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間,已是數月過去。


    大胤的冬天來得較早,才剛過十月,就下起了一場大雪。


    燕北沿著白雪皚皚的山林坡道一路向下,沒過多久就尋到了還在流淌的溪水。


    她解開自己腰間的布袋,從裏麵取出水囊,泡在小溪裏灌滿以後,就將水囊掛在二驢身上。


    隨後雙手捧起還不算冷的溪水洗了把臉,又淺淺地喝了幾口。


    呃啊!


    二驢踏著蹄子,發出催促的叫聲。


    “你還好意思催我?”燕北用手背擦了擦臉頰,回頭看向二驢,語氣滿是嗔怪:“不是你非要亂跑,我們隨便在大胤找一家客棧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地步。”


    她踮起腳去抓二驢的耳朵,“你自己看看這是哪兒啊?你認識這地方嗎?”


    二驢的耳朵轉來轉去,露出標誌性的智慧眼神,呆呆地看著燕北假裝自己什麽都聽不懂。


    等燕北鬆手,它才急忙衝到溪邊,把腦袋埋進溪水裏,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來。


    這幾個月,它帶著燕北東奔西走,從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兩天,確實也累壞了。


    起初,一人一驢還能住在客棧,燕北隨身帶了不少銀錢,倒不至於短了吃喝,過得還算是滋潤。


    可後來,二驢每次選擇的方向都極為刁鑽詭異,專往那些杳無人煙的地方鑽。大胤四麵環山,最不缺的就是深山老林,很多地方甚至從未有人涉足過,二驢也是照闖不誤。


    繞來繞去,折騰了幾個月,燕北都不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方。


    “喝吧喝吧,等你有力氣了再折騰起來,咱們爭取逛遍大胤群山。”


    看著悶頭喝水的二驢,燕北沒好氣地說完,伸手從布袋裏掏了掏,清點自己手裏剩下的東西。


    放信用的煙火早就用完了,現在還有不少暗器,以及碎銀,金豆,銅錢。


    除此之外,就剩幾顆沒什麽用處的魔元。


    在大胤這麽胡亂折騰,物資倒是消耗得不快,隻可惜口袋裏有銀子也沒處花去。


    這段時間她和二驢渴了就找山泉,餓了就去打些野味,莫名其妙過起了餐風露宿的野人生活。


    光是折騰,燕北還不覺得有什麽,她也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經曆。


    可她不知道二驢到底在躲什麽,又要躲到什麽時候才算結束。


    燕北抽出手,輕歎道:“總不能真的跑到海外去吧?”


    然而。


    痛飲一頓山泉溪水的二驢突然仰起頭,轉過來看向燕北。


    燕北被它看得一怔。


    那張經過易容的臉龐僵硬幾分,挑眉說道:“你還真有這個打算?”


    看到二驢對自己隨口一提的目標很感興趣,燕北搖了搖頭,“海外諸國可不比這三座王朝,再怎麽混亂也有基本的秩序,那邊講求實力為王,與其說是諸國,倒不如說是一個個更大的宗派。”


    她回想起自己當初與‘長生一脈’遠走海外的經曆,眼見的種種慘狀,至今難以忘懷。


    二驢想了想,‘呃啊’地叫了起來,隨後就伸起蹄子在雪地寫了幾個字。


    “總算舍得寫幾個字了?”燕北見狀,抬手拍了它一巴掌,隨後就上前看去。


    這段時間二驢完全就是拒絕溝通的狀態,即便很多時候燕北都能領會它的意思,但也不知它為何會急著逃離北荒,還一口氣跑了這麽遠。


    但當燕北看到二驢寫在積雪表麵的幾個字,心底的疑惑非但沒有得到解釋,反而變得更深了幾分。


    “天地在注視我?”


    燕北念出這幾個字,表情有些疑惑,但見二驢確認一般點了點頭,她逐漸意識到什麽,向周圍看去,伸手一圈,“你想說,我的身邊有天地之力?”


    她踏入五品也有不短的時間,身邊還跟著雲骨這個四品神通,對於武道的高層次境界劃分早有提前了解。


    四品境打開精神秘藏,便能看清天地流向,掌握撬動天地之力的辦法。


    以她目前的實力,除非目睹四品、三品武夫的交手,讓天地之力具象化,否則很難發現這種力量的存在。


    所以她猜測,在二驢眼裏看來,自己周圍應該是環繞著天地之力。


    不然無法解釋何為‘被天地注視’。


    總不能是天上長了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吧?


    “呃啊!”


    然而二驢聽到燕北的解讀,卻是著急地大叫一聲,用蹄子踩爛雪地,換塊幹淨的地方重新寫寫畫畫。


    這一次,它並不是單純地寫下幾個字。


    而是真的畫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燕北目光望了過去,努力辨認半晌,才看出二驢畫的是一些妖物的輪廓。


    隻不過,好像連它自己也描述不清,畫出來的東西隻能算是一些抽象的圖形,認不出到底是哪種妖物。


    但它這次寫下的字跡,卻令燕北沉吟一聲。


    滿懷疑惑道:“天地異變的下一個階段,就是我?”


    二驢把頭點得飛快。


    然後又抬起蹄子,寫下了三個字。


    那三個字,正是林聽白。


    燕北蹙眉道:“林聽白……與他也有關係?”


    二驢甩了甩頭,用蹄子把林聽白的名字擦掉,又寫下四個字。


    大離,血脈。


    這時燕北終於明白了二驢要表達的意思,“大離血脈,看來是我身上的血脈有問題。”


    當年她捋清了自己的血脈之時,才知道自己身上同時背負著大離與大玄的血脈,但更準確來說,如今整個大離皇族一脈,其實都背負著大離與大玄的血脈。


    燕王,舒王,盛王。


    甚至是現在那位大離皇帝,身上都有大玄的血脈。


    因為這份血脈的源頭,來自於老皇帝。


    所以燕北並不覺得自己的血脈有多麽特殊。


    可回想起當年林聽白對自己的‘追殺’,燕北覺得,這件事似乎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如今天地氣數歸正,導致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同了。按照你的意思,這天地異變的下一步,就會在血脈上作文章。”


    燕北喃喃說完,伸手摸向二驢的脖子,眼神逐漸堅定下來:“既然如此,咱們就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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