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點鍾,方華仍然在家裏打掃衛生時接到醫院的電話:郎曼今晚必須剖腹產。方華簡要詢問了郎曼的情況:郎曼的羊水少,而且胎兒的胎心偏慢,十五分鍾前監測的胎心顯示,胎兒的胎心還再繼續變慢。了解完郎曼的情況,方華立即趕往醫院,並且立即給郎曼做了剖腹產手術。還好有驚無險,郎曼順利生下兩個健康的男孩兒。雖然,郎曼懷孕五個月時,方華就告訴郎曼她懷的是雙胞胎男孩兒,但是,當兩個白白胖胖、頭髮烏黑的小夥子亮著清脆的嗓門來到這個家時,還是使全家人欣喜若狂,尤其是郎曼的父母,兩位年近七十的老人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他們倆日夜守著郎曼和兩個外孫,給他們洗澡、換紙尿褲,無論白天晚上,隻要小夥子醒了,郎曼的父親一定抱著他們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滿地溜達,直到孩子睡著他才把他們放回嬰兒床。而郎曼的母親每隔半個小時就給外孫檢查尿不濕,隻要尿了就換新的。劉浩仁插不上手照顧孩子,他更照顧不了郎曼。郎曼因為乳腺腫脹發炎,體溫燒到了三十七度八。全家人的幸福喜悅在郎曼產後的二十四小時後被郎曼的哭叫聲沖淡了。郎曼的兩個*腫脹得像兩塊大石頭壓在胸口,甚至兩個上臂都腫了起來,連彎曲胳膊都十分困難。兩個兒子餓得哇哇大哭,隻能先喝點奶粉。方華給郎曼找來一個開奶師,可是,開奶師的手指剛碰到郎曼的*,她就哇哇大叫“疼啊!”然後,郎曼就躺在床上痛哭,她隻能仰麵躺在床上,沒人扶著,連坐起來都沒法獨自完成。兩天下來,劉浩仁幾乎沒合眼,他感覺不到一點初為人父的喜悅,郎曼的任性和孩子氣使他心煩透了!相比之下,唐倩倩帶給他的是輕鬆愉快的打情罵俏、銷魂的激情時刻,和又一筆幾百萬元的生意。雖然,唐倩倩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而這樣透明的關係使劉浩仁感到輕鬆。劉浩仁最怕那種動輒愛得死去活來,也非得要求男人那麽愛她的女人。郎曼可愛因為她愛自己、愛錢也愛男人;唐倩倩更有魅力因為她愛自己、愛錢更愛自由。雖然,劉浩仁不拘於傳統和習慣,敢於打破傳統習慣的樊籬,他卻懊惱地發現郎曼使她心疼,他無法衝破的是深愛著郎曼的樊籬。此刻,雖然劉浩仁任由郎曼哭鬧,心裏卻不由得揪心地疼,也隻能默默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方華來想辦法。方華終於來到郎曼的病房裏,坐在她的病床邊哄著她說:“必須配合熱敷把腫脹的乳腺揉開,你已經發燒了,這樣下去很容易引發乳腺炎!”郎曼一邊哭一邊說:“太疼了!我不餵母乳了,給孩子吃奶粉!”方華無奈地說:“你不餵母乳也得先把乳腺疏通,否則,乳腺會發炎的!”說完,方華把郎曼的一個睡得正香的兒子抱給郎曼,此時,郎曼才第一次仔細端詳這肉丸子似的小傢夥,看著他熟睡的、胖嘟嘟的臉,她突然哽咽了,而這一次,她眼睛裏充滿了憐愛的光,從小到大她隻從親人看她的眼神裏看到過這種光芒。她伸出腫脹得生疼的胳膊艱難地把孩子接過來摟進懷裏,孩子似乎感覺到了這是母親,他閉著眼睛、那微微撅起的小嘴在母親的胸前摸搓著拱著尋找著*,他毛茸茸的頭碰到郎曼腫脹疼痛的*,郎曼疼得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眼淚撲簌簌地從郎曼的眼裏滾出來,可是,她沒再出聲,默默地哭了一會兒以後,郎曼抬頭看著方華,她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讓開奶師來吧!”


