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我忘了。」小女孩說,「就覺得他是個黑漆漆的大哥哥,買東西也不怎麽說話。」


    肯定是shadow。


    邰笛嘆了口氣,上次是帶血的玩偶,這次是枯萎的玫瑰,他到底搞什麽把戲。


    小女孩憧憬地說:「大哥哥對你真好啊。他買下了一桶的玫瑰,好多錢呢,他說你想要哪枝就給你哪枝,都是你的。」


    「……」邰笛心裏五味雜陳,「哦。」


    小女孩道:「叔叔你不打開卡片看看?」


    邰笛無奈,他本不想看的,可磨不過小女孩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應著她的請求掀開了卡片。


    他還沒看清內容,一陣奇異的香味撲麵而來,濃烈地縈繞在他的鼻間。


    這香味有古怪!


    等邰笛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他頭暈目眩,腦袋混沌不清,逐漸失去了意識。


    眼皮子快要睜不開的那刻,邰笛感覺到有人支撐住了他,粗重的鼻息打在他的後脖頸。那人像是愉悅的,嗓音卻沙啞幹燥,像在喉嚨裏扔了一把砂礫:「親愛的,我帶你回家。」


    這聲音充斥著強烈的占有欲,讓他感到極度不適。之前看到shadow,明明還沒有這麽強烈的感覺。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拉著shadow甜甜地叫哥哥。


    邰笛被這姑娘坑了爹,心裏直罵娘:


    下輩子就算是直男,也不生閨女了。全是猴精。


    這才罵完,他就徹底沒任何意識了。


    *


    這是個很破舊的房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從這些土黃色家具的古樸風格來看,這套屋子至少有二十年的歲數。


    沒有陽台沒有窗,光隻能從瓦簷fèng裏透進來,牆體灰白剝落,被割裂得一塊一塊的,像石斑魚肚子上醜陋的斑點。


    屋內滿是灰塵。


    邰笛坐的地方,姑且稱它為單人床。沒有被芯,也沒有枕頭,空落落的木板懸空地架著,咯得他屁股火辣辣地疼。


    昨天好歹苦幹了一夜,今天他本來就不舒服,想著回去好好補一覺。


    誰能想到,還會遇上綁架這種事。


    也不知他這麽久不回去,顧清溪有沒有著急?會不會滿世界的找他?


    會的吧。


    邰笛發呆。


    他的手腳用麻繩捆在單人床的鐵柱上,壓根動彈不得,他快速地再腦海裏搜尋一切可以自救的方法。


    想了許久,無果。


    這種時候,他是徹底想念起係統來了。


    「吱呀」一聲,老屋子的陳舊木門從外向內推開,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緩緩踱步走到邰笛的麵前,他依舊穿著那套嵐山高中的校服,默不作聲地低著頭,手裏持著一把見刃的匕首。


    匕首?


    邰笛皺了皺眉頭。


    shadow這是要做什麽?


    之前邰笛還保持著冷靜,等到他發現shadow手裏的匕首之後,他再也冷靜不了,拚命地挪動身體往後躲。


    媽的,無論是毀臉還是要命。


    他都恕難從命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shadow的臉近在眼前。他以極緩慢的速度蹲下來,和邰笛保持同個高度——


    邰笛嚇得心髒飛起。


    手起刀落。


    邰笛手腳的麻繩全部掉落。


    他暫時自由了,在這狹窄的空間內。


    shadow難言地抿了抿雙唇,愧疚地凝望著他的手腕和腳腕,那裏殘留著被麻繩捆綁過的紅色勒痕。


    他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些傷痕,語氣飽含歉意,甚至是抽泣的。


    「對不起……是我弄疼你了。我不想的……可是我怕你逃走。」


    第19章 梨和蘋果12


    邰笛對這話毫無反應,他沉默地耷拉著好看的雙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左手的淤血。


    他不怎麽想去看那人憂傷的神色,那會讓他產生一種錯覺——好像犯錯的、對不起人的都是他,而少年反倒是受委屈的那人。


    他真是受夠了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有本事別把他囚禁在這鬼地方!來一場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決啊!


