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昔封的臉色也是一凝。


    隨後隻聽那旋窩深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


    一道流光砸向地麵,落入軍陣之中。


    八千龍威軍步兵瞬間將‘力量’收回,分散在軍陣之中。


    隻因暫時不能確定落下的人究竟是誰,否則這群凶悍軍士早已上前圍殺了。


    緊接著。


    第二道身影飛出旋窩。


    一身狼藉的林聽白轟然落地,赤金長槍緊隨而至,旋轉著墜落在他身側。


    轟的一聲釘進地麵!


    周圍大地都明顯震顫起來。


    沒等認清局勢的龍威軍有所行動,林聽白腳步一踏,踩住那具滋滋作響的身軀。


    麵無表情地舉起右拳。


    一招搬山勢落下。


    正中曾玄的麵門!


    此時,曾玄渾身布滿創傷,整個身體散發出淡薄輕煙,僅存的血肉也在溶解消散,而那正是滋滋作響的源頭。


    他的大限已至。


    肉身崩解,正在逐漸化作最純粹的天地之力。


    然而,硬受林聽白一拳,曾玄幾近混沌的意識竟是清明了不少。


    他睜開雙眼,“岐龍山武學果然不是你的真本事。”


    林聽白隻是一笑。


    第二拳轟然落下。


    將曾玄的頭顱捶裂!


    飛濺的無色血肉瞬間蒸發,濃濃的煙氣彌漫四周。


    半張臉都坍塌下去。


    但曾玄卻也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你被逼到這種程度,可曾後悔過自己小看了方獨舟的繼任者?”


    這一次,林聽白沒有出手。


    他僅僅注視著曾玄。


    半晌過後,平靜說道:“既然入了局,那就隻有四個字。”


    曾玄僅剩的獨眼盯著林聽白。


    林聽白微微搖頭,“林某落子無悔,也輸得起!”


    “哈……”


    “哈哈哈哈!”


    曾玄驚愕過後,便是忍不住大笑出聲,好像聽到了這天底下最可笑的一句話。


    “落子無悔?你也配?”


    “不論你在帝京藏了什麽,不論你要利用大離達成什麽目的……”


    “你的一念之差,早就注定敗局!”


    曾玄咧嘴冷道:“我死之後,他們不會再遵守三品之間的默契,因為是你親手打破了平衡!我等著與你黃泉相見的那一日!”


    轟!


    一聲巨響過後,曾玄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聽白一拳捶碎了曾玄的頭顱,幽幽道:“你已是三品武夫,還相信這世上有黃泉?”


    隨後,他拔出離祖槍挑起屍體。


    高舉那不斷消散的屍身,勁力一催,將其挫骨揚灰!


    這一日,大離國師手持離祖槍以一敵二。


    三拳捶殺曾玄。


    何山主不敵而逃。


    宗昔封望著這一幕,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


    雖然他早有預感,也知道今天不死一個三品武夫,終究是無法善了。


    但親眼看到江湖頂峰,近乎神話一般的上三品在眼前灰飛煙滅,那種衝擊力還是令他有些後悔。


    後悔自己太過衝動,摻和到這種麻煩事當中。


    從此以後,大離怕是真的不得安寧了。


    他轉頭看向楚秋,“難道這就是你的計劃?挑起兩極之戰?”


    “兩極之戰……”


    楚秋回過神,似乎沉吟般重複著這四個字,隻是笑了笑,“走吧。”


    他什麽都沒有說,拎著宗昔封轉身離開。


    林聽白如有所感,抬眼望去,手中的離祖槍忽然一震。


    幾乎掙脫他的手掌。


    他不動聲色地握住長槍,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安撫一般道:“現在他還沒有這個資格,莫要心急。”


    許是聽懂了這句話。


    離祖槍的震動逐漸平息下來。


    轉身之際,林聽白壓下喉頭那股腥甜,縱身飛離此地。


    ……


    與此同時。


    大離極北,一名身穿拚接獸皮襖的壯漢行走在風雪當中,踏步穿過凍結的湖麵,沿著一條林間小路徑直登山。


    大約片刻後。


    他停在半山腰,一座仿佛墳包的雪堆麵前。


    沉默半晌,伸手刨開積雪。


    慢慢挖出一個毫無氣息,如同屍體的青年。


    青年麵色紅潤,眉睫霜凍,身上穿著的單薄布衣都已被冰雪凍透,簡直比鐵板還要硬。


    啪!


