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門外空蕩蕩的,全然沒了男人的身影。


    「你出來啊。」少年不放棄,往外張望了一番,幹啞的喉嚨喊出在他心裏徘徊許久的名字,「邰……笛。」


    良久,他終於認清了現實。


    「他走了。」


    他自卑地低頭,頹然地垂下了手,手裏還緊緊攥著冰棍的紙袋包裝,內心扭曲到極點。


    怎麽可能沒想到呢?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和他這個瘋子說話吧。


    怎麽可能沒想到呢……


    「咦。」樓梯處傳來熟悉的嗓音,「原來最高層是天台啊。你平時會去看嗎?我覺得風景還不錯。」


    少年欣喜若狂,眼神無比執拗地抓住男人的身影,他瞬間收回那副陰冷冷的麵容,擠出一抹看著還挺正常的笑容:「……你沒走啊。」


    邰笛一步步走下樓梯,道:「是你讓我等你的啊。」


    「對對對。」少年激動得渾身顫抖,「幸好你沒走,幸好你沒走。」


    你要是真走了,我怕我得瘋。


    邰笛麵對他,好像完全忽視了少年的異常,神色如常地攤開手心,向他討要說好的冰棍。


    「……給。」


    少年把冰棍穩妥地放到邰笛的手心,他冰涼的手指摩擦到男人寬厚的手掌心,剎那間,這份悸動宛如電流般,從他的指尖往心髒快速傳導,蘇麻感逐漸遍布全身。


    指尖殘留著那人的餘溫,他斂下貪戀的神色,把手指偷偷藏到身後不斷地摩挲。


    邰笛對係統說:「你有沒有聽到心跳的聲音?」


    係統道:「廢話,我每天都能聽到你心跳紊亂的聲音,尤其是有帥哥出現的時候。」


    邰笛:「……」


    係統道:「如果你指的心跳,是前麵這小孩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他見到你的那刻,每一分鍾心跳兩百,剛剛更是達到了兩百八的高度。」


    邰笛:「……」


    他終於懂了,為什麽這小孩,死乞白賴地都要留他吃冰棍。


    原來不是他家冰棍太多的緣故。


    *


    「暗戀,指的是未說出口的喜歡。」


    「你這樣堵著我也沒用,與其在這裏妨礙我送他好好休息,還不如找一天親口說出對他的感情。」


    *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少年緊張得快要窒息:「那個。」


    「嗯?」


    「如果……莫名其妙出現一個人,突然說很喜歡你,特別喜歡你。」少年視死如歸地閉了閉眼睛,血液在這刻懸停,豁出去說,「但其實你不怎麽認識這人,會不會把他當做變態?」


    那人說得沒錯。


    該把未說出口的暗戀講給他聽。


    把感情傳遞給對方,即使明知道贏的可能性為零,那份心情也該是愉悅的、舒暢的。


    少年忐忑地盯著男人好看的臉。


    他的心髒處放了一把無比鋒利的鍘刀,掌控這把刀的就是他自己。男人猶豫一刻,那把刀就離跳動的心口近一分。


    然而,他看到男人不忍心地偏過了臉:「我不知道。」


    少年執著道:「什麽叫不知道?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邰笛沉默許久,半晌,才緩緩道:


    「對不起。」


    「……」


    原來……他都知道。


    對啊,怎麽可能不知道?你那麽喜歡他,表現得那麽明顯,喜歡到讓人家噁心,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這種旁人一眼就能認出來的,炙熱的愛戀,你要他怎麽自欺欺人地忽視?


    手起刀落,少年狠心地讓這把刀痛快地砍殺他跳動的心髒,掩藏在陰影底下的那張臉,劃過嗜血的猙獰。


    你的心髒跳得太厲害了,像個變態一樣,真噁心。


    少年死死地掐著被藏在身後的手指——原本因為和喜歡的人接觸,而滿心喜悅地,偷偷藏起來,如今隻剩憎惡。


    你的手顫抖得太厲害了,你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正常人怎麽可能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真噁心。


    少年緩緩背過身去。


    「shadow……」


    邰笛皺了皺眉,少年默不作聲地把大門緊閉,沒有再看他一眼。


    不能被他聽到你想哭,不能被他聽到你的哽咽,不能被他聽到你的口吃。


    那些都太噁心了。


    ——人之所以稱之為人,就是因為他們擁有理智和自尊,懂得克製燃燒的感情。而你的愛,偏偏剔除了這些,隻剩醜陋的坦蕩。


    少年緩緩蹲下身,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和他眼底的憂傷相較,這份笑顯得尤為空洞,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今天到達的快遞。他的手心傷痕累累,都是被他自己不要命地掐出來的。


    他熟練地撕開包裝物的黃色膠布,打開和人一般大的紙箱。


    diy的等身抱枕。


    隻不過,是個和邰笛長得一模一樣的等身抱枕。


    少年彎起嘴角,懷著虔誠的心抱住它……


    *


    回去的路上,邰笛拿著手上這根冰棍不住地犯愁。


    他到底應該吃……還是不吃呢?


