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唐謹提著‘死狗’一般的裴煜離開。


    韓東流終於鄭重地朝楚秋拱手道:“今日之事,有勞‘樓主’費心了。”


    “韓宗師可別叫我樓主,叫旁人聽了,還以為你這五品第三的逍遙劍折下身段入了‘風雨樓’。”楚秋輕笑一聲,說到‘旁人’之時,目光掃過那氣息似閉的朱冕。


    今日到場的宗師,論實力,吳若閑這老骨頭最強。


    但論名聲,朱冕卻是最大的那個。


    五品武評第十名,這名頭肯定不是買來的。


    他也是除了吳若閑以外,唯一接住自己一刀的宗師。


    注意到這位‘白衣無名’的目光,朱冕強忍內息翻湧的苦楚,歎息一聲後道:“今日之事,是我不自量力了。不過我朱冕並非‘攀附權貴’,隻是不忍看韓宗師惹上大麻煩,結果特意上門找打,也是做了回賤骨頭。”


    “朱冕,這些事,你就多餘解釋這一句。”


    韓東流微微搖頭,直言道:“若非知道你沒和靖海王府混在一起,現在你的下場,也不比他們好多少。”


    朱冕聞言,臉色又是一變。


    看向那幾位‘昏睡’不醒的宗師,回想起自己所麵對的刀法,苦笑說道:“五品第二,名副其實。”


    韓東流卻並未說話。


    他對於楚秋敗盡這幾位宗師的手段,看得清清楚楚,這位‘風雨樓主’,壓根就沒有施展全部手段。


    這根本就不是‘五品非人’所能形容的實力。


    換句話來說。


    此時的‘風雨樓主’,已經完全具備了‘神通’之威,所缺的無非就是真正領悟何為神通,再踏出那關鍵的一步而已。


    他甚至在心中將‘風雨樓主’與‘名俠’顧擎濤作了一番比較,得出的結果就是,顧擎濤或許也能以寡敵眾,乃至完全不必全力出手。


    但若是加上朱冕與兩儀槍吳若閑,顧擎濤不會贏的如此輕鬆。


    所以在韓東流眼中看來,這五品第一的名字,恐怕真的寫錯了人!


    不過就在此刻,楚秋忽然瞥了朱冕一眼:“既然知道我手下留情了,你還打算等我留你吃飯?”


    許是沒聽過這種攆人的話,朱冕略顯錯愕,隨後苦澀道:“有理。”


    說完,轉身就走。


    他也是要臉的人。


    技不如人也就算了,如今都被直言攆走,再死乞白賴留下來,就真的徹底沒臉了。


    待朱冕離去。


    韓東流看了眼已經沒了意識的吳若閑,搖頭說道:“這位吳老前輩也算驚豔一時的武夫,若非遇到了蕭鐵衣那種百年難見的奇才,他或許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楚秋沒有說話,隨手丟給韓東流一隻藥瓶,“先顧好你自己再說吧。”


    韓東流接住藥瓶,絲毫沒有半點顧忌,倒出一粒傷藥服下。


    隨後歎息說道:“這次的確著了道,若無你搭救,恐怕是凶多吉少。”


    “就算沒有我出手,那五個人也奈何不了你。”


    楚秋搖了搖頭,隨後道:“像你這種專精劍道的宗師,往日從不離身的兵刃都沒帶,看來是去見了重要之人。”


    說到這裏,楚秋已是抬腳向外走去。


    韓東流緩步跟上,頷首說道:“我去見了義父。”


    曆經‘生死’,韓東流似乎也看淡了不少東西,直接了當道:“你托我調查的那件事,義父他很可能是知情人之一。”


    楚秋頭也不回,緩緩說道:“身為權傾朝野的大虞百官之首,你義父就算沒有收藏那部魔功,也一定知道它的下落。”


    韓東流亦是歎道:“看來是我當局者迷了。”


    聽到這句話,楚秋的腳步略一停頓,回頭看了看他,輕笑道:“你是當局者迷,還是不願相信,也就隻有你自己心裏清楚。”


