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秘庫門前,燕王被侍衛攔在外麵,神色焦急無比。


    尤其是剛剛聽到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心底頓時一狠,怒聲道:“皇室秘庫本就為皇族共有,連本王都不許進?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讓開!”


    他伸手向前方的侍衛推去。


    可那‘綿軟無力’的一推,絲毫沒有撼動侍衛,反倒讓他自己險些摔倒。


    被推了一把的侍衛麵無表情,“您在宮內私自走動已經是壞了規矩,如果放您進了秘庫,陛下知道怪罪下來,我們誰都擔待不起。”


    “燕王勿要再為難我等,請回吧。”


    “你們……”燕王的臉色漲紅,指著那侍衛,氣到手臂都在哆嗦,“秘庫乃是太祖留給後世子孫的底蘊,不是誰的私庫!今日你們不放本王進去,本王就一頭撞死在這!”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歇斯底裏。


    一眾侍衛卻是不為所動,甚至有人露出戲謔的表情。


    燕王可是先帝的太子,如今那位離皇的兄長。


    看他撞死在此,這事倒是有點意思。


    見這群侍衛毫無阻攔的打算,燕王迅速收起憤怒的表情,深深看了他們一眼,“真想看本王撞死在你們麵前?”


    “燕王還是回去吧。”一名侍衛不卑不亢道:“這秘庫,舒王進得,盛王進得,唯獨您進不得。”


    盛王便是當年的二皇子。


    在爭位失敗後,反倒給自己留了份‘體麵’。


    如今在封地足不出戶,再不過問大離之事,反而成了當年那三名失敗者之中下場最好的一個。


    自己被這侍衛拿出來與他比較,卻讓燕王的眼神更冷幾分,低聲問道:“就算陛下樂於見到我死在這,他也要給皇族一個交代,你們覺得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幾名侍衛臉色不變,甚至不再理會燕王。


    而燕王的表情雖然平靜,心底卻是焦急無比。


    自己在這兒大喊大叫,裏麵應該聽得到才對……


    那位怎麽還不開口?


    默默算著時間,燕王的一顆心漸漸下沉,同時也悄然握緊拳頭。


    若事不可為。


    他隻能選擇打進去!


    這樣一來,自己身具修為的事也會暴露,必定會讓老六……讓陛下更加容不得自己。


    賭這一把,究竟有沒有好處?


    燕王無法確定。


    他隻知道,不趁此機會賭一把,他也早晚會沒命。


    陛下對舒王尚有幾分容忍,對他卻是恨不得殺之後快。


    甚至就連當年那場‘宮變’,燕王都懷疑過很可能那位陛下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為的就是借口除掉他!


    若非國師那時開口保了他一命,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先前有國師作保,他尚可留有命在,今日這連番的變故令他察覺到,國師對陛下的影響力正在減弱。


    雖不知這其中有幾成是國師自己的意思,但這一切的變化顯然都與一個人有關。


    “讓路!”


    心念電轉之間,燕王終於動了真怒!


    幾名侍衛麵色一緊,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甚至下意識握緊佩刀,受到這股氣勢的刺激,差點拔刀相向!


    就當雙方衝突一觸即發時。


    秘庫深處,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嗓音。


    “讓他進來吧。”


    聽到這句話。


    侍衛們的身體更加緊繃,表情也有些驚懼。


    能做秘庫的侍衛,有些‘規矩’自然要牢記在心。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規矩,便是不能擅闖最後兩進的內庫。


    尤其是不能打擾到內庫那位‘守護人’。


    雖然從未有侍衛親眼見過他,但秘庫輪值的所有侍衛,都知道那位的存在。


    能從秘庫深處傳來的聲音,必然出自那位守護人。


    燕王的目光冷冷掃過,伸手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侍衛。


    這一次後者不敢再行阻攔。


    穿過秘庫的正門,燕王總算鬆了口氣,急忙加快腳步,向著最後一進的內庫走去。


    隨著四周光線逐漸暗沉下來。


    燕王終於看到了盡頭那扇銅金色的大門。


    他停下步伐,竟也露出幾分複雜神情。


    記憶當中上一次見到這扇門,還是被立為太子那一天,父皇牽著自己的手,對他說這扇門後,便藏著大離穩坐江山的底蘊。


    那一年他尚還年幼,不懂其中的深意。


    此刻回想起來難免有些苦澀,心底輕喃道:“父皇,您還是說錯了,大離的底蘊,怎會是這些塵封在門後的死物?”