    壯漢凝視了一會兒,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拍在他臉上。


    嗡聲說道:“三品隕落,曾玄死了。”


    聽到這句話。


    如死一般閉目‘沉睡’的青年眼皮輕顫,雙眼似乎在轉動著。


    啪!


    壯漢又是一巴掌抽了過去,“大離國師親自出手,殺了曾玄。”


    青年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意識正在逐漸蘇醒。


    壯漢見狀,又抬起手準備給他一巴掌。


    “莫打了,莫打了!”


    青年急忙擺手阻攔,無奈道:“早就醒了。”


    壯漢猶豫著放下手掌,“那你為何不吭聲?”


    他懷疑眼前之人仍沒睡醒,準備再來一巴掌試試。


    察覺到這莽夫的想法,青年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就在他站直身體的一瞬。


    渾身都升騰起如同春日的溫暖氣息。


    四邊深有數尺的積雪飛速融化。


    那件凍得梆硬的布衣也在頃刻間變得柔軟。


    壯漢似乎不喜歡這種溫暖氣息,後退幾步,正好踩在雪化的邊緣,“你有什麽打算?”


    “等。”


    青年邁步一步,踏著腳底溫軟的泥土,“這不是我們能一力相抗的局勢,林聽白敢在這時出手,也一定有他的底氣。”


    說罷。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清光,抬頭凝望著灰蒙蒙的渾濁天空,“三品隕落,怕是有許多人都要坐不住了,自然不缺我們插手。


    再等等……”


    啪。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脆響打斷。


    青年滿是震驚地捂著右臉,“為何打我?”


    壯漢收回手掌,遲疑說道:“你剛才那副嘴臉很像林聽白,該打。”


    “……”


    青年沉默地揉了揉臉頰。


    但他也沒再跟這傻子繼續計較下去,“既然你把我喚醒了,那還是先去見幾個老朋友再說……”


    話落。


    他淩空飄起,逐漸飛出山林,稍微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是破空離去。


    壯漢抬頭看了半晌,兩步上前,一腳踹塌了深埋那青年的雪堆。


    “天象有變。”


    南地,有一名頭戴鬥笠的老者表情凝重,將手中棋子擱下,“今日這一局怕是要先停一停了。”


    坐在他對麵的中年人疑惑道:“何為天象有變?”


    說完。


    中年人抬眼向旁邊看去。


    一片雲霧環繞,什麽都看不真切。


    他揮了揮手。


    數十裏內的雲霧瞬間被他揮散。


    二人身下,竟是一麵深入雲巔的高山絕壁。


    “為何我什麽都沒看到?”盯著遠處的天空看了片刻,中年人滿是疑惑。


    “你這種道行,自然不懂天地之妙。”


    老者隨手將盤上棋子打亂,不著痕跡道:“天象之變,哪是凡夫俗子能夠參悟的?”


    中年人轉過頭來,盯著混亂的棋盤陷入沉思。


    隨後一掌拍向麵前老者,怒不可遏道:“好好好,你這老狗既然想做神仙,我便成全你!”


    老者臉色一變,盤膝漂浮而起,如同一道虹光向後急掠!


    ……


    “呃啊!”


    妖蠻大澤深處,二驢的耳朵轉動,忽然叫了一聲。


    背上的燕北伸手撫摸著它的頸側,“怎麽了?”


    二驢轉過頭。


    被它盯著的雲骨一怔,隨後反應過來,無奈道:“我先回避。”


    等他走遠。


    二驢才用蹄子在堅硬的地麵刻了幾個字。


    燕北看了過去,讀出那一行字:“四周的氣氛不對?”


    她心中微動,向周圍打量。


    這片近乎荒蕪的平原上什麽都看不見,以她目前的實力,外放氣機所能感受到的範圍,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原本以為二驢如以往一樣,發現了妖蠻的蹤跡,此時看來卻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


    見燕北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二驢恨不得‘抓耳撓腮’,就差直接開口說話了。


    它用蹄子抹去字跡,又在原本的地方寫下一句。


    “氣息變得混亂了?”