    在這裏裝小白兔有毛用?


    以為他會吃這套嗎?


    ……好吧,他的確吃這套。


    少年不安地垂著腦袋,小半張臉都被黑髮蓋住,他歉疚地咬著無血色的下唇,雙手糾結地絞在一起。


    匕首安靜地掉落在他的腳邊。


    邰笛毫不懷疑,如果此刻他說點狠話氣氣少年,少年很有可能用這把匕首切腹自盡、自我了斷,但也有可能激動之下拿刀砍了他。


    所以還是採用懷柔模式周轉幾日吧。隻能等係統回來營救他,或者等顧清溪找到他了,邰笛在心裏暗暗地想。


    想通這關節,邰笛故意輕聲咳嗽兩聲。


    老房子裏沒別的聲音,他這兩聲咳嗽顯得尤為突兀。


    不出他所料,少年聽到他發出動靜,很快從自我糾結的抑鬱狀態中解脫出來,連忙拉住他的胳膊,抬起泫若欲泣的眼眸,焦急地問道:「怎麽了?嗓子不舒服嗎?」


    「……」


    有種被捧在手心,虔誠地焚香的感受。


    「沒事。」這感覺很奇妙,邰笛享受了片刻,回過神來。


    語氣稍作停頓,他想了想,艱難地和少年溝通,「其實吧,你送我禮物,把我捆到這裏來,我都覺得挺莫名其妙的。我……就見過你兩次,也沒說幾句話,還有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盧巍。」聞言,少年鼓起勇氣,緊張地握住他的手,嚐試地說出他的名字。


    盧巍那麽緊張也是有原因的。


    他對那個穿風衣的情敵,也就是顧清溪,印象尤其深刻。他比情敵年紀小,沒情敵長得好看,也沒情敵有錢。這些輸給那人也就算了,它們都是天生的,他沒有辦法改變,也不覺得邰笛會看上這些虛偽的外在。


    可他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報不出來。


    他站在那個情敵麵前,就像一粒沙塵遇到廣闊無垠的綠洲,如同一顆蒲公英發現包容萬千的大海,不僅渺小,還卑微得厲害。這種懸殊的差距讓他嫉妒得發狂,他隻有回家後一遍遍地撫摸著偷拍到的心上人照片,才能慢慢撫平這份鬱躁。


    然而這次竟然可以,可以在喜歡的人麵前念出自己的名字!


    連老天都在幫他。少年喜極而泣,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邰笛扯了扯嘴角,完全不懂他突然開心起來的原因,繼續用嘴皮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服他。


    「盧巍,你是叫這個名字吧。」邰笛皺起眉頭,難得語重心長,「老實說。我並不明白你要把我綁到這裏的原因,我自認為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我的底線,現在還把我抓到這裏來。我警告你,私自綁架他人是犯法的,也很有可能會進監獄,到時候從頭悔過可就難了。所以千萬不要仗著未成年就胡作非為。」


    他清秀的臉龐沉下去,語氣也嚴肅了三分。


    盧巍的雙頰泛起紅暈,他興奮地顫抖起來。


    「你、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怕我蹲監獄?」


    「……」


    邰笛無可奈何,他真想撬開盧巍的腦殼,看看裏頭裝的是漿糊還是米粥。


    他冷漠地別過臉,懶得再多說一句。


    盧巍見邰笛表情寡淡,不像是開心的樣子,這才領悟到他那些話並不是在關心自己,於是那張年輕的臉上也漸漸收起了笑容。


    他站起身,雙手握拳,眼神閃爍不定:「你餓了嗎?我準備點東西給你吃吧。」


    邰笛當然餓。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他沒有喝過一滴水,沒有吃過一粒米,本來計劃得好好的愛心午餐也由於這次突如其來的綁架而泡湯了,怎麽可能不餓?


