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趙王沉思,眼神不經意掠過我。我緊緊抓著風代的手。


    他似乎是感覺到我的緊張,溫柔地笑笑,低頭對我說,“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撫了撫我的背,“你先去休息一下,我過會兒再去找你。”


    朝堂之事我也不好多加幹涉,隻得行禮退下。


    很久很久以後我還在想,如果我當時執拗地留在那裏,會不會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它早已註定的軌道發展下去,不受控製。


    黎山王畏罪出逃再也沒被抓到,匈奴一方質疑大漢秘密處決了黎山王,皇上則指責他們包庇藏匿亂賊。匈奴黎山王的舊部和弟弟主戰得到了單於許可,帶兵又一次包圍了五原雲中。局勢又一次變得緊張敏感。


    最最讓我意外的是主和的是太子,而趙王和涼王主戰。涼王如今勢力有限,一旦開戰,他的嶽父太尉勢必被重用,他主戰無可厚非;太子把持鐵礦鑄造兵器,要想運出涿郡難道不該就著打仗的機會?還是他不願意出這個頭?他手下也是有武將的,打起來他也不至於無人可用啊。何況,他是太子,萬一他主和真的影響了皇上的決定豈不是弄巧成拙?至於趙王,他帶兵打仗的確是一把好手,但這種拿自己冒險的事實在不明智。


    我看不透。


    我想問風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卻又覺得朝堂上的事我不該幹涉,最終也沒有開口。


    戰事終於還是開始了,風代被欽點為大將軍出征五原郡,周稚作為副將隨行,周穆卻被留在了京裏。


    他走的那天上午,我早早地醒了,卻不忍叫他,枕著胳膊、就著晨間的微光看著他睡夢中的側臉。睫毛微微一顫,我以為他醒了,連忙躺下去,卻猝不及防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他懷中賴了一會兒,時辰已不早了。今日開拔出城,原先他是該提前住到軍營裏頭,但終究還是為我破了例。周稚早早地便住去了大營,他家老夫老妻沒什麽舍不捨得倒是痛快。


    “為什麽四哥不同你一道?我不放心。”我幫風代係上衣襟,低著頭,從未有過的心慌。


    他輕輕地把我抱在懷裏,扣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呢喃,“別擔心,周穆呆在京城對你有個照應,我放心。”下巴在我鬢角蹭了蹭,“等我回來。”


    我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刀劍無眼,你千萬保重自己。我相信你。”


    他輕輕地笑了,“娘子這一句比什麽大將軍的頭銜管用多了。”


    我嗔道,“盡胡說!”他越是這樣故作輕鬆我就越沒底。可能是已經習慣了他在我身邊,這一次的分別讓我格外緊張。


    劉禾在外頭晃悠許久終於忍不住敲了敲門,試探地問,“將軍,時辰……您好了麽?”


    我神色微變。他似乎是察覺到正為他綁腰帶的手抖了一下,嘆口氣復又把我抱至胸口,沒說一句話。


    外頭又敲了一次門。


    “真煞風景!”我推開風代,半怒道,“等你走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規矩!真沒眼力見。”


    似乎是見我情緒平復些,風代稍稍放心,鬆開我的手,自己穿盔甲,“你呀!我是一點兒不擔心!你是絕不會委屈了自個兒的!”


    ☆、第二十一章 楊柳依依(2)


    周身甲冑,手握利劍,戰馬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下人聚集在門口為將軍送行。他牽著我的手,一直到跨出那道門檻還不鬆開。


    我從小廝手裏接過頭盔,風代彎下腰到我麵前,這是極親密的舉動了,小廝婢子都垂手低頭站在一旁。


    不知何時,我的眼眶紅了。


    哥哥帶兵出征時,我們一家已在邊疆呆了許多年了。我在邊關出生,哥哥也是在那兒度過的少年時光,照理說不該如此傷別離。但那天,母親卻拉著我的手,一路送哥哥到大營門口,末了,為哥哥戴上頭盔。


    哥哥在時母親未說一個字,等哥哥上馬離開,我卻見母親含了一包眼淚,嘴裏囁嚅,“帆兒終究還是上了戰場。”


    我後來理解了,她心裏有多不舍、多擔心,麵上就有多平靜。


    這無關儀態教養,隻是一份心意。既已遠走,便無後顧之憂。


    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如此地步,但眼淚卻大有控製不住的勢頭,隻得含著淚笑道,“我會把家裏打理好,不用擔心我。”


    他點頭,拂去我臉頰上滾燙的淚珠,冰涼的手指在我臉上撫過,帶出一片留戀的溫馨。


    “走吧,別誤了時辰。”


    他最後抱了我,很緊很緊,仿佛用盡了力氣。然後匆匆離開,揚鞭催馬而去,沒有回頭,像是一回頭便走不動路了。


    我追下台階,欲言又止,他已經走遠了,聽不見了。


    你要平安回來,一定要回來。


    食不知味。


    玉眉從外頭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夫人,二小姐身邊的嬤嬤傳話,說邀您去府上用晚飯。您去不去?”


    我正想回絕,一直默不作聲守在旁邊的白霜道,“二小姐也許有話要說,主子便去這一趟吧,左右散個心。”


    自來長安,我與二姐統共不過見了兩三次,待在一起的時間甚至可以用時辰來算。這回若是推辭倒有些說不過去,沒準又要生出些姐妹不和的話來。礙於趙王妃,我不敢太過親近二姐,結果兩邊都生疏了。想想這事兒實在辦得不像話。


    我便點了頭,打算用完午膳收拾收拾便就出門了。


    二姐候在門口,見我來,親熱地挽我的胳膊。碰到我的手,她驚呼了一聲,“哎呀,三妹妹手怎的這樣涼,倒春寒還是不能大意了。”她挽著我快步走進去,一邊回頭吩咐身後的丫頭,“去看看熱茶煮好了沒有?待會兒送去我房裏。”


    二姐拉著我穿過迴廊直接去了後院,這座府邸我去年春獵時來過,當時沒細看,如今上下打量才覺察出一絲侯府的森嚴與威風來。


    前院是會客議事之用,男丁居所,種植的大多是鬆柏和樟樹,莊重常青,頗有世家風範。到了後院又是另一番光景,女眷住處總是花團錦簇,臘梅已謝,但還有杏樹桃花,春日的生氣讓人終於有了些許鬆快的心情。


    二姐同我從花園繞道而行,“帶著你散散心,別老是悶著。這幾日你可緩過來了?”


    我點頭,“天兒暖了。”


    她微笑,“嗯,我來的時候天寒地凍的,一晃,快半年了。”


    我甫一想,趙王和姐姐的婚期就快到了吧。笑著掐了她手腕一把,“姐姐怕是看不到府上的月季開嘍!”


    她登時紅了臉,瞪著我說不出一個字。看來,她對趙王是真的上了心。我有點心虛,又有點心疼,說不上什麽感覺,一時後悔挑起這個話頭來。


    她一副小女兒嬌羞情態,“隻不過是說開春,具體的還不知道呢!我本是要問你過得好不好,怎的又扯到我身上了?真是!”


    我也不含糊,一字一句道,“姐姐這話怎麽說的?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能問我什麽?”湊近了她,看著幾步開外滿枝的桃花,壞笑道,“我便是說了,姐姐可有臉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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