    念頭及此,燕王表情漸漸堅定下來,噗通一聲跪伏在地,叩首道:“不肖子孫沈敬,求見老祖!”


    他的聲音在這空曠之處回蕩不止。


    四周遲遲沒有任何動靜。


    但燕王卻不敢抬頭,心中緊張萬分,汗水沿著臉頰流淌到地麵,也始終保持著叩首的姿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有些遲鈍的聲音緩緩道:“沈敬……我記得,許多年前曾見過你。”


    一道身影隨著聲音響起,慢慢走出陰影。


    那是一名披著玄色長袍,皮膚有些異樣蒼白的老人。


    雖然臉上滿是褶皺,但他那拖到地麵的長發卻是烏黑如墨。


    僅憑那枯瘦到塌陷的蒼老臉龐,根本無法判斷出他的年紀。


    渾身上下卻散發出那種將死之人特有的暮氣,好似隨時都有可能閉眼死去。


    老人走到燕王前方,低頭望去。


    渾濁的雙眼仿佛有了些光亮,抬手比劃道:“那時的你尚還年幼,也就隻有這麽高。”


    他的語速逐漸正常,像是逐漸找回了意識一般感歎道:“原來已經過去許多年了。”


    燕王保持著跪姿,連呼吸都放緩下來,“已近四十年了。”


    老人點了點頭,下意識想將燕王攙扶起身,可才剛剛伸出手,手腕處的血管脈絡便迅速轉為金色,傳來火灼般的劇痛。


    這陣刺痛來得突然,令老人臉上閃過一抹猙獰神色,連忙按住手腕退後半步,眼神複雜地望向燕王。


    在他眼底,還藏著難以壓製的‘貪婪’,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最終,老人還是忍下了某種瘋狂貪念,站在原地平複半晌,淡淡道:“你想取何物?”


    燕王全然不知,自己方才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低著頭道:“今日蠻人成國,又有邪道謀逆,刺殺陛下,可見這天下局勢早已不在大離掌握,孫兒懇請老祖賜下護國神兵!”


    老人聞言,眼眸低垂,半張臉都隱藏在陰影之中,許久沒有開口。


    燕王也不敢催促,放緩呼吸安靜等待著老祖的答複。


    片刻後。


    老人平靜道:“要請哪件神兵?”


    燕王早在來此之前就已打好腹稿,毫不猶豫道:“離祖符!”


    “你想要掌兵大權?”


    老人搖了搖頭,“離祖符僅僅是件有靈之兵,不是奪人心智的邪物。隻有在太祖皇帝手裏,它才是掌天下兵權的象征,落在旁人手裏,它不具備任何意義。”


    老人又是平靜道:“不過你的想法並無大錯,既然大離內部失衡,此刻就需要一個更極端的矛盾來轉移注意,用一場大勝開疆擴土,穩定民心,不失為上佳手段,但這不是最好的選擇。”


    說罷,老者看著燕王:“你想往何處發兵?大虞,大胤?還是海外諸國?”


    燕王略一思忖,謹慎答道:“大虞已有新帝臨朝,國力由衰轉盛。大胤低調多年,養精蓄銳,絕非易與之輩。


    海外諸國領土分散,地廣人稀,除非將人口大量遷往,否則即便大離發兵出征,也無法吞下勝果。”


    老人微微點頭,“所以是妖蠻大澤?”


    燕王沉聲道:“是。”


    “誰來領兵?”老人又問道。


    燕王這次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但老人也隻是隨口一問,不等燕王思考出一個答案來,便是緩緩道:“離祖符可以給你,可我還是那句話,能掌天下兵權的不是離祖符,而是太祖皇帝。”


    “孫兒明白。”燕王的身體微微顫抖,堅持道:“隻不過,一旦有了離祖符,便等於握住了名義。老祖您應該清楚,‘師出有名’是何等重要。”


    他略一猶豫後,繼續道:“龍威營,皇庭衛,以及邊關鎮守皆是太祖當年親手所立。時隔多年,就算後世不認離祖符,想來也會有所顧忌。”


    “你想分裂大離?”老人微微皺眉,一瞬間就洞悉了燕王的想法。


    手持離祖符雖然不能統禦天下萬軍,可如果拿這東西占住大義,哪怕是從江湖中拉起一支強軍也並非不可能。


    燕王沉默了一會兒。


    突然幽幽道:“如果一切順利,大離自然還是大離,可如果有人從始至終都想要滅了大離呢?到了那時,保住大離僅有的傳承,也不失為另一種選擇。”


    他的額頭貼著地麵,加重語氣:“總好過大玄朝那樣強盛一世,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老人恢複清明的雙眼微微一眯,“你想要什麽?”


