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山壁上掛了大半日,蕭寧水米未食,早已是精疲力盡,這會兒左右無路,上行無法,加之山風又疾,隻得再次爬下山澗。


    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滿心的沮喪,在山下找了塊地方咀嚼著幹糧,讓他忽然間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用力咬了咬牙,狠狠得嚼碎了最後一口幹糧,蕭寧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將那要流出的眼淚又咽了回去,仰望了一眼那遍尋無果的山壁,趁著日影未墜,又爬到這邊山上來。


    這一下蕭寧的擰勁也是上來了,終究要探個究竟出來,在這山上遍尋枯枝幹草紮了一個火把,隻待晚上再去尋找。


    又是一日過去了,及至傍晚天也陰下來了,濃雲密布,山風甚大。到了天色盡黑,遠望對麵山崖,那道白光又出現了,這次閃爍甚急,時而光芒也比昨夜明亮不少。


    蕭寧艱難的點燃了火把,認準白光的方向,小心的向澗底走去。下澗是一步三滑,等下到一半了,再抬頭已看不到對麵的白光了,隻得自己暗自記住方位一步步向下行去。


    到了山底,澗中之風更大,火把隻閃了幾閃就熄滅了,幾次都未點著。蕭寧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認準大體方向,摸著黑向山上爬去。


    山壁陡峭,白天尚自難攀何況黑夜,隻上得十幾丈高已是滑手數次,手掌也已破皮見血了,加之今夜風大,愈往上愈是艱難。


    幾近兩個更次,也才上得白天一半高度,此時天色已是愈發陰沉了。眼看大雨將至,蕭寧在石壁上也是一身大汗,雙手疼痛異常,早已尋不到初時記下的方向,隻得悶聲上爬了。


    又上了幾丈距離,他貼在石壁上略作休息,抬頭細瞧之下,忽見右側上方好像有白光一閃,當時心中大喜,急急往上趕去。不想這時攀住的一塊岩石一鬆,“嘩啦”一聲掉了下來,蕭寧身子一仰已離開崖壁。說時遲,那時快,當此時他瞅準旁邊一根粗藤,也顧不得雙手疼痛了,身形努力一擰,雙腳用力一蹬向著藤條撲去。


    這一下倒是把握的很好,雙手剛好抓住藤條,在半空中蕩了幾蕩穩下身來。抬頭再向四下看時,卻是壁如刀削,無有落腳之地了。


    稍稍喘了口氣,隻得借著藤條手腳並用往上攀去,一連上得五六丈高,才有一塊突石讓他稍稍落腳。在這裏略作休息,蕭寧四下打量,就見頭頂偏右處正有白光隱隱發出,離他也就還有二十餘丈遠。咬了咬牙,一手伸入袖中掣出“藏鋒録”尋隙插入,一手抓著樹藤草根逐漸上攀。


    又是將近一個時辰,耳聞半空中已是雷聲隱隱,眼看白光也近在咫尺了,崖壁卻是越發陡峭,他這附近已是沒有了借力之處,側頭看看又有一束長藤從山頂垂下,好像根生得正在白光上方,伸手用力拽了拽倒也結實,這會兒兩手抓牢,身形一蕩離開腳下岩石,再次手腳並用努力往上攀去。


    複行數丈,蕭寧忽覺眼前一片光明,眯著眼仔細看去,原來是一束朦朧的白光從一道山縫中發散出來,外麵卻正被這束藤蔓遮蔽著,隨著山風一刮來回晃蕩,遠望去才顯得這白光忽隱忽現。


    這道山縫上下隻有數丈高,寬有四尺還多,若不是這白光發出,乍看去也無甚特別。蕭寧一蕩藤蔓,借力鑽入山縫之中。


    縫隙之中極是幽深,初入時山風甚大,等行進數丈才得再次抽出火把點著。這會兒他是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抽出鋼刀,一步步向深處摸去。


    縫隙甚長,行了數十丈也未到頭,隻是那白光越發明亮了。這地兒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飛禽走獸也是少至,倒還幹爽,隻是有些地方極其狹窄,非得用刀撬下數塊岩石才得已側身而過。


    又行了數十丈,前邊卻是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廣闊的洞穴,高十餘丈,畝許大小,四壁光滑,明顯有人工開鑿打磨的痕跡。牆上鑲十三顆夜明寶珠,顆顆有雞子大小,照得洞內亮如白晝。再往下看,地上也滾有三顆,一顆正落在岩縫之處,外麵看的白光正是它透出來的,纖塵不染,端得是奇珍異寶。


    蕭寧這下熄了火把走進洞來,再回看來時之路,裂縫與洞壁相比尚新,想來是地動之時才得裂開。四下再一打量,卻是嚇了一跳,原來洞中有四具骷髏形態各異,映著寶珠的冷光著實陰森恐怖。


    定了定神再細看時,雖曾被地動震得骨骼散落,卻也大體辨得形狀。就見壁角上一具還算正常,背倚岩壁而坐,右手旁一隻腐朽的毛筆,左手旁一本厚厚的冊子,一柄腐朽的短鋤被扔在了一邊。


