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的生日


    書中很多人的生日都寫得非常明確,比如元春生於正月初一,寶釵生日正月二十一日,黛玉和襲人是二月十二花神節,王夫人是三月初一,探春三月初二,賈璉三月初九,薛蟠五月初三,巧姐七月初七,賈母八月初三,鳳姐九月初二。


    但是書中第一主角賈寶玉的生日究竟在哪一天呢?


    卻偏偏沒有細說。


    對於這個問題,紅學界向來眾說紛紜,其中影響最大的自然是大師周汝昌的“農曆四月二十六日”之說。周先生為了這個說法著書立論,曾寫下洋洋萬言,理由是探春送鞋、張天師送符、遮天大王聖誕等等。


    周先生認定,寶玉就是曹雪芹,其生日當在雍正二年閏四月二十六日未時。據說每年這天,周先生都要給曹雪芹做壽,也的確是一片癡心。


    可惜的是,且不說曹雪芹生平無據可考,而就書論書來說,周先生的理論也是實在站不住腳的。


    第二十七回中“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來這日未時交芒種節。”寫群釵遊園,寫寶釵撲蝶,寫黛玉葬花,卻絲毫沒有寶玉生日痕跡。而且探春說:“寶哥哥身上好?我整整三天沒見了。”如果這天是寶玉生日,不會接連三天未見麵,那是什麽時候送的鞋呢?


    據寶玉說:“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那一回我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作的。我那裏敢提三妹妹三個字,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生日,是舅母給的。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麽。”


    遇見老爺已經是前些日子的事了,而寶玉說的“前兒我生日”自然是更早的事,怎麽也不可能穿越回芒種節這天再重新送一回。況且探春送鞋若是為賀寶玉生日,原是光明正大的事,用不著遮掩,可見正是生日前所贈之禮,才讓寶玉在老爺麵前不敢提起。這樣算來,這生日就往回推得更早了。


    第六十二回濃墨重彩描寫寶玉生日之前,先在五十八回寫了“這日乃是清明之日”,五十九回寫清明後不久,“寶釵春困已醒……見園中土潤苔青,原來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


    然後才是六十二回寶玉生日,群芳開夜宴時,林之孝家的來查夜,曾叮囑說:“如今天長夜短了,該早些睡。”可見是立夏之後,清明節和芒種節之間。


    這是聯係前文推算的寶玉生日。也有人根據後回中賈敬發喪時間來反推,得出結論是寶玉生在五月末,但是“紅樓二尤”的段落係別本移栽,時間和人名上與全書都有很多矛盾,做不得準。


    倒是最近有位民國紅迷吳克岐的《犬窩談紅》一書重新炒熱,曾提到“次日是四月十五日,卻係寶玉生日”。


    此人是否真的看過擁有一本獨特的脂批殘本,在此本中是否確實看到過寶玉生日,因是孤證,難以盡信。但從時間來看,倒是靠譜的。


    石榴紅裙鬥草贏


    “情解石榴裙”是香菱在玉兄前掛號的重頭篇章。


    此前香菱學詩,寶玉曾給過一句定評:“這正是地靈人傑,老天生人再不虛賦情性的。我們成日歎說可惜他這麽個人竟俗了,誰知到底有今日。可見天地至公。”


    紅樓女兒都得請玉兄評點才入正傳,但這還隻是旁觀。直到鬥草汙紅裙一事,才終於讓兩人有了真正的交集。


    香菱是一個詩意的少女,所以作者為她安排的這場鬥草奇緣也充滿了詩意,讓我們不能不想起晏殊的詞《破陣子》: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裏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元是今朝鬥草贏。笑從雙臉生。”


    鬥草是古代女子常作的遊戲,有野史記載西施就很擅長此戲。大觀園中眾多妙齡女子各自擷花選草,紅圍翠繞,巧笑嫣然,妙語如珠,想想都是一幅極美的畫麵。


    接著小插曲來了,因為一枝夫妻蕙,豆官輸了不認賬,反笑香菱:“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著夫妻,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好好的女孩兒遊戲鬥嘴,卻無端扯到人家夫妻事上,也隻有小戲子才會這般口無遮攔,若是園中丫鬟打鬧,定不會這樣毫無顧忌。


    算筆賬,薛蟠遠遊是在第四十八回《濫情人情誤思遊藝慕雅女雅集苦吟詩》,書中明確寫道“展眼已到十月”,張德輝要回鄉,薛蟠動念遠行,十四日一早,“薛姨媽寶釵等直同薛蟠出了儀門,母女兩個四隻淚眼看他去了。”


