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積雪的院中,背負大離利刃之名的兩人平靜對視。


    最終,還是易太初退讓一步,“你自知此時殺不了國師,所以才會順應氣數之變,允許蠻人立國這一步走得很聰明,但還不夠聰明。一旦牧族功成,再想將之拔除也就沒那麽簡單了。”


    當年滅魔之時,三座天下為何破天荒地選擇聯手阻止魔門謀劃?


    歸根結底還是擔憂蠻人一旦立國功成,自此餘毒萬年。


    即便吃過了天地所限的苦頭,讓那些三品無量的想法有所轉變,但絕口不提,不代表就能揭過此事。


    楚秋微微搖頭:“易司主,我和你們這些聰明人不一樣,有些時候,我隻考慮此事能不能成,不會考慮事後該怎麽收場。”


    易太初一眯眼,“你這種想法倒是與天人沒什麽兩樣。”


    “不敢當。”


    楚秋笑道:“天人不肯低眼看凡塵,隻是因為他們站得夠高,我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一,沒有跳出紅塵的本事。不過,或許我能做到天人也做不到的事。”


    傳說天人可壽千年,而他的壽命卻是無窮無盡。


    即便妖蠻真成大患,那就耗上一千年,兩千年,遲早能蕩盡世間所有妖蠻。


    但這是最後的辦法。


    真走上這條路,他的名字就會比大離國師林聽白更有分量。


    隻不過都是些罵名而已。


    易太初盯著楚秋看了半晌,“雖然我不懂你的底氣來自何處,但在此時順應國師的計劃,並不能讓他放過你。”


    “我與林聽白的恩怨,就不勞你來費心了。”楚秋迎著易太初的目光,將一隻竹筒丟了過去。


    易太初沒有問這裏麵是什麽。


    他依舊望著楚秋,一把捏碎竹筒,展開裏麵的字條看了一眼,神色平靜道:“這就是你上朝的真正目標?拔除尋安王在朝堂的勢力,再一舉滅了他?”


    “滅不滅他,跟這些人沒有關係。”


    楚秋哂笑了一聲,“身為大離護國司主,你不會沒聽說過正神道的名字。”


    “正神道?”易太初道:“一群裝神弄鬼的邪道,在大離四處吸納信徒,不過是為了斂財而已。”


    言下之意,這些人早就被他所關注,隻是難成憂患,不值一提而已。


    “護國司的行事作風,與監察司真是天差地別。”楚秋沒在意易太初的態度,“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與正神道有所牽扯,看來你並不知道正神道最近在做什麽。”


    易太初聽到這話竟也笑了起來,“以監察司如今的情報能力,你的消息竟比我還要靈通,看來李家的蟲鱗鳥獸之法確有獨到之處。”


    “他們做了什麽?”笑過之後,易太初似乎也想聽聽楚秋調查到了什麽東西。


    “這些人,在外麵散布魔功,隻要他們願意,隨時能讓大離出現十萬魔門弟子。”


    楚秋慢悠悠道:“你們把魔門當作用完就丟的夜壺,現在魔門回來要個說法,也是應當應分。”


    易太初卻是不以為意,“魔功雖有速成之法,卻也不是誰都能學的,當年鼎盛之時都未必有十萬修成魔功的弟子,今時今日還想興風作浪?”


    說到此處,他的表情瞬間冷冽下來:“癡心妄想。”


    “是不是癡心妄想,你我說了不算。”楚秋淡淡道:“現在我要問你一句,你可有想過自己的結局?”


    易太初瞬間感受到了一絲殺氣。


    臉色也隨之凝重下來。


    “老頭子對皇室或許並不忠誠,但他對大離,稱得上是鞠躬盡瘁。”


    楚秋話鋒一轉,輕聲道:“有這一群蠹蟲,大離還能堅持到今日,多虧了他的那些安排,如今大離各處皆有他的門生故舊在苦苦支撐。


    而你,易太初,又給自己安排了什麽樣的下場?”


    “這才是你今天來見我,真正想要說的話。”


    易太初冷聲道:“你的這一成把握,就是策反護國司背叛陛下?”


    “你該問問自己,何時忠於過那位皇帝?”楚秋的笑容有些諷刺之意:“你的算計,未必比林聽白更少,也許你真正的想法,是要犧牲自己的武道前路,坐上大離的至尊之位也說不定?”


    轟!


    一股驚人氣浪沿著台階衝開,掀起遍地積雪,化成朦朧雪霧。


    楚秋不閃不躲,那片雪霧卻自行繞開周身。


    身周若有似無的氣勁緩緩流淌,仿佛與這片天地隔絕,半點沒有沾身。


    衣擺飄動的易太初邁步走下台階,“光憑這句話,本官就能斷你的謀逆之罪。”


    “不要忘了,我也能定你一個謀反的罪名。”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著。


    “護國司存在的意義,就是製衡監察司,而本官存在的意義,就是製衡你這個夜主。”


    易太初一字一頓道:“話不投機半句多,請吧。”


    “既然如此,那就希望易司主好好認認那幾個名字。”楚秋微笑道:“待我上朝,這些人還敢站在我的麵前,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


    易太初一言不發。


    楚秋也是轉身就走。


    待他離去,易太初散去氣機,垂下目光看著自己手中的紙條,露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魔門,妖蠻,大離。”


    他抬眼看向空無一人的院子,“還不夠,遠遠不夠。”


    ……


    翌日。


    一身官服的趙相顫顫巍巍走進宮門,看到早早等在那邊的幾道身影,不禁歎了口氣。


    “趙相。”


    幾人一見趙相卻是急忙上前打了聲招呼。


    趙相視若無睹,依然向前走去,“你們求老夫也沒用,平日裏辦事不加小心,如今還想如何挽救?”


    “趙相,您與前任夜主有些私交,現任夜主一定也會賣您這個麵子!”


    工部侍郎腆著臉湊上前來,討好地說道:“要不您替我們美言幾句?”


    “包難。”趙相看都沒看他,而是直呼其名,淡淡說道:“當年老方退下去的時候,你隻是一個員外郎,那時老夫見你辦事還算勤懇,對你多有照顧,是也不是?”


    “是。”工部侍郎包難訕笑了一聲。


    “那你為何非要貪那點銀子呢?”趙相輕歎一聲,“十幾萬兩,若是老方還在,足夠殺你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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