    這算是他第二次向燕王提出相同的問題。


    而這一次。


    老人問的卻是燕王自己有何打算。


    直到這時,燕王終於抬起頭直視著老人,表情堅定道:“孫兒想要活命。”


    這顯然不是能讓老人滿意的答案。


    可這個答案,還是令老人有些觸動。


    好似憶起了某些多年以前的場景。


    那時的他,似乎就是燕王現在的角色。


    他想活,就隻能劍走偏鋒,做出極端的選擇。


    一瞬失神後,老人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大離不過幾代,就已落到這般下場了?”


    燕王沉聲道:“這天下間沒有久盛不衰的王朝,大離如今雖然未至末路,水麵之下也早就暗潮洶湧,麵臨不變就死的困境。”


    “危言聳聽。”


    老人對此隻是搖了搖頭。


    但下一句話,就令燕王麵色一喜。


    “拿了離祖符,你就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是生是死,再也由不得你做主了。”


    老人收回目光,轉身向那扇銅金色大門走去。


    在燕王的注視之下,單手推開大門,整個過程中發出持續不斷的沉悶巨響。


    直到開啟足夠一人通過的縫隙。


    老人轉過頭看向燕王,“我已時日無多,大離是興也好,亡也罷,早與我無甚幹係。隻希望今日之舉,不會令我死後無顏麵對兄長。”


    燕王心中頓時一凜。


    雖然他早從父皇口中得知了這位老祖的真實身份。


    但他也聽聞老祖從不肯承認這一點,向來隻以守庫之人自居。


    困守秘庫百餘年。


    自太祖年間,直至今日,從未離開過此地。


    此時聽到他自認身份,還是令燕王有些震驚。


    皇族……如何能做到這一點?


    燕王嘴唇微動,看向那即將走進門中的身影,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老祖,皇族血脈真有成為三品的可能性麽?”


    他的武道天賦不差,甚至自行琢磨出了隱藏氣脈的秘法,但隨著他的修為精進,越是接近五品,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種‘冥冥不可知’的限製。


    幾乎可以預見的是,自己此生也與其他皇族一樣,到了五品,就算是練到了頭。


    所以,對於眼前這位身份模糊,但基本可以確定是皇族血脈的老人,他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然而銅金大門之內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老人一定聽到了這個問題。


    他顯然隻是不想回答。


    燕王微微啞然,卻也沒有太過失望。


    畢竟親眼看到了一個特例,這就代表著隻要不做皇帝,皇族血脈也有成為高品的可能。


    “就不知,成為高品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但在最後關頭,燕王心中卻突然閃過這個想法,隨後就覺得渾身發冷。


    原來是不知不覺間,身上已被汗水打濕。


    ……


    隨著各方人馬出動,皇城內中的正神道信徒已被圍剿個七七八八,或許還有些漏網之魚躲在暗中,但那就是內官監負責的範疇了。


    比起那群宦官來說,不論皇庭衛還是龍威營,都不可能比他們更快找遍皇城那些方便藏身的角落。


    此間事罷,李躍虎帶著監察司眾人來到寢宮前,卻並未跨過那扇已被炸開的宮門。


    “辛苦諸位兄弟了。”


    早已等在門前的欒信笑著迎來,顯然是心情不錯。


    廖方海冷笑道:“髒活兒累活兒都是我們去做,自然辛苦。”


    欒信倒沒反駁這話,而是歎了口氣:“要是有得選,我也想去做髒活兒。”


    這時李躍虎上前一步,“黃大人還在談?”


    欒信神色微肅,點了點頭。


    李躍虎透過宮門的缺口向裏麵望去,馬上又收回目光,“談到哪一步?”


    “不管哪一步,本質都是爭權。隻要皇帝不傻,沒見到最終結果以前,他不可能鬆口的。”


    見李躍虎有些擔憂之色,欒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今日天時地利人和俱在,能不能揚眉吐氣,就看夜主這最後一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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