    也就是說,薛蟠出門是在十月十四,如今寶玉生日約在四月中旬,這和豆官說的“你漢子去了大半年”倒也相合。


    豆官扭著香菱在草地上,滾在旁邊水窪裏,沾得香菱半扇裙子都汙濕了,自己不好意思,忙奪手走了;眾人笑個不住,怕香菱拿他們出氣,也都哄笑而散。


    這些雖然都是小女兒常情,但是也看出這些小丫鬟們終究不大厚道,因為若是襲人、紫鵑在此,定然不會這樣一走了之。


    香菱落了單,提著濕嗒嗒的裙子恨罵不絕,本來是非常掃興的事。這時候寶玉來了,看到裙子濕了,不但歎息石榴紅綾不禁染,且歎息薛姨媽嘴碎,怕讓香菱受委屈——有人知道的苦就不算苦,因此說這些話碰在了心坎兒上,香菱反倒歡喜起來。


    接著寶玉又很體貼地讓香菱站著別動,免得連小衣膝褲也都拖髒了;且提出很實在的主意,讓襲人馬上送條裙子來換。


    事情圓滿解決,寶玉心下又是暗有一番潮湧:“可惜這麽一個人,沒父母,連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來,偏又賣與了這個霸王。”


    這番感歎,亦如前回憐惜平兒,都是為了這些女孩兒的命運而歎息。因此他也本能聯想到平兒,“因又想起上日平兒也是意外想不到的,今日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


    ——這意外,就是在一個極聰慧靈秀,可憐可敬的女孩兒麵前盡了心。對寶玉來說,這種付出從來都是不求回報的,能有機會為這些女孩兒做點什麽,已經是他最快樂的事。


    這就是大愛!


    香菱換裙時,寶玉蹲在地上挖個坑兒將落花鋪墊了,然後才將香菱的夫妻蕙和並蒂菱安放好,撮土掩埋,就像掩埋一段不可告人甚至也不可告訴自己的秘密,一段沒有結果甚至也不能明了的隱情。


    這種情誼,是難描難畫似有若無的,是一種朦朧的心動,介於友情和愛情之間的小小曖昧。


    而這樣的情感覺和觸動,香菱也是有的,卻不能自明。因此走開幾步又轉身叫住了寶玉,似有一肚子的話,卻隻顧笑著說不出,後來催促不過,才隨便說了句“裙子的事可別向你哥哥說才好”遮掩。


    忽然提起薛蟠來,這顯示出了一種潛意識:香菱麵對寶玉的溫柔體貼,不能不有所感慨,可是自己已然嫁與沙吒利,禮教壓頂,讓她對自己所有可能的情感都必須強自壓抑,因此本能地想起薛蟠來,自己給自己和寶玉間設了一道屏障,把一點點可能性扼殺在懵懂中。


    第七十九回中,寶玉聽說了薛蟠即將迎娶夏金桂事,曾說:“我聽這話不知怎麽倒替你耽心慮後呢。”


    這本是一句很知己的話。可是就因為太知己了,已經事涉私闈隱情,反惹得香菱惱怒起來,紅了臉正色道:“這是什麽話!素日咱們都是廝抬廝敬的,今日忽然提起這些事來,是什麽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說你是個親近不得的人。”說著抽身走了。


    香菱為什麽這般惱怒?就是因為她不願意麵對也不敢喚醒自己心底那一點點的渴望與認同。她不允許自己和寶玉剖心置腹說私房話,那樣無私也有私了。


    既然不能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那就幹脆再一次為自己和寶玉間設道屏障,發作起來,斬斷以後所有的可能性——因為,根本沒有以後!


    而這深深傷害了寶玉,他是真心為香菱擔憂的,卻落了這番埋怨,不禁“悵然如有所失,呆呆的站了半天,思前想後不覺滴下淚來隻得沒精打彩,還入怡紅院來,一夜不曾安穩。”


    此時抄檢大觀園餘波未平,寶玉正為了司棋被攆、迎春下嫁、晴雯之死而悲慟不已,如今徘徊紫菱洲渚,偏又和香菱有此一番疏冷對話,便如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竟然徹底被壓塌下來,一夜噩夢,種種不寧,“次日便懶進飲食,身體作熱”,病倒下來。


    惜哉,寶玉和香菱本為知己,如今卻偏偏不能在最冷時相擁取暖,求近反疏,求全反毀,豈不可歎?


    湘雲醉芍


    湘雲醉芍無疑是書中最美的畫麵之一,可與黛玉葬花、寶釵撲蝶、晴雯補裘相媲美的。


    “湘雲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麵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


    枕花而眠,還在夢中說著酒令,真是一個花仙詩人的形象。


    這個夢,必然很美很美。


    而這次壽宴,也確實是大觀園狂歡的極致,同時,也是尾聲。緊接壽宴,便是賈敬之死,奏響了賈府將敗的哀歌,隻是所有府中人都還沉在錦衣玉食的夢裏,不知大難將至罷了。


    這樣想來,湘雲的夢,無疑是一個黃粱未熟的暗示!


