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墨清塵的話,確實有著極強的煽動性。


    坐鎮寧州,抗擊妖蠻。


    這八個字就比武盟成立的初衷高出不知多少。


    甚至在座有很多武夫都被他這番話給觸動了。


    提起朝廷,他們或許有諸多抱怨,隱隱還有幾分敵視。


    可麵對妖蠻時,那就隻剩下徹底的仇恨了。


    比起對抗朝廷來說,對抗妖蠻,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見在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但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是隱隱認同了這個說法之時,師素也思考了半晌,緩緩道:“武盟並不是江湖宗派,諸位有些出身江湖,也有人是大派弟子,此事的結果,自然不可能由我一言而決。”


    說到這裏,她下意識想將手放在桌麵上。


    結果才發現那張實木大桌早已被自己一巴掌拍散了,伸出的手有些尷尬地懸在那裏,歎息道:“諸位,表態吧。”


    申屠烈第一個點頭道:“老夫認同這位小兄弟。”


    他本就不想與朝廷撕破臉。


    既然現在有更好的選擇,就該盡早表明立場。


    閻東雖然猶豫了一會兒,最終也是頷首說道:“抗擊妖蠻本就是大義,閻某自然義不容辭。”


    見這兩位都表了態,餘下眾人紛紛開口。


    大多都是認同,也有少數幾人並未點頭,但他們隻是心有疑慮,並非不認可這番說辭。


    師素將這些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隨後緩緩道:“陳新年,我承認你的話確實很有道理,但我也有兩個疑問。”


    墨清塵表現的十分淡然,笑著道:“前輩但說無妨。”


    師素沒有囉唆,“現在朝廷已經有了針對武盟動手的趨勢,跟著那蠻人一同前往寧州的龍威軍,想必就是用來鎮壓武盟的兵力。


    你想讓武盟轉而前往寧州抗擊妖蠻,那群龍威軍卻未必這麽以為。


    如果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武盟屆時又該如何自處?”


    墨清塵稍加思索,開口說道:“朝廷擔心武盟為亂,分裂大離江湖,那群龍威軍也的確是為了防止此事發生而來。


    不過,諸位大可不必擔心龍威軍會與武盟發生衝突,隻要武盟不主動啟釁,龍威軍沒有與我們動手的理由。”


    說到這兒,墨清塵又是笑了笑:“而且師素前輩應該也知道,咱們的盟主不在武盟是去做了什麽吧?”


    師素眸光一動,直接略過了這個問題,“那你又是如何確定,南關一定會有妖蠻進犯呢?”


    墨清塵搖頭道:“這件事,晚輩自然不敢確定。”


    “你難不成是跑來消遣我們的?”閻東似是被氣笑了:“你都不敢確定,還敢給武盟指路?”


    “因為這兩件事並不衝突。”墨清塵道:“就算妖蠻不來,也沒人說我們不能殺進妖蠻大澤啊?”


    “……”


    閻東瞬間語塞。


    他愣愣地看著墨清塵,一時還真沒辦法反駁。


    “你想讓我們反攻妖蠻大澤?”師素也挑起眉頭,“那你可知,妖蠻大澤危機四伏,就算武夫也不敢在其中多作停留。五品進去,一樣有隕落之危?”


    反攻妖蠻大澤,這話聽著十分誘人。


    可稍微對那鬼地方有些了解的武夫,都會覺得說這話的人是在發瘋。


    妖蠻大澤要是那麽容易攻打,大離早就舉兵將之踏平了。


    “妖蠻大澤確實危機四伏,但自從大離成立以來,百餘年間卻從未有人提議反攻妖蠻。晚輩也知道,並非他們不想,而是此事極為困難。”


    墨清塵平靜道:“可是,如果僅僅因為畏難就不去做,吾輩武夫還修什麽武道?又成立這武盟作甚?”


    他這話未免有些難聽。


    就連師素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了起來。


    閻東似乎想要打個圓場,緩緩道:“那畢竟是連大玄朝都做不到的事,我們……”


    “大玄是大玄,大離是大離!”墨清塵毫不客氣地打斷道:“而且,大玄早就滅了,再去神化它又有何用?不管大離太祖與當年的江湖前輩是用什麽手段奪了天下,也改變不了大離就是贏家的事實!