    韓東流略微一怔,頓時默然以對。


    其實早在他得到那份‘名單’之時,心裏就已經有所猜測。


    之所以拖了數日才去質問。


    不過就是還存有一絲僥幸,或者說,是無法說服自己。


    隨著二人踏出書會。


    韓東流看了一眼那些站在街對麵的照夜司武夫,隨即輕聲道:“我早年家中突逢劇變,是義父上下疏通,為我家中洗刷冤屈。


    而後多年,我離經叛道,一心向往江湖,也是他為我撐起了遮頭片瓦。


    倘若義父真與你要找的那部功法有關……我會勸他將此事說清道明。”


    楚秋明白的打算,走下台階淡淡說道:“一事不煩二主,這是你我之間的交易,自然該由你去解決,做到有始有終吧。”


    頓了頓後,他看向心思沉重的韓東流,“我隻問結果,不問過程,你應當也不希望我來插手此事。”


    韓東流目光微動,靜靜點頭:“我明白你的打算了。”


    “好好養傷吧,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再閑不下來了。”說完,楚秋忽然笑了一聲:“看你這性子,倒不如將那把逍遙劍改名稱作‘公理劍’,如何?”


    韓東流本要舉步跟上,聽得這話,唯有苦笑一聲,隨即抬手將無咎劍拋給楚秋,“照夜司那邊若有消息,我會再來通知你。”


    楚秋反手握住劍柄,一句話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便已漸漸行遠。


    ……


    照夜司中。


    將近入夜,蕭鐵衣才從宮內歸來,有空聽一聽唐謹的‘匯報’。


    安靜聽完過後。


    他那已有幾分疲倦神色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所以他說自己是‘刀絕’,韓東流成了‘劍絕’?”


    唐謹恭敬說道:“沒錯。”


    蕭鐵衣搖了搖頭,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仿佛聽到了連日以來最好的消息,“冒名‘三絕’之人還未找到,他倒是想多添幾個進來熱鬧熱鬧。”


    “這位風雨樓主行事無忌,想來也並不在意‘三絕道人’多背上些爭議。”唐謹語氣鄭重,隨後就道:“司主?靖海王世子該怎麽處置?如果靖海王那邊問起來……”


    他雖然沒有說完後麵的話。


    但語氣之中也有些凝重的味道。


    蕭鐵衣那一絲極淡的笑意收斂起來,淡淡道:“此事,照夜司接下了。靖海王要問,就讓他親自來問我。”


    “是。”唐謹連忙低頭領命,隨後又道:“那要不要給裴煜一些‘照顧’?”


    既然知道了司主的意思,他沒再稱呼裴煜為‘靖海王世子’。


    不過歸根結底,裴煜也有這一層身份的保護。


    皇親貴胄,刑不加身,即便是照夜司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過難看。


    但那所謂的照顧,無非就是單獨準備一間房,將他幽禁起來,相當於住在了照夜司。


    然而,蕭鐵衣似乎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隨手翻閱著多日積壓的文書,淡淡道:“照夜司不對他用刑審問,已經是給足了皇家臉麵。


    將他押進牢裏餓上幾頓,之後再派人問問他,究竟是誰給了他這麽大的膽子,敢在京中‘倒行逆施’。”


    唐謹緩緩點頭,“屬下等會兒就吩咐下去。”


    蕭鐵衣沒再提及此事,話鋒一轉,“再過幾日,想要湊這‘武魁’熱鬧的四品就要進京了。叫下邊的人警醒一些,收起平日的做派,莫要惹上殺身之禍。”


    他語氣平穩,目光依舊看著桌上文書,“死在四品手裏,那就等於白死了。”


    唐謹心頭頓為一凜,緩緩點頭之後,又是說道:“司主已經親自表明過態度,此番還敢前來京中的四品,應當隻有寥寥幾人。


    底下兄弟們都認得那些人,除非是……”


    蕭鐵衣抬起目光,平靜說道:“為尋‘三品’契機,他或許會入京鬧上一鬧,但他若是選擇易容改麵,也不會輕易在你們麵前暴露身份,用不著想那麽多。”


