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樓頂。


    李躍虎親自端著酒壺拾階而上。


    遙遙望著那對坐而飲的兩人,加快腳步來到近前。


    將酒水擺下,恭敬道:“先生,韓宗師,需不需要樓裏準備一些下酒菜?”


    如今不再負劍而行的韓東流笑眼看向李躍虎,緩緩說道:“幾年不見,你這一身氣機已有藏功的火候了,看來,你確實很勤奮。”


    李躍虎聞言,偷偷看了眼坐在對麵,笑意淡然的‘少年’。


    鄭重說道:“其實都是師父的功勞。”


    韓東流頷首笑道:“祿司事是個很不錯的師父。”


    李躍虎想起自己這幾年吃的苦,遭的罪,臉上露出有些勉強的笑容。


    不過,見這二位都沒回應自己,李躍虎就很是識趣道:“那我就先下去了。”


    就在這時。


    坐在韓東流對麵的楚秋抬起眼眸,笑吟吟道:“坐吧,接下來要聊的事,你應該也會感興趣。”


    聽到這句話。


    李躍虎果然有些好奇,很是聽話地坐在桌子旁邊,目光遊走在這二位之間,“先生要與韓宗師聊些什麽?”


    “聊聊大虞這些年的變化。”


    韓東流伸手拿起酒壺,親自為楚秋斟滿一杯酒,接著說道:“這三年來,江湖之上風平浪靜,四品武夫被你打斷了骨頭,據傳雲海劍宗還爆發了一場三品之戰,薑虓也去湊了一份熱鬧。”


    說完這段話,韓東流便自顧自地搖了搖頭:“都說上三品境不會低眼看凡塵,自從天地之限一事廣為流傳開始,這份屬於上三品的‘神秘’也被撕碎。


    這場三品之戰,結果無人可知,隻知道從那一日起,雲海劍宗便與定洋總盟一同被大虞江湖除名,門人弟子銷聲匿跡,去處不明。”


    他略微一頓,看向楚秋:“有人說,雲海劍宗的三品被圍攻而死,徹底走向衰敗,門人弟子跟涼薄山一樣,不敢再以這種身份行走江湖。”


    楚秋握住酒杯,尚有幾分蒼白之色的臉龐掛著淺淺笑意,眉眼間似乎有些倦意,平靜說道:“這是最不可能的結果。”


    雲海劍宗總歸是大虞一流門派,縱然天地之限被打破,上三品的交手,也很難以生死收場。


    他們不光要為這江湖留幾分體麵,更要給自己留幾分體麵。


    “踏上天人之變的武夫不肯低眼看凡塵,這句話的意思,不光是指他們將重心放在了‘天人之變’的盡頭,也是指這凡塵利益,不夠資格讓他們出手。”


    楚秋飲下韓東流親自倒滿的酒水,笑著道:“下三品境一言不合就抄家夥開打,中三品境各有圖謀,也要如同匹夫一樣打生打死。


    等到了上三品境,別說讓人家動手拚命,就算是出手碾死一隻蟲子,也得看他有沒有那個心情。”


    一旁的李躍虎聽得麵色肅然。


    就連韓東流的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兒,放下酒壺輕聲歎道:“你沒說錯,上三品與‘凡夫俗子’已經截然不同,讓他們像是潑皮無賴一樣動輒喊打喊殺?”


    韓東流苦笑道:“武夫練到那種程度,若還是隻有這點出息,恐怕他們也會覺得丟臉。”


    說完,他又將話題轉回,“雲海劍宗很可能去了大離。”


    直到這時,李躍虎終於明白先生為什麽要讓自己坐在這裏。


    眼神隱隱一動,小聲問道:“先生是打算離開了?”


    楚秋轉過臉看向一旁。


    風雨樓外,街上行人絡繹不絕,繁華昌盛。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淡笑道:“你用錯了形容,我是要回去,不是要離開。”


    李躍虎立即點頭,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古籍和毫筆,悶頭記錄起來。


    韓東流望了他一眼,隨後又看向楚秋:“你這身傷勢,到底什麽時候才算是養好了?”


    楚秋聞言,竟也笑了笑:“當年離開京城之前,蘇雪泥那丫頭問過我相同的一句話。”


    他手指夾住酒杯,推向韓東流麵前,仿佛寬慰道:“放心,這次不是引人出手,是真的沒養好。”


    韓東流凝重道:“易太初,真的如此厲害?”


    大離護國司的司主親自來到大虞,與麵前這位大離夜主交手一番,不久後就回到了大離。


    並未有任何異狀。


    反觀楚秋,這一身傷勢養了三年,如今仍有些病弱之感。


    考慮到這位驚世武夫從前的‘種種劣跡’,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懷疑他還想大開殺戒。


    以傷勢未愈的假象蒙騙某些沒腦子的家夥再來送命。


    “再怎麽說也是大離護國司的司主,他若不厲害,林聽白,尋安王這些髒心爛肺的東西會扶他上位?”


    提起三年前那一戰,楚秋卻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眸底如同平湖波瀾不驚,“你總不會覺得以我那時的狀態,真能打贏他吧。”


    韓東流打量著楚秋的神態,見他不像是在說反話,卻還是道:“我還是認為你在假裝傷勢未愈。”


    “這種招數,用一次,別人或許會上當,再用一次就是爛招了。”


    楚秋見韓東流沒有再給自己倒酒的打算,不禁歎道:“你韓東流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特意選在這種時候見我,到底是什麽事?”


    “這話就讓韓某有些傷心了。”韓東流微笑說道:“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就如此信不過我?”


    話剛說完,他就將一副木匣放在桌上。


    楚秋的目光落下。


    還沒等他問出口,韓東流已經道:“這是蘇雪泥那丫頭離開京城之時,托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她還特意讓我轉達給你一句話。”


    “什麽話?”楚秋抬起雙眼,笑著問道。


    韓東流的手指點在那副木匣上:“她說,這份臨別之禮,你知道應當用在何處。”


    楚秋聞言,伸手拿起木匣推開。


    發現裏麵是一隻精致的玉筒。


    感受到其中隱隱傳出的氣息,楚秋合起木匣,感歎道:“她也有心了。”


    “玄月宗不願牽涉過深,蘇雪泥僅能代表她自己,送這隻‘天機筒’給你,已經算是對新規矩的一次試探了。”


    韓東流說道:“以你如今的境界,應該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楚秋笑了笑,將木匣遞給李躍虎。


    李躍虎趕忙放下毫筆,伸手將木匣接住。


    “替我謝謝她。”


    “你準備何時回到大離?”


    韓東流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複雜。


    楚秋看了韓東流一眼:“在外漂泊久了,也是時候該回去看看。”


    聽得這話。


    韓東流原本已經打好腹稿的勸說也化作一聲歎息。


    他終於再次提起酒壺,為楚秋斟滿一杯,“在大虞江湖,你打斷了不少人的武夫傲骨。到了大離,也該是名震天下的驚世武夫。”


    隨即。


    韓東流舉杯敬道:“我等著你令大離江湖風驚雲變的那一天。”


    楚秋沒有說話。


    隻是與韓東流碰了碰杯。


    同時飲下杯中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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