢師兄,你知道這次是誰下的手嗎?”


    搖了搖頭,錢飛鵬才把頭抬起來,深吸了口氣道:“不知道,那密室本來莊中的機關總樞,有向外探看的窺孔,也有幾處收集聲音的窺聽。我被師姐推下去時正是對著一處窺孔,從中我隻看到三個黑布罩頭的蒙麵人,除了一對眼睛其餘都被黑衣遮住了。兩個用刀一個用劍,那用劍的尤其凶殘,從裏麵看見的大部分人都是他殺的。最後他們湊到一起的時候我才斷斷續續的聽到幾句,原來他們是來找兩位師父收藏的一塊‘天星神鐵’。可惜當時我動彈不得,直到三個時辰穴道自解了才打開機關,可這一切都是晚了……”說著又把頭埋了下去。


    “錢師兄,你也不必難過了。”楚月這時也安慰道,“你出來的時候我們也看見了,這密門連開加關得十數息之久,敵人武藝既然如此高強,萬一衝進來一眼瞧見到時候誰也活不了,我想張師姐也是看見擋不住,怕你冒險才點了你的穴道自己去拖延時間。張師姐臨去之前都是死死的堵在暗門之上,就是為給你多留一份生的希望,當時你若衝出來豈不是枉費了她的一片心意了。”


    錢飛鵬聞言點點頭,卻還是將臉埋在手上沒抬起來。


    “錢師兄可識得此物嗎?”蕭寧說著掏出當時從張恩佐手中取下的布片來,遞給錢飛鵬。


    錢飛鵬這才接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見過,這好像是一片斷裂的衣襟,蕭兄弟從哪得來的?”


    “這是從張恩佐前輩手中得到的,”蕭寧回道,“還有就是我二人進門之時張恩佑前輩尚存一息,言道此次之事,曾提到一個‘陰’字,後麵就未曾說出來了,師兄可能猜到些什麽?”


    錢飛鵬皺著眉頭苦思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那錢師兄可知這‘天星神鐵’乃是何物?以前有誰上門討要過此物嗎?”蕭寧這時又問道。


    錢飛飛鵬還是抬起頭來搖了搖道:“沒有,聽師父說過,這‘天星神鐵’雖說算得上一件異寶,可也實是一塊雞肋。此物堅硬異常,非常法或凡火可熔,二位師父也是數年熔之不得,就算熔化之後單用此鑄成兵刃,也是堅固有餘,鋒銳不足,雖說強於凡鐵,也難以成就神兵。隻是此物比精鐵要輕,倒是鑄甲胄的好材。當然,若有‘赤金之精’相合,倒可鑄出不亞於上古神兵的利刃,可這‘赤金之精’比‘天星神鐵’還要難尋。如今武林之中,也隻有‘天醫門’的鎮門之寶‘生死判’和‘山河盾’是用此二物鑄成的。”


    “那二位叔叔可曾說過何人能熔鑄這‘天星神鐵’嗎?”楚月這時問道。


    “有。”錢飛鵬這下點點頭,“師父說過,據他所知隻有當年的‘神兵山莊’有此技藝,可熔此鐵。而這‘神兵山莊’已自唐末五代而絕,不過尚有傳人留下,此人名叫廖承伯,兩位師父亦曾去尋過他,可不知為何並未談成,所以這‘天星神鐵’也一直被師父扔在庫中。”


    “‘神兵山莊’?廖承伯?廖……”蕭寧坐在旁邊喃喃自語,好似若有所思,良久之後才又抬起頭來問道,“錢師兄,這‘天星神鐵’哪般模樣?”


    “嗯……”錢飛鵬皺著眉頭想了一想道,“隻是一塊黝黑的鐵塊,上麵遍布銀星,細看之下就似無月的夜空一般。”


    蕭寧這下看了楚月一眼,再對著錢飛鵬說道:“錢師兄,待此間事了,我和月妹妹先去打聽一下這個廖承伯的下落,我想這不失一條探究的線索。”


    “嗯。”錢飛鵬無力的點點頭,應了一聲,“也隻好如此了。”


    “師兄今後有何打算?”楚月再問了一句。


    “唉……”錢飛鵬抬頭打量了打量院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而今二位師父仙去,師姐也去了,大師母前些年也早已不在,也隻剩下二師父家的二師母和我一個八九歲的小師弟還住在西風鎮中。門中雖然損失慘重,可大部分出了師的弟子也都在鎮中居住,總體來說根基尚在。等處理完師父的後事,我當輔佐師弟重建‘百巧閣’,不可使師父一家兩代的心血毀於一旦。”


    “也好,”蕭寧一拍坐椅站了起來,“那錢師兄在此籌備重建門派之事,江湖中的消息就暫且交與我二人吧。”


    “對。”楚月也跟著站了起來,“錢師兄先在此少歇,我和寧哥哥去前院看看。”


    “我和你們一起吧。”錢飛鵬這會兒精神好了不少,也站起隨著二人道。


    再次來到前院,已有人運來不少棺木,大家也正在盛斂屍體,蕭寧挨個上前檢視一番,回來一皺眉頭說道:“錢師兄,昨晚來的一共有幾人?”


    “不知道,我從窺孔中也隻看見三人。怎麽了,蕭兄弟?”