    “屬下明白,就先告退了。”唐謹拱手告退,離開了這間書房。


    ……


    眨眼之間。


    又是幾日過去。


    ‘書會’這條長街,已被照夜司徹底封起,別說是尋常百姓遊人,即便是原本住在左右的‘顯貴’,一樣連家宅都回不去。


    曾經日日人聲鼎沸的書會,如今變得極為冷清,短短幾日,就有了一絲荒涼破敗的跡象。


    而有關於‘靖海王世子’被照夜司緝拿關押的消息,亦是在京中多有流傳。


    不過書會發生之事,終究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兩位‘四品神通’悄然進京,入宮指點陛下武學一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江湖武魁’鬧到了今日,暗潮洶湧暫先不提,但真正擺到明麵上的爭鋒,就連五品都沒有幾場。


    如今四品親臨京城,明眼人已是不難看出,這場挑動大虞兩極爭鋒的矛盾,終究還是要‘好戲開場’了。


    隨著四品現身皇城,京中多方勢力同樣也安分了不少。


    加之照夜司才剛在靖海王府的臉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足以起到震懾眾人的作用。


    無論朝堂還是江湖都很清楚。


    五品爭雄隻是道前菜。


    四品武魁,才是真正的關鍵。


    唯有到了‘神通’境界,才是能夠一言一行皆可牽動天下風雲變化的武夫。


    曾在武魁一事甚囂塵上那時開始,就已經有人暗自猜測。


    大虞朝堂恐怕是打算將四品神通匯聚一堂,再一網打盡,徹底打斷江湖的骨頭!


    不過這個說法,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且不說真的辦到這一點,搞不好會引來‘上三品’的雷霆之怒,即便大虞朝廷想要拚著家底盡出,打破三座天下的共識,又要靠誰去殺光那些四品神通?四品第二,槍魁蕭鐵衣?


    即便把蕭鐵衣累死,也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江湖之上對於‘武魁’的猜測,還是集中在‘分配利益’這一點。


    兩極爭端,說到底不過就是江湖勢大,蓋過了大虞朝堂的聲勢,長此以往,即便沒有這一場衝突,也遲早會鬧出大亂子來。


    如果朝堂真的打算‘封賞’異姓王侯,與武夫共治天下,或許也是件止息幹戈的好事。


    不論如何。


    現在的京城,已經真正成為‘風雲匯聚’之地,這場風波要演變為何種走向,就全看那位‘聖上’是何想法了。


    ……


    “我怎麽看?”楚秋頭也不抬道:“等韓東流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複,興許我就不再摻和這些破事了,你問我也等於白問。”


    “可是先生……”李躍虎皺著小臉道:“倘若朝堂真想要趕盡殺絕,掀起一場浩劫呢?”


    想到那種場麵,他似乎有些於心不忍,輕聲道:“真到了那個時候,天下傾覆……要有大禍臨頭啊。”


    楚秋手裏捧著蘇雪泥‘交換’的第三部絕學,細細研讀的同時,淡淡道:“真到了那種時候,就去大胤,去大離,或是去海外諸國。


    天下之大,總有你李家的容身之地,用不著擔心那麽多。”


    “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躍虎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急得快要冒汗了。


    好在蘇雪泥這時練完了拳法,開口替他解了圍:“如果大虞朝廷想要趕盡殺絕,等於打破了三座天下的共識。


    五品非人境也就罷了,四品神通境被‘設計’誅滅,其背後千絲萬縷的關係終究會牽扯到上三品境。


    一旦上三品武夫決定對朝廷動手雪恨,甚至改天換日,從此也就不會再有人守著那所謂的‘規矩’。”


    蘇雪泥邊是說著,邊是邁步而來。


    雖然練了一趟拳,她渾身卻不見半點熱氣,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屆時,無論大胤,還是大離,恐怕都難以置身事外。”


    李躍虎擦了擦汗,連連點頭道:“她說得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楚秋好笑地看了蘇雪泥一眼:“如果天下傾覆,你這丫頭比我有用得多。至少你能管住一個上三品別插手此事,多多少少算是盡了份力。”


    蘇雪泥搖了搖頭:“我父親也並不是上三品。”


    不等楚秋發問,蘇雪泥便道:“大虞一流勢力,除了‘玄機門’是由三品‘兵聖’來坐這宗主掌門的位置,餘者皆是‘四品’。”


    楚秋聞言,挑了挑眉:“又是一個規矩?”


    “是,也不是。”蘇雪泥微微搖頭:“其實江湖上的勢力,一門之主未必要做到實力最強。純粹武夫隻論誰更能打,可要坐上這手握門中諸多事務的位置,就需要另有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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