    即便放在眼前來說,湘雲醉芍的行為,也是看上去很美,實則暗藏禍端。


    湘雲醉酒,是因為席上失言,被多罰了幾杯。而所以失言,是因為縱樂太過,失了體統。正如書中所說:


    “大家又該對點的對點,劃拳的劃拳。這些人因賈母王夫人不在家,沒了管束,便任意取樂,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真是十分熱鬧。頑了一回,大家方起席散了一散,倏然不見了湘雲,隻當他外頭自便就來,誰知越等越沒了影響,使人各處去找,那裏找得著。”


    這樣的熱鬧,又怎能不樂極生悲?


    所以書中暗提一筆:“接著林之孝家的同著幾個老婆子來,生恐有正事呼喚,二者恐丫鬟們年青,乘王夫人不在家不服探春等約束,姿意痛飲,失了體統,故來請問有事無事。”


    ——這裏已經明確提出禍因的可能在於“失了體統”,但還隻是防著丫鬟,斷沒想到那“恣意痛飲”的會是位姑娘!


    探春見她們來了,便知其意,忙笑道保證:“我們沒有多吃酒,不過是大家頑笑,將酒作個引子,媽媽們別耽心。”李紈、尤氏都也笑說:“你們歇著去罷,我們也不敢叫他們多吃了。”


    林之孝家的等人去後,平兒先就羞起來,摸著臉笑道:“我的臉都熱了,也不好意思見他們。依我說竟收了罷,別惹他們再來,倒沒意思了。”探春笑道:“不相幹,橫豎咱們不認真喝酒就罷了。”


    然而探春、李紈、尤氏等實實沒有想到,剛說話就打嘴,真就有人喝醉了。剛剛說完這話,就有丫鬟笑嘻嘻地來報信兒:“姑娘們快瞧雲姑娘去,吃醉了圖涼快,在山子後頭一塊青板石凳上睡著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一個大姑娘家的恣意痛飲,竟然任由自己喝得醉了,還要光天化日地躺在石頭上睡著了,這不是“失了體統”是什麽?


    一幅在群釵麵前看上去很美的畫麵,放在禮教德行的大前提下,其實是非常丟臉出醜的行為。


    雖然史姑娘的醉態比起劉姥姥來觀賞性強多了,但是從行為品格上來說,卻真真令人搖頭,而且更為失禮——村姥姥好歹還知道找間屋子找張床去睡,大小姐倒在公眾場合就躺倒了。園子裏雖沒男人,卻是丫鬟婆子一大堆,來來往往的看到了作何感想?


    須知此時林之孝家的還在園內,怎能不有所耳聞?


    果然林之孝家的出去打個轉兒又回來了,且帶了個媳婦進來請探春責罰,稟報說:“這是四姑娘屋裏的小丫頭彩兒的娘,現是園內伺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聽見了,問著他,他說的話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攆出去才是。”


    這彩兒的娘是園中伺候的人,說的不好聽的話自然也是關於園中的,若是奴才八卦,絕不會弄到攆出去這麽嚴重,隻能是非議主子。那麽這“嘴很不好”的言語能是些什麽話,讓林之孝家的“也不敢回姑娘”呢?很有可能便是說園中主仆行為顛倒,縱酒狂歡,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自然也包括了史大小姐袒腹東床的美行。


    王夫人回來便削了探春等的權,焉知不是聽了林之孝家的匯報呢?


    這些,湘雲在夢裏喝酒行令時,一定沒有想到吧?


    黛玉的半盞茶


    第六十二回中,寶釵與黛玉正在說話,襲人送了茶來,因隻有一盞,遂說:“那位渴了那位先接了,我再倒去。”


    這時候寶釵和黛玉兩個人的表現都極為奇怪:那個一向溫柔謙讓的寶釵竟然搶先接了過來,還說:“我卻不渴,隻要一口漱一漱就夠了。”說著先拿起來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遞在黛玉手內——既然不渴,又何以搶先?而且喝了一口後,把杯子還給襲人就是了,她卻把剩下的半盞茶遞進黛玉手中,這不是逼別人喝她的剩茶嗎?