    “剛才我去看了幾人的屍體,也隻有兩種傷口,刀傷和劍傷。而且刀傷極為相似,要不是師兄說有三人,我還以為隻有兩人所為。”


    “寧哥哥,這又說明什麽。”


    “說明這是一個組織,一人為首,其餘人都是被人統一教導的,才能是極似同一人的手法。”


    “那……”楚月沉吟了一下,又抬頭向著錢飛鵬說道,“錢師兄,二位叔叔生前可曾得罪過什麽大的幫派?”


    “幫派?”錢飛鵬凝眉苦思良久,卻還是搖了搖頭道,“兩位師父醉心於機關之術,平日裏少與江湖中人往來,沒記得他們與什麽人結過仇怨,更別說江湖幫派了。若說有仇,也就隻有與‘拜火教’是積年的宿怨了。”


    “拜火教?”楚月看了蕭寧一眼,說道,“會是他們嗎?”


    “不好說。”蕭寧搖了搖頭,“錢師兄是否知道拜火教可有姓陰之人?”


    “不清楚。”錢飛鵬也是搖了搖頭,“拜火教中人多勢眾,高手如雲,有哪些人外人還真是難以明白。不過,”說著他又打量了一眼四周,“此教中人行事一貫肆無忌憚,這滅門之事亦未少做,可向來沒有蒙麵之時,所以說這次不像。”一切好像又陷進死胡同裏去了,三人一時又是相對無言。


    許久之後錢飛鵬才是長長的出了口氣,搌了搌淚痕抬頭看看天道:“二位,我也不陪你們了,二師母那我還得親自去一趟,這裏稍作安排也得過去了。”


    “好。”蕭寧和楚月拱拱手道,“那錢師兄先忙,發喪之日我們再來給二位前輩磕頭上香。”


    “好吧。”錢飛鵬也是抱拳還禮,回頭吩咐道,“柱子,代我送送二位,我去按排下靈堂。”


    等出了莊門,二人扳鞍上馬仍是直奔西風鎮而去,還是在鎮中尋了那間客棧住了下來。等到小二送上飯菜,蕭寧關上房門一時間是愁眉不展。楚月在一旁看看他也是哀歎一聲,說道:“寧哥哥,這是怎麽個事兒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天剛弄出個新‘四聖秘藏圖’來,今日百巧閣又招了這災。唉……”


    “是呀。”蕭寧給她夾過一筷子菜去,也是歎了口氣說道,“累,這兩日來發生的事真是讓人心累,也讓人看不透。看樣咱們閱曆還是淺了啊,這江湖中此番是風起雲湧,雖說半年和石幫主他們一起的時候早有預料,但是誰也沒想到能亂到這般情形。而今這形勢不是咱們能輕易應對的了,這麽著吧,等二位前輩這裏發完喪,趁著還有幾個月時間,你我快馬加鞭趕去太原,找王伯伯計議一下吧。”


    “嗯。”楚月拿筷子撥弄著碗中的菜,無精打彩得道,“也就隻能如此了,現在這形勢我真擔心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咱們給陷進去了。”


    “是呀。”說到這裏蕭寧越發是愁眉不展了,“如今這不知真假的‘四聖秘藏圖’正是燙手的山芋,可又偏偏落在咱們手中。這留下終是禍害,可棄又棄不得,怎麽也得帶去讓王伯伯看看才好,唉……”


    “行了,不想了!”楚月忽然一拍筷子說道,“就算你我在這愁眉苦臉的,該來的總還得來。大不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也隻好如此了。”蕭寧點點頭,“這一路上咱們盡力低調,快馬急趕,早到太原也早日心安。”


    兩人借著這頓飯一番商議,才算是將下一步的打算定了下來。昨日奔波一天,又連戰數場,加之晚間亦沒休息好,今晨又遇見此等大事,早就是身心俱疲,下午二人也就沒有出去,俱是在房中歇了下來。


    等到轉過天來,二人也是起了個大早,梳洗畢了又是趕去百巧閣中。遠遠就看見莊上高搭靈棚,近前來是錢飛鵬麻衣麻冠,站在莊前迎送賓客,棚中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哭得雙目紅腫,一身素服對著來人答禮,旁邊跪著一個八九歲的孩童也是白衣白帽,跟著磕頭。蕭寧二人上前和錢飛鵬施過禮,這才討了香火來到棚中,上罷了香拜了四拜,再見過了張二夫人與那孩童,才由柱子引到後堂。


    少時錢飛鵬也走了進來,三人施禮落坐,才聽錢飛鵬道:“蕭兄弟,王師妹,下一步將往何處?”


    “錢師兄,”蕭寧和楚月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們想趕在武林大會之前去趟太原,而今江湖紛亂,實非我等可以應對,王伯伯人在太原,我想去請教一下下一步該當如何了。”


    “唉……”聽了這話錢飛鵬歎了口氣,苦笑一聲,“也好,早就聽師父說過王師叔機敏過人,計謀百出,有他老人家指點下也好。”


    “嗯。”蕭寧也是點點頭,“現下也就隻有盼著王伯伯能夠給個主意了。”


    話正說著,柱子來報又有附近親友前來吊孝,錢飛鵬站起身來苦笑一聲:“兩位先坐著,可憐我兩位師父也隻剩下這孤兒寡母,我還得去前邊照應一下。”


    蕭寧和楚月也是趕忙拱手道:“師兄請便。”


    真是:


    行道江湖詭異多。幾番隻腳踏森羅。


    舍死離生心已亂。腸斷。盡知苦海是如何。


    黑首白頭誰早去。都苦。離人唯剩淚婆娑。


    後世舉觥遙以祭。哀思。來生莫再動幹戈。


    ——定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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