    在他一旁數丈之外是一堆散落的枯骨,骨質發黑,顯然生前染有劇毒,骨骼中也露出冊子的一角,一柄滿是鏽跡的橫刀立於枯骨之前,刀尖插入地麵岩石半尺多深。


    另外兩具靠近山洞中央,互相糾纏著,下邊一具仰臥於地,骨骼粗壯,應是一男子,這人也是手邊一筆一冊,下頜猛張,似是要大聲疾呼;伏在他身上之人身材嬌小,骨骼纖細,應是一女子,但也是骨質發黑身中劇毒,一隻骷髏手卡在男子的脖頸之上,另一隻手握著一柄鏽跡斑斑的短劍,正插在那男子的左胸。在她身後數尺也有一本冊子和一柄鏽蝕的長劍躺在地上。


    四具骨骼多有破碎,不知是生前所受之傷還是死後所至。


    再看洞壁四周,上首位一個石質供桌,原本供有三塊牌位,而今一塊翻倒桌上,兩塊業已碎成數段,散落的倒處都是。供桌旁邊有一處丈餘高的小洞,外麵木門早已腐朽,裏麵長條石桌上有數本集子和文房四寶。供桌對麵是兀突的一塊數丈高岩石突入洞中,蕭寧走近細看原來是一塊外來的巨石塞住了洞口,巨石如今頗有裂痕,下有一角也被地動震塌,若清理一下應夠一人匍匐而出,這會兒從中隱約能看到外麵的雷光,聽得雨聲。


    洞中別無長物,蕭寧巡視一周,來到四具枯骨之前,先撿起仰麵骷髏手邊的冊子,就見書頁已然發黃,而紙質卻是甚好,至今仍是堅韌異常。翻開細看書中所寫,僅是一套輕功身法名曰“魅影九變”,和一套名叫“千幻手”的掌法而已,另外就是一些施毒製毒解毒的秘術和功法。


    再去撿看女子身後的冊子時,上麵是一套名為“長河”的劍法,就算蕭寧不擅劍法,細看之下也不覺讚歎連連。


    兩本冊子都隻記載的武學雖然精妙,可連一句敘述也沒有,看這洞中當年分明有大事發生,怎得兩人隻字未提,這下更使得他滿頭霧水。


    無有他法,隻得又走到倚牆的骷髏跟前,撿起了他手邊的冊子。這一本比其它皆厚了數倍,上麵可書得上萬言,蕭寧就著一顆明珠展開細讀:“餘藥王穀三代之主仲孫康也,今封祖師洞與敵友盡亡於此,敵友皆喪,餘亦命不久矣,於此事詳記之,當為後人知悉……”近萬字的篇幅,卻是盡述了當年發生之事,蕭寧看罷如在眼前,不由得掩卷唏噓。


    原來此處正是藥王穀所在,當年藥王孫思邈屢受朝庭召喚卻不願出仕為官,隻留一弟子侍奉於太醫院。則天大帝上位時,其後輩弟子參與了皇家之事,被迫逃出宮庭,後來其傳人在這巴蜀山中尋到此穀,就聯合醫者創立了“藥王穀”。穀中頭兩代穀主與弟子本不會武藝,等到仲孫康少年之時,偶然從華陀傳下的“五禽戲”中悟得一套內功絕學,自名曰“五禽決”,自此武功大進,武林中人稱之為“醫聖”,並且結交了當時的兩位江湖名士,一人為大唐“劍聖”裴旻的小弟子,“詩仙”李白和公孫大娘的小師妹,“劍聖”之名的繼承者蘇婉秀;另一人則是軍中出身的“刀聖”石磊。此外江湖中還有一人被稱之為“幻魔”,複姓南宮單名一個雲字,卻自稱為“幻聖”,四人合稱“武林四聖”。


    南宮雲此人輕功身法天下無雙,為人卻奸盜淫邪,專幹些采花盜柳之事。有一次卻是采到了蘇婉秀一個心愛的弟子身上了,蘇婉秀勃然大怒,欲找其尋仇又恐一時難有勝算,便去邀了石磊一起出手,不想數月間二人在江湖中卻是遍尋南宮雲不著,一氣之下就殺上他的老巢“幻聖島”,將其弟子門人、家眷仆從盡皆誅絕,又一把火將那島燒成了白地。


    這下南宮雲得知此事怎能算完,等那二人回到中原,趁其不備給二人投下劇毒,二人隻得強壓毒性前去藥王穀找仲孫康求醫。仲孫康耗盡心力已將二人治了個八成了,不想此時南宮雲卻殺上了藥王穀,穀中弟子大多不會武藝,就算會個三拳兩腳又怎是南宮雲的對手,這會兒仲孫康為驅毒又功力大損,蘇、石二人餘毒未清難有幾分戰力,眼看藥王穀要重蹈幻聖島的覆轍了,仲孫康一麵命弟子們出穀逃命,一麵與蘇婉秀、石磊聯手將南宮雲逼入這祖師洞中,發動機關封死了洞口和穀口,意欲與敵皆亡。


    洞中四人俱是身受重傷,眼見都命不久矣,仲孫康與石磊至今未有親傳弟子,不忍武藝失傳,提出各自留下武功絕學以待有緣之人,眾人盡皆同意。不想南宮雲剛剛寫罷之時,蘇婉秀卻忽然暴起將其刺死,接著蘇、石二人也是毒發身亡,仲孫康咬牙詳記此事後,發覺自己亦是重傷難支,隻得在洞中靜待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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