    這一次,燕北終於露出凝重的表情。


    她知道二驢對於‘天地氣息’極為敏感,好多次離著老遠,就能發現妖蠻大澤深埋的魔元碎片。


    哪怕尚未被激發,都逃不過二驢的感知。


    所以燕北明白二驢所要描述的氣氛,應該是天地之力的意思。


    畢竟她這些年跟著雲骨以及那些‘大玄遺民’,不光是在打磨武道,也知道了不少秘密。


    天地之力,就是此方世界的本質,一旦它出現異動,就絕對不會是小事。


    “天地氣息混亂,隻有兩種可能。”


    雲骨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對二驢歉意一笑,“入了四品感官更為敏銳,我還沒太適應。”


    燕北好似猜到了什麽,若有所思道:“第一種可能,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有了變故。”


    “是。”雲骨點頭,“上一次‘天地劇變’,正是大玄起勢之時,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如果真的是那東西在折騰,恐怕我們也會跟著遭殃。”


    他頗為凝重道:“能令大玄鎮壓一切的力量……動靜絕對不小。”


    燕北眸光微閃,並沒有順著雲骨的話繼續問下去。


    對於這件事,她有些難言的避諱。


    或者說,是厭惡。


    “第二種可能呢?”


    雲骨假裝沒有察覺到燕北的情緒,緩緩道:“第二種可能,就是有三品隕落了。”


    “三品隕落?”


    燕北下意識道:“在這種時候?你有把握麽?”


    雲骨點了點頭:“當年滅魔一戰時,隕落的三品武夫也有不少,首當其衝的魔門之主被眾人圍殺,戰死時便引發天地驚變。


    據傳,那時在場的三品武夫皆有所感。”


    燕北摸了摸二驢的毛發,若有所思道:“上三品打開人體秘藏與天地相連,一旦有人隕落,就會有所察覺……”


    她忍不住看向二驢動來動去的耳朵,噗嗤一笑:“那你現在豈不是三品驢子了?”


    聽得這話,雲骨也看了看二驢。


    盡管這一路之上,大離夜主的驢子已經多次展現神異,甚至還能與四品周旋不落下風。


    但這份能知‘天地異變’的本事,才真正令雲骨感到心驚。


    他卻不知,二驢在大虞生嚼的魔元,直接導致魔門餘孽到現在還沒緩過氣來。


    就算想要興風作浪,也無力再操弄大虞皇城那時的驚天之局。


    將魔門逼得三年不敢露頭,現在也隻能縮手縮腳,這份功勞,二驢起碼要占一半。


    它吃下的天地之力,換成武夫境界所能撬動的數量,或許真能與無量相提並論。


    發現雲骨的詫異,二驢吹了吹嘴唇,得意地加快步伐。


    “慢點,現在不急著趕路了。”燕北笑著掏出一塊妖物肉幹,伸手塞給二驢。


    隨即對雲骨問道:“此時死了一個三品,恐怕不是什麽好事吧?”


    “當然不是好事。”雲骨默默加快腳步緊跟在旁,“死了一個三品,驚動了不知多少三品,這可是打破許多人共識的結果。


    三年前,壓在這些人頭頂的天地之限消散,等於把猛獸放出了籠子,如今天下尚未大亂的原因,就是這些猛獸中還有不少存在著理智。”


    燕北頷首道:“這麽說倒也的確如此,大虞江湖恨極了雲海劍宗,包括薑虓都參與了那場交手,最終還是給雲海劍宗的三品留了半條命。”


    這些消息,並不難查。


    當初雲海劍宗被大虞江湖的三品‘圍攻’,也幾乎是人盡皆知之事。


    可最後也沒有鬧到打死一名三品武夫的程度。


    “殺了一個三品,等於徹底挑起三品之戰。”雲骨沉聲道:“這一次打破了許多人努力維持的平衡,往後再想壓住三品武夫,可就困難了。”


    他們本就被天地壓了數十年。


    當初有心無力也就罷了,等天地之限消散時,又有許多分量不低的三品從中斡旋,努力保持著局勢的平衡。


    大多數人最終還是選擇了保持這份默契。


    但,現在有人主動破壞三品之間的默契,甚至造成三品隕落的局麵。


    哪怕是那些有心維持的上三品不改變立場,也無法再壓住局勢不亂。


    而在這時,燕北心裏卻忽然產生一種微妙的想法。


    這件事……該不會和楚秋有關吧?


    雲骨不知燕北心中所想,仍在分析:“想要穩住局勢,隻剩一個辦法,眾人聯手殺了那破壞規矩的三品武夫,也算給天下一個交代。”


    “不,還有一個辦法。”


    燕北搖了搖頭。


    “什麽辦法?”雲骨有些意外。


    燕北沉聲說道:“讓這些三品武夫親自下場,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堵不如疏,讓他們互相廝殺一氣……或許也是個好辦法。”


    你知不知道那樣一來,會死多少人?


    雲骨看了燕北一眼,心裏這個想法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隻是覺得,這丫頭的想法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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