    倘若處處不如大玄,那幹脆請回大玄遺民重立玄朝吧!”


    閻東張了張嘴,隨後又閉了起來。


    重立玄朝?


    那你這小子多少有點極端了。


    幸虧這話是在武盟內部說。


    放到外麵,說不定都能把監察司給引來!


    墨清塵似乎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麽,目光堅定道:“大離這些年始終被妖蠻滋擾,沒道理隻能我們被動挨打,卻不能還手打回去。


    反正這條路就擺在眼前,要不要做,怎麽去做,就看各位前輩的決斷了!”


    他向幾人一拱手:“告辭!”


    說完,就踏出了議事堂。


    直到他走後不久。


    閻東沉吟了一聲,分別看了申屠烈與師素一眼:“現在怎麽辦?”


    申屠烈垂下眼簾,盯著滿地的桌子碎片,一言不發。


    師素思考片刻,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還是等盟主回來再議吧。”


    ……


    離開武盟後。


    墨清塵一路奔行,來到山腳茶棚駐足停步,要了一碗茶水猛灌下去,長長地舒了口氣。


    隨後無奈道:“下次這種差事可別再讓我去辦了,你不知道,剛剛差一點我就說不下去了。”


    “我們提前演練過不下二十次,就算你再蠢笨,也不可能出什麽岔子。”


    一身樸素,肩上搭著抹布的陳新年從他手中接過茶碗,隨後打量著墨清塵的臉色:“看你的表情,應該很順利才對。”


    墨清塵摸了摸自己的臉,詫異道:“有這麽明顯?”


    陳新年嗤笑一聲,懶得再指出這家夥根本藏不住事的德行,緩緩說道:“武盟現在的處境,也由不得他們再瞻前顧後,經過你這次的提醒,內部很快就會做出決定。”


    聽得這話,墨清塵點頭道:“師素確實快要被我說動了。”


    陳新年淡淡道:“論實力,師素雖是大離四品武評第十的高手,但現在沒了範不移坐鎮,她也不敢隨便拿主意。真正有資格左右武盟的人,其實還是申屠烈。”


    “那位老前輩確實狡猾。”墨清塵聞言,稍微回想了一番,認同道:“雖然他看起來頗為認同我的話,其實也是在試探我的底細。搞不好,他已經看破了咱們的計劃。”


    陳新年抬起眼皮瞥了墨清塵一眼,隨後舀出一大碗熱茶,捧起來吹了吹氣,平靜道:“現在武盟有如此聲勢,全靠你在外麵灑出去的銀子。這幾個月加入武盟的武夫,有一大半都是仇視妖蠻,你說他們會不會生疑?”


    墨清塵一臉錯愕道:“這不是我們一起做的嗎?怎麽變成我自己的問題了?”


    這幾個月以來,他們兩個沿途抓捕正神道的骨幹,一邊找護國司換銀子,一邊又故技重施,花銀子請人在各個郡城演戲。


    因此有越來越多仇視妖蠻的武夫加入了武盟。


    武盟的聲勢能夠做到這麽大,確實有他們二人的功勞在。


    不過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陳新年的主意。


    現在反倒讓自己背了黑鍋。


    墨清塵自然不願意,頗為埋怨道:“陳兄,我又不懂你們那些彎彎繞繞,你可別再折騰我了。”


    他搖頭說道:“武盟那幾個四品,哪個都不好招惹,總之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若非我還沒到五品,其實也不必叫你來辦這件事。”陳新年喝了一口茶湯,隨後道:“武盟其實也是論資排輩的地方,沒有五品修為,怕是根本不配與他們對話。”


    “這倒是不假。”墨清塵微歎道:“如果夜主親自來辦此事,倒也不需要這麽多的囉唆。”


    想要論資排輩,這江湖四品,哪個能與大離夜主相提並論?