    吃的話,雖然不怕少年下毒,但在了解他這份心意的情況下,再吃他送的東西,總有些怪怪的。


    不吃的話,冰棍這種東西,就隻有等著融化,或者被丟進垃圾桶浪費的命運。


    係統的態度依然十分堅決:「不吃。」


    邰笛的腦海浮現起,少年那對空洞的、悲傷的眸光,鬼迷心竅地竟然把冰棍的包裝拆開了。


    係統氣急敗壞道:「喂!你有病啊!」


    邰笛沒有理係統,他不言不語地舔了一口冰棍,心底湧起一陣悵然若失:「甜的。」


    係統想他得了便宜還賣乖,道:「甜的還不好?你不是最喜歡甜食了。一點不像個正經男人。」


    邰笛皺了皺眉,咬不下去第二口:「太甜了。甜到膩牙了。」


    這根冰棍確實容易過甜。巧克力與奶油的結合,不要命地堆放奶油,不要命地參雜巧克力,一般人都不會喜歡這種膩味的感覺,所以這個牌子的冰棍的銷量一直不怎麽樣,今年七月已經停產。


    少年喜歡它那純粹的甜,但由於冰棍的停產,他家冰箱隻剩最後一根。


    那天在電梯,他發現心上人喜歡吃冰棍,就特意把自己最喜歡的冰棍留給他。


    少年拿出冰棍的時候,心裏懷揣著喜悅和天真。這是他最喜歡的甜品啊……希望他喜歡的人也能喜歡。


    而站在大太陽底下的邰笛,任憑冰棍在手裏認命地融化。


    係統道:「孔夫子說得對,過猶不及。」


    過猶不及……嗎?


    有點吧。


    第14章 梨和蘋果7


    邰笛站在一棵槐樹下乘涼,遠遠地,他就看到公司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果然人和人不一樣。顧清溪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卻穿出了一種「如琢如磨、如切如磋」的氣質。


    雖已出伏,但夏日的炎熱並未消散,邰笛不懂他好好的辦公室不待,偏要出來做什麽。


    係統冷笑道:「他明顯就是在等人。」


    邰笛下意識地問道:「是等我嗎?」


    「我可什麽都沒說。」係統道,「是你自作多情。」


    事實證明,邰笛並非自作多情。


    經過昨天的相處,顧清溪對邰笛有很大的好感,本以為第二天工作就能再次見到他,沒想到邰笛工作太忙,派件派了一上午,一整天都沒和他碰麵,更不用提說上幾句話。


    等到中午的時候,大多數同事都去吃飯了,而邰笛還沒有回來。顧清溪沒有邰笛聯繫方式,找不到人,就幹脆到公司門前等他。


    邰笛站著的位置還算醒目,顧清溪一眼就瞧見,他淡淡地對邰笛笑了一笑,就往他的方向走來。


    待顧清溪走近,邰笛盯著他賞心悅目的美色,眼前搖曳過他白晃晃的皮相,無意外地再次感到眩暈,連腳跟都站不穩了。


    「好久不見。」邰笛暈乎乎地說。


    顧清溪好笑地勾了一下嘴角,道:「我們就半天沒見。」


    邰笛掀開眼簾,看了看頭頂的青天,還是清醒不過來,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顧清溪微抿雙唇:「你這樣說,我會想多的。」


    來了,來了,可以用套路了。


    邰笛內心激動不已,按著套路往下走,裝傻道:「想多?想什麽?」


    「想你……是不是,對我有意。」頓了頓,顧清溪還是輕聲說出了口。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要是誰誰誰,大概就會說「想你是不是要泡我啊」「想你是不是要上我啊」這種葷話。


    邰笛清咳兩聲,正經道:「你沒有想多,我就是喜……」


    第二個最關鍵的字還未落下,邰笛就感到眼前一黑,眩暈加重,身子無意外地歪了下來……


    如期而至的疼痛感並未到來。


    邰笛安心地閉上了眼。


    套路刷不了好感,沒事,中暑可以刷。手法不同,效果類似。


    *


    頭很暈,很沉,很難受,全身像被重型拖拉機碾壓一般痛苦。


    可是邰笛還是拚命地睜開眼睛,讓自己清醒起來。他本以為自己會從醫院醒來,環顧四周,失望地發現顧清溪並沒有把他帶到醫院,而是將他暫時安置在了公司的休息室裏。


    休息室好是好,有清涼的空調,還有軟軟的床鋪,並且沒有醫院那陣難聞的消毒水味。


    可是……他背後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是怎麽回事?


    邰笛四麵環顧,並未發現顧清溪的身影,內心更加絕望。難道顧清溪把他拋在休息室,自己走人了?


    不是吧……


    「你在找什麽?」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邰笛還未來得及想明白這聲線來自於誰,脫口而出道:「顧清溪。」


    回答他的是一聲拖長音的「哦」,且「哦」得此起彼伏,別有深意。


    邰笛看到了站在他床邊的吳遠,頹唐地抹了把臉。


    吳遠挑眉看他,笑嗬嗬地說:「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邰笛側過身去,不想理人。


    「別傲嬌嘛。」吳遠快要笑死了,「顧清溪去隔壁飯堂幫你打飯菜了。過五分鍾就能回來。」


    側身後,邰笛發現這個體位不太容易摩擦到背後的傷口,他就懶得再正眼瞧吳遠一眼。


    他把被子往頭頂一掀,發出來的聲音悶悶的且帶些委屈:「為什麽我不在醫院?」


    吳遠理所當然道:「中暑這點小事,去什麽醫院?不就吹吹空調,刮刮痧就好了。」


    刮痧?


    怪不得後背那麽疼。


    邰笛黑著臉,道:「誰幫我刮的痧?」等小爺好了踹他蛋蛋,踹他個下。體癱瘓。


    「顧清溪啊。」吳遠道。


    「……」


    邰笛飛快地詢問係統:「刮痧是不是要掀衣服?是不是要看到*?是不是要摩擦摩擦?」


    「是,是,都是。」係統閉了閉眼,自覺命已休矣。


    「太好了!」


    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態度,邰笛喜上眉梢,躲在被子裏偷偷地樂,眼角和嘴角都布滿燦爛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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