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離東關。


    重重迷霧背後,隱約有一道龐大的影子正在靠攏過來。


    這一變故立刻就被城上的守備軍士發現。


    很快,戰鼓聲傳遍整座城牆,一時間驚動了所有東關守軍。


    無數軍士匯向城頭。


    一門門炮口對準了迷霧深處,隨時都有可能激發。


    與此同時。


    守軍將領來不及著甲就已奔上牆頭,遙遙眺望過去,見那龐大陰影躲在迷霧深處並未離開,便是沉聲道:“用火器試探。”


    “是。”


    軍士把命令傳遞下去。


    很快,城牆之上就傳來一輪震耳欲聾的火器巨響!


    裹著焰光的炮彈落入灰霧,砸出一個又一個旋窩。


    緊隨而至的,就是密集的震爆聲。


    迷霧深處的龐大陰影像是受到刺激,竟然快速閃動起來,向著另一邊衝去。


    眨眼之間,就跨越數百丈的距離。


    守軍將領的目光追著那道陰影,稍稍鬆了口氣道:“有用,繼續驅趕它。”


    先前他確實被如此巨大的‘身影’給驚住了,現在看來,這頭未知的妖物應該隻是體形龐大。


    能被火器所傷,不會是什麽厲害的妖物。


    得到他的命令,城上火器接連擊發,一顆顆拖著焰光的炮彈落入迷霧,將那龐大陰影逼到退無可退。


    最終消失在迷霧深處。


    然而眾人並未就此放鬆警惕。


    照例又放了一輪火炮,硬生生把那片終年不散的濃霧炸散了十幾丈的範圍,確保妖物真的離去,這才解除警戒。


    還穿著寢袍的將領這時從副將手裏接過弓箭。


    弓開滿月,對著妖物消失的方向放了一箭。


    嗖!


    曠野之上回蕩起刺耳尖嘯。


    那支羽箭瞬間洞穿濃霧,遠遠飛走。


    又等了片刻,直到真的沒有任何動靜,他才把長弓遞給副將。


    副將也是鬆了口氣,笑著道:“蠻人也就罷了,不知這些妖物又跟著折騰什麽。”


    他們這些邊關守軍,平日裏無事也就罷了。


    凡遇到什麽事,就絕對是大事。


    而那將領卻沒搭話。


    隻是站在那裏觀察片刻,心底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原因在於,這次妖物襲擊來得太快,去得也更快。


    往常一旦有妖物攻城闖關,不留下一地屍體,它們絕對不會退去。


    雖說那種大規模的襲擊,背後都有蠻人指引,可偶爾也會有小股妖物襲擊東關。


    反倒因為少了蠻人的指揮,那群妖物雖然沒有章法,卻更加瘋狂。


    今日這種情形,更像是有預謀的試探。


    那將領沉吟一聲,“這頭妖物來去匆匆,難道是想要試探東關的守備力量?”


    “試探東關的守備?”


    副將微怔,接著道:“妖物哪有這種心思,那難不成還是頭大妖?”


    “說不好。”


    將領望向迷霧,“最近大離境內也不怎麽太平,小心無大錯。”


    與此同時。


    就在迷霧深處,距離東關十幾裏之外。


    霧氣翻湧間,一頭龐大的妖物從中爬了出來。


    它上身直立,足有三四丈高。


    竟是一條通體幽綠的巨蛇。


    而在前方不遠處,數十名衣著打扮皆顯貴氣的男女站在一起。


    盡是發膚雪白的高大蠻人。


    “詭龍,結果如何?”


    一名白衣勝雪的蠻人男子邁步走出人群,抬頭看向巨蛇。


    他說的,卻是大胤官話。


    那光是半身就如同一座樓閣的幽綠巨蛇緩緩降下頭顱。


    湊到白衣蠻人身前吐出蛇信,同時發出詭異的聲音,“東關戒備森嚴,不能硬闖。”


    “你被他們傷到了?”


    白衣蠻人看到它頸側的鱗片有些凹痕,邊緣焦黑。


    便是皺眉說道:“大離的火器不可能有如此威力。”


    以他們對大離的了解來說,大離其實並不注重火器,威力最強的火炮,也未必能打傷‘詭龍’的鱗片。


    可那鱗片上的凹痕,顯然正是火器造成的傷勢。


    大離何時增進了邊城火器的威力?


    那身形龐大的詭龍緩緩退後,以怪異的腔調口吐人言道:“這半年來,監察司重掌大權,許多事都與從前不同了。”


    “監察司……”


    白衣蠻人想了想,隨即說道:“依你的意思,東關不宜強攻了?”


    詭龍沉默不語。


    “你難道還對大離抱有希望?”