    盛美和韓月來到郎曼的病房外看郎曼時,發現郎曼的單人病房的門關著,裏麵傳來郎曼肆無忌憚地嚎哭聲,嚇得韓月不由得抱緊了懷裏剛剛三個多月大的女兒。盛美輕輕推開病房門,看見方華剛好走出來,盛美連忙問方華:“怎麽了?”方華輕輕關上病房門,說:“開奶師和護士給郎曼疏通乳腺呢!”韓月用她瘦弱的手臂下意識地抱緊懷中的女兒。韓月的女兒剛滿月,韓月就瘦回了正常體重,而且一天比一天瘦,現在,韓月的體重比剛懷孕時瘦十斤,她隻有九十斤重,臉瘦得脫了相。剛剛三個月前,韓月生下女兒時也經歷了“乳腺疏通”。當時,兩個護士一個人揉韓月的一個*,兩個護士一邊揉一邊聊天,剛開始,韓月為了使自己分心還跟兩個護士一起聊天,可是,沒過十分鍾,韓月就疼得緊緊咬住嘴唇,兩個護士給她揉半小時休息半小時,整整揉了一下午,等乳腺疏通了,韓月的下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一排紫色的血泡,她疼得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卻沒吭一聲。她理解郎曼為什麽聲嘶力竭地哭,她知道那有多疼!方華、盛美和韓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盛美問方華:“怎麽這麽嚴重,這麽揉法,郎曼能受得了嗎?”方華又輕又慢地說:“郎曼說長痛不如短痛,是她讓開奶師盡快把她的乳腺揉開。而且,兒子吃不上母乳,她也心疼。”盛美不禁唏噓感嘆:“唉!女人啊!”韓月不發一言,心裏卻一陣陣酸楚,她忍著劇痛讓護士盡快把她的乳腺揉開是因為她害怕給鄭義和婆婆添麻煩,雖然她疼得要命卻隻能默默地哭,婆婆還跟鄭義抱怨現在的年輕人太嬌氣。這樣一來,韓月就更加誠惶誠恐了,她最怕自己什麽地方做得不盡人意而招致嫌棄。而且,她也因為自己生了個女孩感到對不起鄭義,事實上,她凡事都願意自責。她凡事小心翼翼、善於忍受痛苦,為了求得與周圍人的和睦,對所有人的情緒非常留心,唯獨把自己的情緒壓進心裏內化成殤。方華看見韓月抱著孩子,好奇地問她:“你怎麽把孩子抱來了?”韓月小聲說:“我婆婆回去了。”方華說:“什麽時候走的?”韓月的頭靠著女兒的頭,有氣無力地說:“走了一個多月了。”方華和盛美現在知道韓月為什麽這麽瘦弱、形容為什麽這麽憔悴了。鄭義從來不做家務的,韓月剛剖腹產一個多月就獨自帶孩子,還得洗衣、做飯。唉,女人啊!韓月把女兒的胳膊給方華看,說:“你看,這孩子的胳膊上有這麽多針眼大的出血點,臉上也有,有時哭得凶了就更多。這是怎麽回事?”方華拿著韓月女兒的胳膊仔細看了一會兒,她建議韓月去給孩子做一個血常規,韓月卻猶豫著沒了主意。盛美立即猜出韓月是瞞著鄭義來醫院給孩子檢查的。盛美說:“做個血常規很平常的。”韓月苦笑了一下,說:“鄭義不願意我小題大做。”方華鄭重地建議:“你最好給孩子做個血常規,如果是紫癜還得確診病因。”韓月擔心地看著方華,問:“紫癜嚴重嗎?”方華說:“嚴不嚴重得檢查完才知道。我建議你給孩子做個血常規!”於是,方華陪著郎曼疏通乳腺,盛美陪著韓月去給孩子化驗血常規。血常規得半個小時才出結果,盛美和抱著女兒的韓月坐在大廳裏等化驗結果。盛美在四個朋友中一向是一個極好的傾聽者,而且,她從不提問題,她總是給需要傾訴的朋友充分的沉默時間獨自思考。而韓月從小到大被最親近的人當做二等公民,隻是因為她是女孩兒。