    很明顯這是寶釵開出的一道題目。須知“茶禮”在古時是極為講究的,而紅樓中關於茶訂和茶道也多有照應,比如鳳姐對黛玉開玩笑時便說過:“你既吃了我家的茶,怎麽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就說的是這種規矩——訂婚前,下聘叫“過茶訂”;新人進門,要給長輩敬茶;男人娶了不隻一位妻妾的,小的要給大的敬茶——這些道理,釵黛這樣的大家閨秀不會不懂。


    所以,寶釵遞給黛玉的這半盞茶,是半真半假地試探,而她所以敢做得如此大膽果斷,是從第四十二回“蘭言解疑癖”到現在這二十回裏層層鋪墊,做足了功課的。


    五十七回中黛玉認了薛姨媽做幹媽,五十八回薛姨媽索性搬進瀟湘館來了,在這母女二人的夾擊下,黛玉一為渴愛之心,二為憐恤寶玉,對於薛姨媽“四角俱全”的主意早已沒有還手之力。


    第五十八回寶玉病愈,往瀟湘館來看黛玉,見其病雖好,但亦發瘦得可憐;黛玉見寶玉也比先大瘦了,“想起往日之事,不免流下淚來。些微談了談,便催寶玉去歇息調養。”


    雖隻寥寥幾句,已寫得柔腸百轉,淒苦纏綿。此時黛玉經過紫鵑試玉之舉,已經深知寶玉對自己的心意,滿心裏再無絲毫疑猜妒忌。如果她要憑借這最重的砝碼寸步不讓,是可以和寶釵繼續抗爭下去的。但她此時的心裏已經沒了自己,隻是一心為寶玉心疼難過——憶昔流淚是感激相知,催促歇息是憐惜體貼。寶玉這次病得實在嚴重,休養了許久還要拄拐而行,哪裏還能再禁得再有波瀾蹉跎?


    此時的寶黛之間,已經是“情投意和,願同生死”,隻要寶玉能好,受什麽委屈黛玉也是不會介意的了。所以,才會有了寶玉生日宴上的半盞茶。


    這時的寶釵與黛玉同行同宿,最善察顏觀色,又怎會不了解她的心思呢?於是勝券在握,這才“放肆”地開出了半盞茶的題目,檢驗戰鬥成果來了。


    此時,那林黛玉該怎麽做呢?接是不接?答是不答?應是不應?


    這樣的尷尬怪異舉止,連站在一旁的襲人也覺得不妥,明知黛玉是有潔癖的,因此趕緊說:“我再倒去。”然而黛玉卻隻是輕輕笑了一笑,說:“你知道我這病,大夫不許我多吃茶,這半鍾盡夠了,難為你想的到。”說畢,飲幹,將杯放下。——她到底是接了!


    可憐黛玉,癡愛寶玉如此之深,至於委曲求全,自願居次,正如同《兒女英雄傳》中的張金鳳與何玉鳳。


    後文中仲秋夜黛玉和湘雲聯句時,曾經感慨說:“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連老太太,太太以至寶玉探丫頭等人,無論事大事小,有理無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況你我旅居客寄之人哉!”


    人們都說黛玉達觀。其實聯係前文來看,是黛玉不得不看淡放開了。這番話,說得幾多無奈?!


    要特別說明的是,即便釵黛同嫁了寶玉,也不代表寶釵為妻黛玉為妾。古人有“三妻四妾”,可以最多娶三個女子做“平妻”,雖姐妹相稱,共事一夫,但在地位上是平等的,都是原配正室。


    黛玉名為“瀟湘妃子”,這典故正是出於舜帝將自己的兩個女兒瀟妃與湘妃一同嫁給大禹,瀟湘二妃並無正庶之分,這豈非暗示釵黛同嫁之命運呢?


    且回目中又有《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塚飛燕泣殘紅》一名,將寶釵比作楊妃,黛玉形為飛燕。而在曆史上,那楊貴妃深得唐玄宗寵愛,曾將自己的姐姐都引入宮中,俱封了夫人;而趙飛燕更是與妹妹趙合德一起承歡漢帝,廣為流傳。書中說茗煙孝敬寶玉,“把那古今小說並那飛燕、合德、武則天、楊貴妃的外傳與那傳奇角本買了許多來”,亦可謂逗漏先機矣。


    釵黛二人既然已經達成了這樣的共識,寶、黛、釵之間的糾結紛爭也就迎刃而解了,後文中關於三人的情感戲突然減少,連一次小爭吵都沒有了。


    如果事情真能夠照著計劃發展下去,倒也未嚐不是一件“兼美”的好事,可歎的是,八十回後風波又起,終至黛玉薄命,早早地魂歸離恨天了;脂批說“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便知餘言不謬”,可知寶釵嫁了寶玉後,相待寶玉之情不壓於黛玉,無奈寶玉心中不忘黛玉,“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終究是“懸崖撒手”了。


    不論寶釵有多麽完美,她畢竟不是黛玉,畢竟不能取而代之,“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釵黛合一”終究隻是個理想,這兩人在《金陵十二釵》詩冊中原是一體,到了《紅樓夢仙曲十二支》中卻已分作兩支,各有歸源了。黛與釵,無論怎麽合契也好,到底不是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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