    這時,一個身著錦衣勁裝的蠻人女子淡淡問道。


    在場幾十名蠻人同時看向詭龍。


    麵對這麽多道視線的注視,詭龍終於說道:“以我現在的模樣,就算回到大離,也隻有死路一條。”


    它的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像是逐漸適應了口吐人言的方法。


    然而它的語氣,卻充滿了冰冷之意,“我隻是想警告你們,大離如今雖然受天地氣數影響最深,可這塊肉也不是那麽好入口的。就憑你們幾人,連東關都邁不過,又怎能對抗大離朝廷和江湖武夫?”


    勁裝女子深深看了它一眼,平靜道:“牧族能夠做到的事,我們沒理由做不到。


    況且現在的天地氣數在於妖蠻,我們每一天都在變強,這天下之主的位置,難道還要讓給那些人接著坐下去麽?”


    詭龍那雙冰冷的眼球盯住她看了片刻,隨後道:“我不在乎你們想要什麽,我們隻想要一片棲息之地。妖蠻大澤已經衰敗,隻有天地異變之地,才能容得下我們。”


    女子嗤笑道:“又想要好處,又不想出力,你們這些人……”


    說到這裏,她忽然一頓,冷冷道:“不,現在的你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物,單純隻是一群怪物而已。”


    詭龍吐出蛇信,龐大的身軀不斷直起,陰影瞬間籠罩在場所有蠻人。


    雖然無人感到畏懼。


    神色間卻也流露出一絲凝重。


    眼看著雙方就要爆發內訌。


    “這種無用的爭吵還是省省吧。”白衣蠻人抬手攔住詭龍,又轉頭看向那女子,“厭玨,難道你想讓族首與你親自談一談?”


    女子臉色微變,收回目光,低頭認錯:“抱歉,是我的語氣太重了。”


    “詭龍,我們現在擁有共同的目標,所以,我們不應該是敵人。”


    白衣蠻人望著那龐大的蛇軀,語氣緩和道:“如果大離沒有可能,那你覺得,大胤怎麽樣?”


    聽到這句話。


    詭龍的蛇首微微偏移,凝視著那名白衣蠻人,最終說道:“隻要你有把握,我可以幫你。”


    白衣蠻人微微一笑,“放心,我們當然有把握,如今萬事俱備,隻差一場真正的大亂。而這場大亂,也馬上就要開始了。”


    詭龍深深看了白衣蠻人一眼,緩緩壓低身軀,“最好如此。”


    留下這句話,它便縮回迷霧深處,很快消失不見。


    ……


    北荒山內。


    踏空而行的蕭鐵衣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目光搜尋片刻,緊接著調轉方向,轟然落向大山之中。


    飛在他身後的薑虓見此一幕,抖了抖已經快要昏過去的李霖,強行將其喚醒過來,問道:“ 可有什麽發現?”


    其實他比蕭鐵衣更早的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隻不過,薑虓不知為何,更想聽一聽李霖的判斷。


    身負蟲鱗鳥獸之法的李霖在這片山脈中雖然無法發揮‘實力’,可他至少能夠感應到山中各處的生靈氣息。


    這一點,比四品的蕭鐵衣,以及三品的自己都要有用。


    李霖被他強行抖醒過來,隻是低頭看了一眼,就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嗚嗚兩聲後。


    他強行將慘叫憋了回去,驚魂未定道:“好像……是有些不對勁。”


    說完,李霖向蕭鐵衣落下的位置看去,伸手一指:“那裏有一頭‘獸’,它在回應我。”


    薑虓的雙眼微眯,單臂夾住李霖,隨後俯身飛衝,直奔那邊而去。


    很快。


    三人就在一個山洞前方重新會合。


    蕭鐵衣外放氣機,已將周圍裏裏外外搜了個遍,轉頭看向才剛落地的薑虓道:“隻是個獸巢。”


    薑虓卻是笑道:“如果隻是獸巢,你又何必急著落下?”


    他將李霖放了下來,又扶了他一把,輕聲問道:“感受一下,是不是裏麵的生靈在回應你?”


    不用他說,李霖的喉頭微微一震,已經發出了詭異的低吼聲。


    而在山洞深處,卻是傳出微弱的聲音。


    蕭鐵衣問道:“能與它交流麽?”


    李霖的神情凝重,不斷發出奇怪的低吼,而山洞中的回應則是一聲弱過一聲。


    沒過多久,李霖的臉色劇變,“它讓我們快逃!”


    快逃?


    蕭鐵衣與薑虓對視一眼。


    前者立刻決定進入山洞探查。


    可就在此時。


    他們頭頂那片天空的血色霧氣突然激烈地翻湧起來。


    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一圈圈漣漪飛速擴散!


    而在外界。


    烏壁的眼神一動,突然探手向任光抓去,腳下的亂石當場炸開,瞬間向後飛退而去!


    任光尚未反應過來,就被烏壁拖著退出了數十丈。


    “這是怎麽回事?”當他定睛看去,駭然發現原本寧靜的血霧,竟再次向外擴張!