    就在這時。


    墨清塵的眼神忽然一動。


    舉目望向遠處。


    就見一片煙塵飛揚,激蕩而來。


    緊隨其後的,便是密集的馬蹄聲。


    看到那群縱馬奔行之人的服飾,墨清塵低聲道:“裂海門的人。”


    陳新年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裂海門雖不是一流宗派,卻也屬二流頂尖。


    門中光是五品宗師便有十位。


    若算上掛名的客卿,那怕是要再翻上一番。


    而且裂海門財力頗豐,與九星宗保持著多年的‘友好關係’,屬於不太好招惹的那種二流宗派。


    到了茶棚前,裂海門一行勒馬降速,領頭的是個魁梧中年,向墨清塵看了一眼。


    墨清塵回以微笑,轉身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因為他看到了陳新年的暗示。


    意思是別與這群人起了衝突。


    大離江湖宗派,倒是沒有太多囂張的氣焰。


    那魁梧中年人僅僅看了墨清塵兩眼,便吩咐弟子找地方將馬拴好,隨後低頭鑽進茶棚,對陳新年道:“店家,上幾碗涼茶解解渴。”


    一行十幾人也全都擠了進來,很快就將這茶棚給坐滿。


    陳新年單手捧著裝滿茶碗的托盤,挨個給他們端上涼茶。


    期間,一名年紀較輕的裂海門弟子看向他那條僵直手臂,詫異道:“店家這手……”


    沒等他說完。


    就被那魁梧中年用眼神逼了回去。


    接著歉意道:“毛頭小子口無遮攔,店家勿怪。”


    “無妨。”陳新年微微一笑。


    那少年也發覺自己有些冒犯,趕緊起身幫著陳新年端茶。


    眼神卻沒離開過那條假肢。


    顯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魁梧中年稍稍清了清嗓子,表情嚴厲,令那少年訕笑著坐了回去。


    眾人沉默地喝著涼茶,期間誰也沒有開口。


    直到魁梧中年付錢之時,突然問道:“向店家打聽件事,可知武盟該往哪兒走?”


    陳新年向山路那邊一指,“上了山,就是武盟了。”


    “多謝。”


    魁梧中年點了點頭,取出一顆金豆子放在桌上,隨即似乎感慨道:“武盟換的這新地方還真是嚴密,累得我等找了好久,看來還真是被人給打怕了。”


    武盟先前的總部受到襲擊,整座山莊都成了廢墟,此事在江湖上並非什麽秘密。


    之後他們換了處位置,卻也長了記性。


    不光有四品坐鎮,就連地方也沒那麽好找了。


    陳新年聞言,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幾位可別這麽說,武盟好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勢力,叫人聽到了,搞不好是會惹麻煩的。”


    魁梧中年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帶著一眾弟子起身離開。


    不過在鑽出茶棚時,他突然轉過頭來看向墨清塵,“這位小兄弟,可是武盟之人啊?”


    墨清塵餘光一掃,淡淡道:“算是吧。”


    這種態度,令幾名裂海門弟子皺住眉頭,但也隻是冷冷地盯著墨清塵,沒有任何動作。


    在大離這種地方,出門在外,能不惹事盡量不要惹事。


    越是大派弟子,越明白江湖水深的道理。


    況且這黑衣青年豐神俊朗,容貌不俗,腰間還掛著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簫。


    這等做派,顯然不是什麽能夠隨意拿捏的人物。


    魁梧中年眸光一閃,笑嗬嗬道:“在下裂海門陸乾,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


    墨清塵幾乎下意識就要報出陳新年的名字。


    可結果話到了嘴邊,才想起正主就在一旁,轉而道:“我就是個無名小卒,咱們萍水相逢,不必報上名號了。”


    陸乾眯了眯眼,點頭道:“是陸某唐突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領著一行弟子牽馬上山。


    等這行人遠去以後,陳新年扯下肩膀的抹布,“來者不善。”


    墨清塵也沉聲說道:“看出來了,這些人……不太像是來加入武盟的。”


    陳新年思考半晌,直接道:“走吧。”


    聽得這話,墨清塵微微一怔後道:“這麽急,要去哪兒?”


    陳新年踏出茶棚,頭也不回道:“寧州。”


    ……


    “師父,剛剛那攤主的假肢,看著很像是鑄兵的風格啊。”


    山路上,裂海門那少年有些興奮道:“而且絕對出自名家之手,材質上等,手法高超……”


    “閉嘴。”陸乾目不斜視,“下次你再敢給我惹麻煩,就回去禁足三年,別想踏出宗門一步。”


    少年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接著又討好地問道:“師父,咱們這次來武盟到底要做什麽?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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