無論她多乖巧懂事,多品學兼優,仍然隻有她的雙胞胎弟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就在她的性格裏埋下了自卑、自憐的種子。長大後,她出落得秀麗可人,也順利考上了大學,可是,仍然擺脫不了性格缺陷:別人對她好,她就不自在、誠惶誠恐,一定要十倍地對人好回去,害怕虧欠了別人;別人對她不好,她就忙著妄自菲薄,但是卻不敢大聲說出心中的不平,隻能可憐兮兮地更加努力察言觀色,討好別人。因此,她就是那種人:她對你好不是因為她喜歡你,隻是因為她就是需要討好別人。她更善於隱忍而非宣洩,除非,她撐不住了!盛美一邊逗韓月的女兒玩,一邊說:“上次去你家看見你婆婆,看上去還挺好相處的。”韓月癟了癟嘴,嘆了一口氣,說:“還行吧。唉,沒想到生養個孩子這麽累!”盛美完全明白韓月的苦楚,畢竟,她生了兩個孩子。盛美從韓月的眼睛裏看到了抑鬱,因此,她等待韓月繼續說,因為她經歷過產後抑鬱,人在抑鬱的時候,傾訴是十分必要的。自從生了孩子以後,韓月更愛哭了,她含著眼淚說:“我現在才發現死心塌地地愛一個人是很傻的!當我需要他關愛的時候,才發現換不來。”盛美語重心長地說:“知道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愛得轟轟烈烈,其實隻是在重複別人的故事。事實上,你和我一樣是生意人!”韓月看著盛美,問:“什麽意思?”盛美也看著她,說:“因為真正的愛不計回報。”韓月深陷在自怨自艾裏,繼續說:“我這麽愛他,怎麽就溫暖不了他呢?”盛美平靜又溫柔地說:“給別人的愛隻有在不需要回報時,才能讓對方感覺溫暖。否則,你給的愛隻會變成他欠下的債。”韓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盛美繼續說:“離婚前我也是個浪漫主義者,現在,我是一個兼具浪漫思想的現實主義者,隻有自己知道自己需要什麽,為什麽不試著自己給自己呢!而且,男人即使成年後,其實他們中的更多人仍然隻是個大男孩兒,可憐的女人就選擇這樣一個男人當寄主,可憐的男人死撐著也得演這個寄主的角色。而最可憐的女人明知道寄主比她還脆弱仍然選擇寄生。”韓月被盛美的話刺痛了,她反倒沒有了眼淚,她陷入了沉思。最近一個月,她和鄭義幾乎每天吵架,過去的七年,他們很少吵架。因為韓月在鄭義麵前是個乖巧、溫順的小女僕,並且,她崇拜她的主人,根本沒什麽可吵的。韓月生完孩子後,婆婆因為看不慣韓月嬌氣回老家了,可是,讓韓月寒心的是鄭義也同婆婆一樣嫌棄她嬌氣,還聲稱她能在家養孩子不用上班是享福。洗衣、做飯、帶孩子當然就是分內事了。韓月並不怕身體的累,怕的是心累,而最怕的是她發現愛並不算什麽,一廂情願的愛就更是傻得可笑了!她在心裏重複著盛美的話:“真正的愛不計回報。”可是,她太需要有人愛她了!她傾盡所能地愛鄭義,多希望他也能那麽愛她呀!生長在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裏使她覺得自己沒有價值,而現在她的感覺更糟糕,她覺得自己對任何人來說都沒有意義。她內心的創傷需要有人來治癒,而她沉痛地發現鄭義不是那副靈藥。韓月很想跟盛美多聊一會兒,可是,女兒的血常規結果很快出來了,醫生說,孩子的血小板低於正常值,讓他們務必再去北京兒童醫院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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