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背著雙手,踱來踱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拍手叫道:“我想起來了,那傅榮先前一直說要重辟河道,想聯合二府,我沒同意,他來了幾次,就沒下文了。那些文件我也沒仔細看,裏頭好像就有炸掉巨岩的方案。”


    那人看了看楊敬,覺得此人的性格和長相真是出乎意料的一致,鼠目寸光,還很膽小,真不知大人看上他哪一點,愣是要提拔他。


    “這不就得了,你安心,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會見死不救的。”


    那人敷衍地寬慰了幾句,楊敬忐忑好久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他躊躇地說道:“好,有勞小兄弟了。”


    “不麻煩,”那人擺擺手,重新圍上頭巾,又變回一個小販的精明模樣,道,“大人說了,你多注意下渝州的動向,不要總是偏安一隅,不思進取。你好好幹,有功勞才好有理由往上爬嘛!”


    “對對對,小兄弟說得是。”楊敬笑笑,走到案幾前,取出一個小木盒,雙手奉上,“這些天辛苦了,一點心意。”


    “楊大人好說,都是為上頭辦事,哪裏需要這麽客氣!”那人接過,掂了掂,還挺有分量,頓時眉開眼笑,“以後若是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盡管直說,小弟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說好說。”楊敬也笑眯眯的,那人道:“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楊大人保重。”


    “慢走。”楊敬客客氣氣把人送到後門口,直到人離開,才小聲唾棄了幾下,兀自回了屋。


    此刻的陳三年幾人就在渝州的街道上,坐在刺史府後門對麵的小攤喝茶。


    “楊敬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林肅笑著,用筷子沾了點茶水,在符文上輕輕一點,那小黃|紙迅速飛走,粘在了那人背上,“不枉我們蹲守了這麽些天。”


    “楊敬膽小怕事,這些天一直閉門不出,巨岩被毀也沒個反應,想必就是在等上頭的消息。”陳三年看了看茶杯裏殘留的茶水,整整八天,林肅在每個進出刺史府的人身上都貼了明鏡符,所有與楊敬有關的情況都看得一清二楚。如今終於找到蛛絲馬跡,但是順藤摸瓜真能抓到幕後主使嗎?那冤死在江中的亡魂,真得可以得到救贖嗎?


    “那個謀劃之人,很精明。”劉歆曄的心情無比糟糕,他大概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了。不肯投胎的吊死鬼,困住韓憐生的夢境,甚至是拚死回到朝堂,想最後一搏卻枉死的魏書海,所有的所有,都在說明,那天的真相,根本不是眾人看到的那樣。


    “從對岸的渝州出發,不出半個時辰就可以和魏書海他們相遇。先殺人,後拋屍。因為淮南有一大片灘塗地,很容易偽造出激戰的樣子。”


    “屍體布滿了百姓的莊稼地,恐慌迅速流傳,再經煽動,淮南候無論如何都頂不住壓力,隻能焚屍,先壓住民意,再徐徐圖之。”


    林肅押了一口茶,神情平靜得仿佛隻是在講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劉歆曄聽了這番話,默默地握緊雙拳,陳三年握住他的手,道:“你冷靜些。”


    “魏書海大概是最可憐的,受傷落水,硬撐著爬上岸,歷經千辛回到朝堂,結果卻死了。”林肅長嘆一口氣,“造化弄人啊!”


    “是我的錯。”劉歆曄顫抖著,突然重重地捶了下桌子,低吼著,“等我抓到那個人,必定將他碎屍萬段!”


    “王上,”林肅心裏五味雜陳,看了眼旁邊的陳三年,道,“你已經猜到是誰了,不是嗎?”


    劉歆曄不語,是啊,能夠這麽瞞天過海,矛頭又直指護國公和淮南候的,放眼整個朝堂還能有誰?


    “雖然那個人沒有證據,直接將淮南候和護國公拖下水,但徹底粉碎了你對他們的信任,就沖這一點,我感到惶恐。”林肅喝了點水拍了拍劉歆曄的背,“王上,臣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老實說,你和先王很像,寬和堅韌,但有一點,卻差了太多。”


    劉歆曄苦笑:“看不透人心,對麽?”


    林肅嘆道:“先王子嗣不豐,多半夭折,你是他唯一長大的兒子,自然不會經歷爾虞我詐的爭權時代,雖然能力出眾,心思卻還是單純了些。”


    “林先生,我不懂。”劉歆曄忽然哽咽了,“父王臨終時告訴我,那個人,可以幫扶我,可以信任,但為什麽,又這般害我?”


    林肅沉默了許久,道:“其實我也不懂。”他想到許多年前的某個青年人,意氣風發,步步為營,為了所忠誠的人披荊斬棘,不管多麽艱險的時刻,都始終不渝。當真,人心善變麽?


    “我一直,像父親一樣尊敬他。”劉歆曄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冷下臉來,“可既然他不仁,便不能怪我不義。”


    陳三年知道他在壓製情緒,便開口勸道:“若是難受,我陪你走走,會好些。現在情勢逐漸明朗,你理一理思緒,早做打算。”


    “陳先生也要小心。”林肅意味深長地看了陳三年一眼,對方點點頭:“我知道的。”


    既然殺害那些將士的人是從渝州出發的,那麽當初燒掉自己書房的人,估計也是他們。如今可能還潛伏在渝州城裏,隨時都可能對自己不利。


    “走吧,回去看看憐生。”林肅起身,繞過劉歆曄,悄悄在陳三年背上又添了道符,時日無多,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等,隻能瞞,挨過一刻是一刻,說到底,他不是個神。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放假!


    第54章 念光


    陳三年他們回到傅榮家時,陸老爺子正抱著小外孫在院子裏散步,小丫頭伏在她外祖肩上,睡得香甜。見幾個人回來,陸均便抱著孩子迎上來,小聲問道:“怎麽樣,今天可還好?”


    “略有收穫,接下來就好辦了。”林肅點頭回應,看了眼那小小的安靜的姑娘,便笑了起來,“小靜兒今天真乖,都不鬧騰了。”


    老爺子一聽就笑了:“今天帶她和光兒出去轉了轉,這丫頭累壞了,現在才老實些,不然啊,哪那麽容易睡覺?”


    此話一出,幾個人都輕笑了幾聲,陸均又說道:“我家小外孫若是有光兒一半乖巧,不知道會省多少心,劉先生好福氣,有這麽個懂事的兒子。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去歇息吧,飯菜我過會兒讓下人送過去。”


    “有勞陸先生了。”幾個人互相問了好,才各自回屋。


    陳三年跟著劉歆曄一直走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才輕聲勸道:“過會兒見了光兒開心些,別讓他擔心,那孩子敏感著呢。”


    “我知道,不用擔心。”劉歆曄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惹得陳三年忍俊不禁:“算了算了,還是剛才那副樣子順眼些。”


    “要我開心點的是你,要我嚴肅點的還是你,你到底要怎樣?”劉歆曄佯裝生氣地嗔怪著,陳三年忽然伸出胳膊摟住他,道:“在我麵前,你什麽樣子都可以。”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愛你,他悄悄把後麵這半句咽了下去。劉歆曄先是一僵,而後回抱住那人,無言地溫存了一會兒,才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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