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北荒鎮集市上,又來了幾支陌生隊伍。


    平時來往的商隊,一支就是幾十人。


    畢竟這路上有妖蠻,也有鋌而走險的劫匪,若是人帶得少了,那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而這一次,幾個隊伍加起來也隻有數十人,而且帶的貨物極少。


    常駐在北荒鎮的大虞商人想要溝通交流,卻被隨行護衛給趕走了。


    這下,就連鎮中老人都看出這些人來者不善。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抵達北荒鎮的陌生隊伍共有四個。


    看起來並非約好的同行者。


    互相遞了一個警惕的眼神以後,其中人數最少那個隊伍便作勢離開。


    那支隊伍,領頭是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身上的白袍一塵不染,手中還拿著把玉骨折扇。


    傻子都知道這人就不是來跑商的。


    但他身後那幾個家奴看著卻不好惹。


    胳膊比尋常人大腿還粗,腰間都綁著兵器。


    一個高大的家奴湊到白衣公子身邊,用不符合長相的音調細聲細語道:“公子,這北荒鎮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估計連客店都沒有,估計您要委屈一夜了。”


    啪!


    白衣公子展開折扇,輕搖兩下,笑眯眯道:“出來遊曆,主要是為了增進一番見識,這點小事無傷大雅,隨便尋個百姓家借住一夜便是。”


    他露出一口大胤的口音,很是雅正。


    高大家奴點點頭,立刻吆喝兩聲,讓眾人扛著貨物起身離開。


    那些貨物,其實都是白衣公子的用品,光是相同的白衣就帶了十幾身。


    另一支隊伍目送著他們離開。


    有人湊到頭領身邊:“大胤距此路途遙遠,看此人打扮,應該是大胤貴族,恐怕來者不善。”


    領頭之人一身粗布衣裳,臉龐方正,還抹了些泥灰,看打扮倒是下了工夫。


    不過他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以及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度,卻出賣了根底。


    他淡淡道:“派人盯著點,若真是遊山玩水的大胤貴族,警告兩句便算了。”


    “是。”身邊人領命。


    打了個手勢。


    立刻就有兩個腳夫打扮的壯漢悄然離開,跟上白衣公子那一行人。


    隨即,他看向另外兩支隊伍。


    其中一個,看著像是尋常商隊,首領一身錦衣,瞧著應該在四十多歲,看不出任何破綻。


    但偏偏這種沒有破綻的人,才更讓他在意。


    至於最後一支隊伍,則是個平平無奇的女人帶隊。


    在北荒往大虞這條道上,過往商隊很少有女人做頭領,除了這一點,倒是沒有太多奇怪之處。


    稍微看了幾眼,男人收回目光平靜道:“把人散出去,北荒鎮不大,今晚之前將他們找出來。”


    “明白。”


    剩下幾人略一點頭。


    很快就轉身離開。


    這時,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男人注意到這道目光,回以一個冷冽的眼神。


    中年富商溫和一笑,拱了拱手,並沒有上前說話。


    倒是那平平無奇的女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領著身後的人離開集市。


    ……


    酒肆之中。


    楚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麵前擺著許多空著的酒壺。


    但不是他喝的。


    坐在他對麵的燕北打了個酒隔,沉聲道:“還不逃麽?”


    楚秋沒答話。


    他放下手掌按住桌麵。


    不遠處,酒肆老板小跑過來,低眉順眼道:“放心,外麵有咱們的人。”


    燕北的眼神頓時淩厲起來,“我們能信你麽?”


    她按住了擺在長凳上的刀,隻要這老板說錯半個字,她就會拔刀。


    酒肆老板卻絲毫不懼,垂手在身體兩側,“北荒鎮是個苦差事,能來這兒的未必對監察司忠心,也未必對大離忠心,但一定對夜主忠心。”


    頓了頓後,他低下頭:“我也一樣。”


    燕北沉默一會兒,看向楚秋:“你要接他的班,監察司未必會認,有很多人會想要你死。”


    楚秋笑了一聲:“方老頭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夜主是人,不是塊破牌子。在他活著的時候,無論他坐不坐在那個位置,他都是夜主。”


    旁邊的酒肆老板身體一抖,表情激動。


    燕北搖頭說道:“監察司是方掌櫃一手創立,沒人比他的威望更高,你若想接這位置,要過的第一關不是皇權,而是監察司內那些不服你的人。”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讓我自己去吧,我對國師還有用,未必會死。”


    “你還是不明白。”楚秋拿起最後一個酒壺,把僅剩不多的酒倒給燕北,“方老頭死後,沒人敢做夜主,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燕北盯著酒碗裏映出自己的影子,“我隻知道,你若不想,沒人能逼你,方掌櫃也不能。”


    楚秋放下酒壺,平靜道:“因為方老頭是被人打死的,監察司那一群廢物不敢接過這仇,我敢。”


    “我在方老頭墳前說過,那人斷了他十年壽命,我要給他討回來。


    “所以我必須是夜主,誰若不服就一刀砍死,送他去方老頭麵前喊冤。”


    這次,燕北沒再說話。


    她飲下那一碗酒,隨後抓起長刀,吐出濃濃的酒氣:“敢問夜主,我們殺誰?”


    楚秋露出笑容,“誰先露麵就殺誰。”


    說完,他看向酒肆老板。


    後者頓時會意,弓著身子後退離開。


    沒過多久。


    酒肆上空,幾百隻黑色信鳥盤旋而起。


    眼神如鷹隼的男人抬頭看去,表情陰沉。


    白衣公子搖著折扇,歎息道:“倒黴。”


    中年富商滿臉微笑,打開木車上拉著的一口大箱,從中抽出一把長劍。


    唯有平平無奇的女子盯著那些黑色信鳥,看了半晌後,喝令道:“備刀。”


    嘩啦啦!


    她身後的眾人紛紛抽出長刀。


    刀身如玉。


    盡是玉鱗刀!


    女子也抽出一把玉鱗刀,“眼睛睜大看清楚,今日誰敢靠近夜使籠罩之地,皆斬!”


    眾人握緊玉鱗刀,無聲走向黑色信鳥籠罩的方向。


    一身粗布衣衫的男人也朝酒肆那邊邁步,冷冷道:“找到夜主。”


    在他背後,一個又一個身影跟了過來,齊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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