    他們兩人先前立足之地已被血霧吞噬。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還未停止。


    血霧仍然以著不快不慢的速度,不斷擴張自己的領地。


    烏壁又是數次起落,一連退出百丈範圍才鬆開抓著任光的手掌。


    麵對這種情況,二人的表情皆是驚疑不定。


    “再這麽下去,北荒鎮也要遭殃了!”


    任光眺目觀察了一會兒,咬牙道:“烏大人,不能再等了,向朝廷求援吧!”


    他都沒說要向司主求援。


    因為就算請來司主易太初,麵對這片詭異的血霧也未見得能有什麽辦法。


    眼下之計,隻能盡快讓朝廷派出大軍前來掃蕩北荒山內的蠻人。


    無論能否阻止血霧繼續擴張,至少也要把那些莫名提升了實力的蠻人趕盡殺絕。


    總而言之,絕不能再拖下去!


    而這一次烏壁沒有任何猶豫,沉聲說道:“走!”


    在關鍵時刻,他不可能繼續固執己見,必須要做出最合理的判斷。


    於是他一把抓起任光,身法提至極限,猶如離弦之箭般急掠而去。


    北荒鎮中。


    一眾護國司差役同樣發現了血霧的異狀。


    原本如同一個巨大血球般的霧氣,此刻居然正在不斷向著鎮上靠近。


    不等他們有所反應。


    路上的北荒鎮居民早已滿麵驚恐地叫嚷開了。


    “快逃啊!”


    “血霧來了!”


    寬闊的街道上,一群人慌不擇路,轉頭就跑。


    幾乎瞬間就演變成互相推搡踩踏,場麵亂作一團。


    “大家冷靜些,不要亂!”


    護國司的差役立馬想要維持秩序。


    可在這時,根本沒人會聽他們的話。


    若是在大離,護國司雖然也沒有多少威信,但那身官衣好歹也有些作用。


    放在擴張了幾年的北荒鎮,除了遊商走販,就是從各國遷到此地定居的民眾,大難臨頭之下,根本沒人會認護國司那一身皮。


    眼見局勢愈發無法控製,幾名護國司差役甚至差點被人群撞翻,又不敢真的與眾人對抗,於是隻得避到街道兩旁。


    眼睜睜看著人群亂了起來,恐慌逐漸蔓延。


    “這下怎麽辦?”


    一名差役冷靜下來,左右看了看同僚。


    在場的幾名護國司差役沉默片刻,其中一人道:“先顧好自己人吧。”


    這句話也提醒了其他人。


    血霧突然開始向外擴散,當務之急還是先與同僚會合再行打算。


    眾人立刻趕往護國司在北荒鎮的暫時落腳之處。


    畢竟除了剩下的同僚之外,昏迷不醒的司事翁經賦可還躺在那兒呢。


    ……


    原本隻籠罩在北荒山及其五裏範圍的血霧,此刻隨著不斷擴張,已然吞噬了極大的範圍。


    再向北不足二十裏,便是大虞邊關。


    向南五裏,就要將北荒鎮徹底吞下,直逼大離邊境。


    那顆巨大的‘血球’的外擴仿佛永無止境一般。


    霧氣彌漫間,隱約還有許多道黑影若隱若現。


    當距離北荒鎮僅有不到三裏之時。


    血霧深處,兩條蒼白的手臂突然伸出,像是將霧氣活生生撕開了一條口子,露出足有十幾丈的通道。


    而在霧氣之內,原本的景物全都被一層詭異血光所籠罩。


    道路上,甚至布滿了縱橫交錯宛如血管般的深紅紋路。


    那名伸手撕開血霧的蠻人踏出而出,高大的身軀好似一座鐵塔,重重落下腳步。


    左右張望之後,他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


    以蠻人語言說了些什麽。


    很快,一個又一個蠻人走出裂口,聚集在他身周。


    一字排開。


    數量很快就超過百人。


    第一個走出血霧的蠻人‘嘰裏咕嚕’說了幾句。


    隨後揮動大手,率先向著北荒鎮走去。


    可當他剛走出兩步之時。


    通往北荒鎮的道路盡頭,突然出現一道紫衣身影。


    那高大蠻人臉色微變,沉喝幾聲。


    所有蠻人同時停下腳步。


    安靜地注視著那位‘不速之客’。


    “怎麽,諸位迷路了?”見他們停住動作,一襲紫袍的黃江笑了笑,緩緩拔出腰間的玉鱗刀,橫在胸前淡淡道:“妖蠻大澤,可不在這個方向。”


    “武夫,滾開。”


    領頭的蠻人低吼一聲,吐出生澀的音節,“擋路,就死!”


    黃江收起笑容,垂下手臂斜持長刀,淡漠道:“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話音未落。


    數十名身著青衣白衣的身影,從他身後急掠而出。


    領頭之人,正是欒信。


    他滿臉獰笑,渾身包裹著真氣氣焰,速度衝得最快!


    “殺!”


    一眾蠻人同樣發出咆哮,瞬間邁開步子開始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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