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東流走後,陸驚便淡淡道:“把屍體抬下去安葬吧。”


    幾個站在最遠處的幫眾連忙把唐九抬下去。


    順便還將那些成了碎塊的殘屍也一起收走。


    動作輕手輕腳,生怕觸怒了正在氣頭上的陸驚。


    鄭屠的目光追著幾人離開,終是有些不甘道:“大哥,為這點小事就去找定洋總盟,會不會太奢侈了?”


    他看上去脾氣暴躁,卻也是個心思深沉之人。


    否則絕對坐不到漕幫二當家的位置上。


    “都退下吧。”


    陸驚並未當場回答鄭屠的話,而是揮手屏退其他人。


    等到其他人散盡,陸驚看向鄭屠問道:“你對老三的判斷有疑慮?”


    鄭屠露出鬱悶的表情:“我隻是覺得,咱們當年攢下的那點香火情不該用在這裏。”


    定洋總盟,乃是江湖一流勢力。


    陸驚曾是那裏的堂主,但也不代表就有十成的麵子。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情分隻是敲門磚,真正能讓定洋總盟出手的唯有利益。


    倪家這頭肥羊,早就被漕幫盯上多時,直到如今方才出手,那夥連日找茬的神秘人隻是原因之一。


    最大的原因,在於倪家幾代積累至今,唯一的短板便是沒有高品武夫坐鎮。


    靠著官麵上的幾分勢力強撐到今日,它遲早會想辦法補齊這塊短板。


    再讓它發展下去,恐怕就不是肥羊,而是猛虎了。


    是以,漕幫才借機生事,欲要一舉吞了倪家。


    但此事橫生變故,現在又讓定洋總盟來插手,他們哪裏還能得到什麽甜頭?


    更何況,尹東流抓準了時機搶先把這份肥差攥在手裏,自然讓鄭屠倍感鬱悶。


    鄭屠這些心思,瞞不過陸驚。


    隻聽他語氣平靜道:“不必在意一時的得失,漕幫才是我們的根基,隻要漕幫不倒,豐州也不光隻有一個倪家。”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讓定洋總盟出手平事,倪家的好處他們漕幫得不著,卻是能夠繼續在豐州作威作福。


    但陸驚的話,還是透露出了另一重意思,讓鄭屠眼皮直跳:“大哥,情況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那幫人的目標是要吞了漕幫,我早已料到背後必有宗師撐腰。”


    陸驚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現在唐九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宗師給幹掉了,你覺得能與那群外來人脫得了幹係麽?”


    他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說道:“宗師出手,便不再是小事了。”


    說完,不等鄭屠再開 口,陸驚長身而起,闊步向外走去。


    鄭屠急忙跟了上去,帶著些疑惑問道:“大哥這是要去哪?”


    “老三辦事雖然穩妥,卻也還需要多添一把火才行。”


    隻聽陸驚緩緩道:“我去一趟涼薄山。”


    “涼薄山?那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頭啊,值得嗎?”


    鄭屠眼睛都睜大了。


    涼薄山可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類似‘鬼市’般的所在。


    豐州境內,所有見不得光的交易,都得通過涼薄山去辦。


    在那裏,隻要你有錢,甚至能夠請得動宗師殺手替你辦事。


    但即便你出得起請動宗師的天價,也要被涼薄山抽走三成當作是定金。


    而且還有被黑吃黑的風險。


    沒點本事,哪怕揣著錢進了涼薄山,都未必能活著出來。


    所以,不管你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進了其中就要被扒掉一層皮。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便是涼薄二字的真意。


    陸驚邁出總舵大堂,雲淡風輕道:“想要擺平麻煩就別怕付出代價,小心駛得萬年船。”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鄭屠的喉結微動,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


    “看見那片湖島了嗎。”


    岸邊,玉青君指著前方影影綽綽的島嶼,“那裏就是漕幫總舵所在。”


    謝秀循聲望去,好奇道:“哪一座?”


    玉青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每一座。”


    饒是謝秀出身皇家,自小又在大胤一流門派拜師學藝,算是見慣了富貴榮華,聽得這話也不禁有些驚奇道:“你的意思是,這麽大一片湖域都屬於漕幫?”


    僅僅隻是盤踞一州之地的勢力,能奢華到這般程度,著實有些誇張了。


    “漕幫靠水吃水,何止是這一片湖域?”玉青君撇了撇嘴,說道:“豐州向外的幾條河域,大小水路都被漕幫把持著,上到商船,下到漁船,都得仰著漕幫鼻息,你就算是撐渡載人的船夫,也得給漕幫上交一份供錢。”


    說著,玉青君忽然笑道:“聽聞幾年前有一位朝中大人物乘官船路過豐州河域,都被漕幫收了幾百兩銀子過河錢。”


    “如此囂張,大虞朝廷怎能容他?”謝秀皺眉道:“難道他有靠山?”


    “靠山自然是有,但更關鍵的問題在於,朝廷不想管,也沒法管。”


    玉青君淡淡道:“大虞的江湖壓過官家已有數十年,朝廷今日出手管了豐州漕幫,其他州府的漕幫該如何處置?況且大虞江湖深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朝廷敢伸手,一流門派都不會坐視不理。”


    謝秀聽得一陣搖頭,“這在大胤簡直是無法想象的情況,江湖壓在廟堂之上,天下豈不是要大亂?百姓怎麽辦?”


    “那倒也不至於。”


    這時,一直觀察湖域周圍地勢的楚秋笑著道:“江湖勢力敢這麽做,必定承擔了某些朝廷該承擔的作用。”


    “是這樣沒錯。”玉青君點頭說道:“每一個一流門派,都統轄大虞幾座州府,平日裏還會派弟子維護治安,解決紛爭,他們很清楚若要維護自己的地位,就得護住大虞的基本民生,所以也很少有門派會去騷擾百姓。”


    “一流門派不會,但不代表下麵的不會。”


    楚秋平靜說完,扶了扶腰間的兵刃,“天色不早了,盡快搞定收工。”


    “等等。”


    玉青君急忙退開一步:“我隻負責帶路,不負責動手,這是早就說好的。”


    楚秋瞥了他一眼,“怕什麽,你輕功好,真打不過就逃命去。”


    玉青君卻是正色說道:“我們盜天門人不喜爭鬥,這是原則問題。”


    “你有狗屁的原則。”


    楚秋麵帶鄙夷:“要不要我編幾句你整日逛青樓的瞎話給那位含煙姑娘?”


    玉青君二話不說,縱身一躍,踩著湖麵飄然飛向前方。


    “兩位莫急,我去前方探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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