    可他不會吃盧巍準備的飯菜。


    上次他能相信盧巍沒在那根甜得發膩的冰棍裏下毒,是他頭腦發昏,同情心泛濫,這次他可不信了。畢竟有這個先例——那張帶著奇怪香味的卡片。


    「不用了。」邰笛拒絕道,「我不餓。」


    但是非常不合時宜地,他的肚子發出了「咕咕」的抗議聲。


    「……」


    「……」


    邰笛尷尬得要死。


    盧巍不僅沒生氣,還靦腆地露出些許笑意,過了不一會兒,他從外頭回來,帶來兩份雞翅飯。


    邰笛一看盧巍手裏提的袋子,就認出了這是「隆泰」家的招牌雞翅飯。


    這家店是百年老店,幾十年如一日地做餐飲,味道正宗美味,平常他隻要想想這家的雞翅飯,就會口水泛濫,更不用提盧巍還把實物帶了過來。


    雞翅飯散發著迷人的香味,這香味像是有腿,即使房間裏沒有風,它也能跑,肆無忌憚地刺激著他的味蕾。


    邰笛看向盧巍的目光有些複雜:「你是怎麽知道我最喜歡這家的飯的?」


    盧巍不敢說實話。


    他在邰笛單位的休息室裏裝了攝像頭,記錄邰笛每日的作息和一日三餐。


    事實的真相倒也簡單,盧巍之所以那麽無孔不入,除了每日放學就偷看邰笛之外,攝像頭也幫了很大的忙。


    那時,他隻要看著邰笛吃飯和說話,即使沒有聲音,觸摸不到真人,盧巍就能擁有莫大的滿足感,這種感覺像棉花糖一般甜滋滋的,填充著他寂寞的心靈,是他心髒處陰暗角落唯一的一道光。


    直到……那個風衣男人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安穩。


    邰笛對那個男人的態度,和對其他同事完全不同,即使僅僅是透過屏幕,盧巍也能看出來。


    一想到心上人有可能愛上別人。


    他的心就要疼得裂開了。


    他費盡心思,採取了很多措施。


    不再偷偷躲在背後,勇敢地站在他的麵前;送他親手製作的玩偶,不會針線活,針腳fèng得不好,還不小心把血跡沾到了玩偶的臉上,但他相信邰笛不會在意這些小缺陷。


    把禮物寄出去後,他就偷偷躲在角落裏,期待著邰笛收到禮物後的表情。


    是喜悅,還是驚訝,或者是困惑誰送的?


    盧巍想像了千萬種可能性,唯一沒有猜到的,就是邰笛那張驚恐萬分的臉,他像是看到了什麽髒東西,萬分嫌棄地把它丟到地上。


    之後,盧巍看到邰笛小心翼翼地撿起了玩偶。


    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再一次,希望撲滅。邰笛把他費盡心思製作的玩偶,扔進了堆縈繞著果蠅的垃圾桶。


    盧巍說不上那刻他的心情。


    他隻是麻木地等待邰笛走後,自己把心愛的玩偶從垃圾桶裏撈了出來。


    ……


    「我不吃了。」邰笛閉了閉眼睛,躺倒在那張隻有空木板的單人床上,就當眼不見心不煩,「你自己吃吧。」


    盧巍執拗地捏著塑膠袋,道:「為什麽?你不是最喜歡這家店的雞翅飯嗎?」


    邰笛瞥了他一眼,忍了一忍,到底沒說出「我怕你下毒」這句話。


    黑衣少年垂下了眼角,他緊抿著唇線,一言不發,把塑膠袋隨意扔到木桌的一邊,自己也坐到單人床上。


    這張單人床的承重有限,不怎麽適合躺兩個人,幸虧盧巍是坐著,後果也就是讓單薄的木板震盪了兩秒後,往地心引力的方向凹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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